第204章 另辟蹊径(1/1)

张景那句“竭尽全力”,像是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赵母心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希望涟漪,却也让整个明德堂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位深陷椅中、气息奄奄的少女小雅身上,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重症肌无力。痿证。脾肾阳虚。

这几个沉重的词语压在每个人心头。常规思路似乎清晰,却又仿佛隔着一层迷雾,无处着力。

张景没有立刻开方。他深知,面对如此沉疴痼疾,任何轻率的举动都可能是致命的。他需要更细致、更深入地捕捉那些可能被忽略的、决定性的细节。

他再次蹲下身,几乎与小雅平视,声音放缓到了极致,如同怕惊扰一只脆弱的蝴蝶:“小雅,除了没力气,身上还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比如,怕冷还是怕热?喜欢喝热水还是凉水?”

女孩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气若游丝:“…怕冷…一直…觉得冷…喝热的…”

怕冷!喜热饮!这再次佐证了阳虚寒盛。

“大小便怎么样?”

“…很少…没力…便秘…”女孩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睡觉呢?梦多吗?”

“…睡不沉…易醒…”

张景一边问,一边再次仔细观察她的舌头。舌质淡胖,苔薄白水滑,阳虚水停之象无疑。但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宏观,而是更加聚焦,审视着舌面的细微之处。

忽然,他目光一凝!

在女孩舌体两侧边缘,他注意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若不集中十二分注意力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紫色瘀点!如同雪地上零星的紫罗兰花瓣,极其不起眼,却瞬间刺痛了张景的神经!

瘀点?!

阳虚之极,气血运行无力,亦可导致血行缓慢而成瘀!但这瘀象如此轻微,是次要矛盾,还是被忽略的关键?

他立刻再次搭上她的脉搏。沉、细、迟、无力,依旧是阳气衰微的表现。但他屏息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腹,细细体会那微弱脉流之下的更深层次信息。

一次呼吸…两次呼吸…

就在那沉细欲绝的脉道深处,他仿佛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往来艰涩的感觉!如同轻刀刮竹,虽被强大的虚弱脉象所掩盖,却真实存在!

涩脉!主精伤血少,气滞血瘀!

阳虚是主体,但并非唯一!还有轻度的血行不畅,脉络瘀滞!

这个发现让张景心头猛地一跳!之前的思路或许需要调整!纯粹的温补阳气,若忽略了这细微的瘀滞,是否会导致补而不通,虚不受补?

甚至如同在淤塞的河道中强行注水,反而可能导致泛滥成灾?

他想起系统模拟失败后的复盘:“虚实体重判断偏差”、“细节疏漏”!

这就是那个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吗?!

他继续耐心询问,引导着:“小雅,再仔细感觉一下,身上有没有哪里偶尔会有一点点刺刺的、或者紧紧的感觉?非常轻微的也算。”

女孩迷茫地努力感受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极其不确定地、断断续续地说:“…有时候…胸口…好像有一点点…堵…说不上来…”

胸口微堵!

虽然描述模糊,但结合那舌边细微瘀点和脉中艰涩之感,张景几乎可以断定:此证乃脾肾阳气衰败为病之本,但同时伴有极其轻微的气虚血瘀,脉络不畅之标象!

本虚标实!但标实极其轻微,容易被巨大的虚象完全掩盖!

治疗的思路,瞬间在他脑中发生了转变。

不能再局限于单纯的“温补脾肾”了。

必须在大力温补元阳、益气健脾的基础上,佐以极其精微的活血通络之品,疏通那细微的瘀滞,使补益之药力能够畅达四肢百骸,濡养筋脉!

但这个“度”的把握,将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活血药多用一分,则可能耗伤本已匮乏的气血;少用一分,则又恐难以疏通,达不到效果。必须选用药性最平和、力道最精准的活血通络之品,如蜻蜓点水,恰到好处。

一个大胆的、不同于常规痿证治疗的思路,在张景脑中逐渐清晰成型——温肾健脾,益气通络!

他以补阳还五汤大力补气的思路为底,但将其针对中风后遗症的“瘀”重,转变为针对此证阳气衰微的“虚”重,并合入右归丸或肾气丸温补肾阳的精华,再佐以最轻灵的活血通络之药。

“桂翠,”张景站起身,语气果断,“取针来。先为小雅针刺,激发一下经气。”

他决定先以针灸探路,选取百会、大椎、足三里、关元、气海等穴,重灸关元、气海,以期温阳益气,升提阳气,观察反应。

细长的毫针刺入,艾条的热力透过艾炷温煦着穴位。起初似乎并无明显变化,但随着时间推移,小雅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似乎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呼吸也仿佛顺畅了一点点。

虽然变化微乎其微,却让紧紧盯着女儿的赵母猛地捂住了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好像…好像好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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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心中稍定。针灸的反应,印证了他对阳虚为主的判断,也增强了他的信心。

起针之后,他沉吟片刻,终于提笔处方。

处方以附子、肉桂为君,大辛大热,温补肾命门之火,破散阴寒;

以黄芪(重用)、人参、白术为臣,大力补益脾肺之气,以资气血生化之源;

佐以当归养血活血,川芎活血行气,但用量极其谨慎,仅取轻灵流通之意,而非破瘀之力;

再用升麻、柴胡轻清升提,引阳气上行,以改善睑垂、头项无力之症;

使以甘草调和诸药。

方中,他尤其强调了附子的煎煮方法:“附子先煎一小时,口尝无麻味后,再下他药同煎。切记!”

这是一个大胆的方子,温补之力雄浑,又暗含流通之机。

将治疗的重心牢牢锁定在“温阳益气”的根本上,而对“瘀”的处理,则如绣花般精细,只用了当归、川芎这两味相对温和的药,且剂量很轻。

他将处方递给赵母,郑重交代:“先抓三剂。小火慢煎,分三次温服。服药后密切观察,有任何不适,立刻停药并联系我。这是我家里的电话。”他写下了一个号码。

赵母颤抖着接过处方,如同接过救命的符箓,连声道谢,几乎又要跪下,被桂翠赶紧扶住。

看着母女二人拿着药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踉跄离去,张景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沉重。

方子开了出去,就如同箭已离弦。

是对是错,只能等待时间的检验。

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钢丝,下方是万丈深渊。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凭借所学所思,另辟蹊径,奋力一搏。

明德堂内鸦雀无声,学员们还沉浸在刚才那紧张而充满张力的诊疗过程中,心中对张景的敬佩和对中医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而张景的脑海中,却已经开始反复推演药方可能带来的各种反应,并下意识地与系统模拟模块中的失败经验相互印证、调整…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