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大衰落（1/1）
2008年7月15日凌晨，世界继续变得寒冷。
革命冷淡了，但战争还在继续。
无论是人与人的，还是人与残暴生灵的。
亚马逊雨林深处，几棵被飞虫啃光树叶的树木下，围坐着一个班的拉丁自由军士兵。
“你们听说过那个网址的故事了吗？”一名步兵说道。
“那个被南志愿军称为沉积主义的网站？”狙击手问道。
“对，听说那玩意一直在随机地下载各种信息，我甚至用软件在上面检索到了我家一个旧磁带的录音。听说合众国要把它作为电子战的突破口，去寻找被下载的俄联邦机密文件。”
“那个计划失败了，沉积主义受到电子活区的严重影响。那玩意显然是个埋在地下的生物，刚开始它只会乱码，然后是胡乱的字符，但假以时日，它真的能伪造出真假难辨的文件。”
“沉积主义就像个图书馆一样，为电子活区提供了大量的参考，网站上的东西越多，那玩意学得越快。”机枪手抱着机枪说道：“现在沉积主义上很多都是电子活区伪造的文件，为了隐蔽，俄联邦也制造了上亿份假文件故意给沉积主义下载，想找到真的机密文件无异于大海捞针。”
“最可怕的不是这个。”狙击手拿出一个对讲机：“电子活区现在可以完全伪造人的声音与逻辑。有一次，我的朋友在深夜看了一档两小时的电视节目，但那档节目根本不存在于节目单上，那是个本不应该存在的节目。而在不久前，作战系统收到的很多数据都是错误的，虚假的，导致军队跑向离奇的方向，炮火打击向错误的地点部署，甚至是让炸弹砸到自己人脑袋上。”
“是的。”机枪手说道：“我听说前几天有个阵地，被一架F-16扔下的激光制导炸弹掀翻了，几十个拉丁自由军士兵人间蒸发。据调查，是一个未知存在将阵地的坐标标记为敌人坐标上传到了作战中心。”
“很耳熟。我听过过5次不同的误伤事故了。”
耳畔传来一声巨响，远方光秃秃的山头上升起一座高耸的尘埃柱，无数泥沙碎石顿时向下滚去。
“看，这就是被电子活区干扰的。我打赌那是一架F-16扔的炸弹。”机枪手说道。
“我打赌是一架F-15战斗机。”步兵说道。
“五美元？”
“不行，三美元。”
“这么小气？”
“大气不了。我们的军队一直在被错误调动，好几天都没遇到敌人了，战场上一片死寂，估计南志愿军也因为这事全回去了。我兜里钱也不多了，反正又遇不到敌人。”
“各位别说了。”狙击手将耳朵凑近对讲机：“有声音。”
“他说什么了？”
“作战计划取消，回到基地。”
“不会是假的吧。”
“假的我也信了。我真的不想再打下去了，我们已经在雨林里兜兜转转好几天了，除了那些奇怪又危险的生物，我们一个人都没看到。”
拉丁自由军士兵听着那真假难辨的对话，回到了城市中，而迎接他们的，是地狱般的景象。
一片巨大的雨云笼罩了城市，下着泛红的雨水。这种雨水有剧毒和强腐蚀性，整个地面在被雨水拍碎的红色水潭中散发着强烈的恶臭气味，似乎弥漫着一层隐约可见的红雾。
街道上分布着散乱的垃圾和污渍；红色水泊中卧着许多动物与人类的尸体，在强腐蚀性液体的侵蚀下，他们的尸体变得类似胶状，分不清五官和四肢。
雨云中似乎活动着某种巨物，洒下酸液，每过一段时间，细长的黑色管子都会从雨云上垂下，吸取地面上的红色液体与几乎变为液态的动植物尸体。
天空中，偶尔能看到导弹白色的尾迹穿过云层，每一次震响都有漆黑的肉块从云雾中坠落。
道路上，主战坦克和步战车偶尔驶过，而后又很快消失在红雾中。据传言，某种比大象还要大的寄生生物会从天空坠落，啃食地上的血肉。
几人没有过多停留，搭上一辆军车，向着血雾与城市深处走去。
战争被改变了。
人类的历史车轮已经压到那枚地雷的引信上，即将引爆。引爆时间到底是几年后，几月后，几天后，甚至是几秒后？人类不得而知，只能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
伊利亚坐在一架米-171直升机上，掠过低矮的乡镇。
几架卡-52和卡-50在空中护航；只是在远方天际蒸腾而起的黑雾下，黑色的武装直升机逐渐被淹没埋葬。
W-981“夜躁蝗”是一种浑身漆黑，生性残暴，体长约10厘米的飞虫，与地球上的蝗虫是近亲；原本，他们依靠着繁殖能力和杂食性在新世界勉强取得一点生存空间，但在亚马逊雨林，当捕食他们的巨兽都被人类武装消灭殆尽后，这些不起眼的飞虫开始大量繁衍，能拦截战斗机的防空系统对这些飞虫起不了丝毫作用，只能任由黑雾穿过边境线，席卷人类的农田与牧场。
无人再敢外出，整座城市像一群死寂的墓碑。
“各位，再次重申任务。”伊利亚举着计划书说道：“这次的生物编号为W-999星震层，外形像一只巨大的，半透明的浮空水母，它的心脏可以产生震波，会影响人的心智，由于身体结构特殊，雷达波很难探测到它，所以武器官给我看清楚了，别被蝗虫迷了眼睛！”
“是夜躁蝗，营长。”
“反正都是蝗虫。”伊利亚合上计划书：“我已经杀死了不知道多少只新世界生物，但在地球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两个国家因为这些小小的虫子停止战争。”
的确如此，W-981夜躁蝗比任何一种动物都更能威胁人类的农业。成片的田野被啃光，满城的植物被蚕食殆尽，粮食大幅减产外加南半球生物入侵，南志愿军和拉丁自由军不得不开始后撤。
这不是全部原因，但确实是主要原因之一。
“报告，前方1800米，发现目标。”
W-999星震层出现在夜色中。它像一团半透明的贴地云，散发着隐约的蓝光，下方散着无数幽蓝色的细丝，深入一座座楼宇空洞的窗棂和阴暗的角落内...
W-999星震层用喇叭状的心脏震晕附近的动物后，再用细丝将地面上的植物，动物乃至人类拉上来；大量未消化的尸体悬在W-999星震层的内部，像一团被搅碎的乌云。
“我看到那玩意的心脏了...喇叭状的，至少有四个公交车那么大...”
“二号机，三号机，按预定队形入场，用机炮打击心脏部位瘫痪目标。”
“营长，如果那玩意还在动呢？”
“就打到他不能再动为止。”
两架卡-52武装直升机宛若掠食的黑沙般向着星震层东南和东北的方向飞去，距离一千米时，两架武装直升机的HUD准心牢牢锁定了半透明星震层内的心脏。
卡-52机首右侧的30MM机炮喷出烟尘与闪光，在密集如鼓声的震颤中，近两百枚穿甲弹钻入W-999星震层的躯体中；炮弹在W-999星震层体内形成一条条粗壮的白色气泡柱，直冲躯体中央跳动的心脏。
气泡柱撞碎了心脏，使那颗心脏如同一块被揉烂的巨大蓝色凝胶，直径几十米的W-999星震层也停止了活动，无数本来缠在丝线上的动物和树木纷纷坠落，在夜色中发出砸地的巨响。
卡-50和米-24上前处理遗体——由于W-999星震层凝胶状的表皮和半流体状的体液会修复损伤，武装直升机直接用机炮发射高爆弹在W-999星震层底端撕开无法愈合的巨大伤口，使体液不断流出直至死亡。
W-999星震层巨大的心脏从破口中流出来，像一座坠落的蓝色肉塔般屹立在地面；而已经流失近一半体液的主体则骤然缩紧，无数根坚韧的细丝胡乱拉扯着一切能抓到的物体，几十人被细丝缠住，破窗而出坠落在地。
楼层并不高，大多数人坠落在布满粘液的地面上仅是擦伤；眩晕结束，他们清醒过来，但还被天空中垂下的丝线缠着，那丝线极为坚韧，犹如橡胶。
一个受困者在昏迷前手里攥了把菜刀，三两下砍断丝线之后，向着不远处的房屋跑去。但跑到楼梯口，他听到了呼救声——还有不少人被丝线缠着，无法挣脱。
受困者正欲返回，用刀帮别人脱困；但他很快听到，身旁沉重的呼吸声，天上隐约的振翅声，但他分不清那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的在某处阴影中有能杀死他的怪物。
天空上袭来一片黑雾——是成群的夜躁蝗。星震层死后，这只巨物再也不能威胁到他们，这些易怒的飞虫便发疯似地啃食星震层的尸体，体液及被拽出来的人类。
他早就听说过夜躁蝗口器可以像手术刀一样切开人的喉咙；他可以回去，可以躲进屋子里，为了他的健康与生命。但他不想看到亲朋好友在那里被啃食得体无完肤，不想看到举行葬礼的人在楼道中穿梭，更不想带着负罪感活过这一生。
他举起菜刀，穿过夜躁蝗虫群，奔向其它受困者，一刀刀砍断了丝线。
...
“营长，夜躁蝗开始袭击人群了。”
“把直升机开进去，四号机和五号机跟着，我们用螺旋桨把那些虫子赶开。”
“但是营长，我们不能确定在虫群中飞行的安全性。”
“我有太多不确定的玩意，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不会死在新世界生物手上。”伊利亚戴上防毒面具：“那种小虫子没什么可怕的，螺旋桨驱赶，让四号机绳降防化班下去，就是这么简单。”
米-171和两架米-24开启机体上所有灯光设备，宛若三只挂满荧光灯的马蜂冲向虫群。黑雾扑面而来，不断撞击在螺旋桨，防虫网和座舱盖上，发出暴风雨击打爆裂的密集巨响；在狂风的作用下，昆虫体液与碎裂甲壳不断向上流动...
虽然昆虫尸体堵塞了防虫网，使引擎功率有所下降，但强劲的气旋依旧压得夜躁蝗无法起飞，成群的夜躁蝗匍匐在平房与地面上，像一滩滩流动的黑水。
地面上，那个拿着菜刀的人拯救了许多受困者的同时，也被夜躁蝗咬掉好几块肉；越来越多脱困的人开始用手头工具杀死夜躁蝗，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种夜躁蝗绝对比蝗虫蟑螂更难杀死；一只夜躁蝗甚至在被踩了好几脚的情况下，在一个人的脚踝上咬出透骨的伤口。
而没人在意的是，在他们脚下，星震层的粘稠蓝色体液正在丝线的引导下缓慢流动，流向星震层的心脏。
心脏正在被数以万计的夜躁蝗包裹着，几乎融入夜色中。然而，即便是夜躁蝗强大的口器，切开星震层这一巨物的心脏仍需要时间；而在心脏内部，体液固化，千疮百孔的肌肉再一次蠕动起来...
骤然间，钟鸣般的巨响从心脏中迸发而出，啃食心脏的数万只夜躁蝗当即爆体而亡，周围的人也感到严重的耳鸣与眩晕，而这心脏喇叭直对着的，正是半空中的直升机群。
伊利亚瞬间感到强烈的眩晕，几乎要令他昏死过去，粘稠的血液开始从他的眼睛，耳朵与鼻腔中流出来；而坐在驾驶位上的飞行员当场昏迷，压到操纵杆，米-171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伊利亚立刻推开驾驶员，拉回操纵杆并控制直升机停止下坠。天旋地转中，伊利亚看到一抹蓝色，便按下机炮开火按钮，视线中瞬间闪烁着摇曳的金光。
米-171的机炮吊舱命中星震层的心脏，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块石头。被凝固体液粘合在一起的肌肉再也无法支撑，顿时间分崩离析，大片的肌肉和弹片像雪崩一样从蓝色血肉巨塔上崩落下来。
伊利亚尝试拉起米-171，但高度太低，米-171低空掠过住宅，螺旋桨砍断被啃食枯死的树木，在混凝土墙壁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沟壑，最终在无数只夜躁蝗的包围下迫降在一片空地上。
人们还在尝试脱困，手持菜刀的人已经被啃得体无完肤，精疲力尽，再也挥舞不动手上的砍刀。一只近50厘米长的夜躁蝗爬上了他的脖颈，水果刀大小的口器正向他的脖颈切去。
转瞬间，夜躁蝗背部被撕裂开来，内脏体液喷涌而出，翅膀因惊吓而散开，宛若巨大的扇子。
是伊利亚，他挥舞着军刀，砍向任何敢于靠近他的虫子。而其他VDV士兵也离开了迫降的米-171，用霰弹枪和步枪向空中射击，在空中爆开一团团灰色的尘雾...
最终，防化兵手持喷火器，喷出的燃油柱斜刺天际，无数被光亮吸引的飞虫沾上了燃烧的燃油，在天际形成宛若黎明的灿烂光辉。
夜躁蝗被焚烧殆尽，伊利亚站在楼顶，可他还看见，远方的天空中翱翔着不散的黑雾。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拉丁美洲的无数人民，都将活在阴影之下。
人与人的战争就此改变，人与残暴生灵的战争开始已久。
人类的大时代已经降临，绝非人类过往的历史周期律可以预测，也绝非情感，梦想可以改变；人类能在大时代中保持着的，只有坚持数万年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