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尊严与死亡(1/1)

2008年7月12日,苏马索夫重返南志愿军。

他们的队伍接到了一项特殊的任务——调查电子活区。

装甲部队中,行驶着两辆卡车。一辆装满电子仪器,而另一辆则装载着钻头与炸药。

俄联邦想要调查传说中的电子活区是否为生物。若是生物,俄联邦会尝试探知其生理性质,如果可控会武器化,如果不可控则使用大威力武器将其杀死;若不是,俄联邦将重新根据情报研究反制方法。

电子活区最强烈的地方出现在前线,一处刚刚被火箭炮轰炸过的阵地上。而电子活区出现最频繁,最持久的区域通常也是在战场上,俄联邦试过探查境内出现的电子活区,但那里的电子活区只会持续几分钟便消失。

俄联邦试过在空地引爆大量炸药吸引电子活区,但概率低出现时间短,似乎只有战场上旷日持久的炮火,与暗流涌动的电子战争,才是对于电子活区最甘甜的诱饵。

苏马索夫依旧驾驶着BMP-2,但他和队友没再说过什么话,取而代之的只有步战车的引擎轰鸣与机械摩擦声。

到达预定地点后,T-72主战坦克和BMP-2步战车展开防御圈,将自行高炮和卡车护在中央。

刚刚被火箭炮轰炸的阵地没有掩体,只有焦黑的弹坑,被填平的堑壕与一棵棵被烧尽树叶的焦树;装备着清障铲的坦克不得不重新挖掘掩体,以保证大部分单位不会被直射火力攻击。

一辆卡车的车厢中伸出仪器,数百根铁杵状的探测器插入泥土内并开始探测。这种探测器可以用于探测地下几百米内的结构,有时候是为了地质勘探,有时候是为了找到敌人的地下防空洞。

很快卡车上的士兵收到信息。

“目标的模型建立了吗?”

“正在用回波建立,我们目前只知道地下有个东西。”

“深度多少米?”

“地下...”士兵将头凑近屏幕:“地下-2131米——地下米。”

“该死的,又是这种误导信息,除非这个玩意现在就在我们头顶两千米或者地幔层里。建模出来了吗?”

“建模完成...又是错误,计算机一下子弹出上万个模型,看看这个,直径只有1.2毫米的圆片,还有这个,面积达8亿多平方千米的,整个地球都铺不下它。”

“但无论如何,它就在我们脚底下不是么?刚开始是乱码,然后是文字,现在这个家伙居然能凭空给我们的机器上传数万份建模...那玩意肯定是个智慧生物,它正在学习我们的语言,现在不消灭,以后必成大患。”

另一辆卡车放下钻头,在稳定器的作用下钻头钻开泥土,携带着高爆炸药向着地底钻去,整个大地顿时都是钻头钻地的震颤声。由于没有探测到具体深度,操作员将钻头改为特殊的引爆模式,当传感器接触到类似血肉的蛋白质组织时才会引爆炸药。

但放下两枚钻头之后,一声尖利的破空声震碎寂静,运载钻头的卡车车头上溅出火花,钢制结构一截一截地断裂开来,两名驾驶员在一次小型爆炸中被破片撕成碎肉,挂在被炸开的车门上。

一辆T-72主战坦克开火,穿甲弹在远方的土丘上掀起一抹尘埃,而后土丘背后便升起一面飘逸的火墙,冲出来一辆燃烧的M2步战车残骸。

但在短短几秒后,T-72主战坦克也被一枚穿甲弹击穿,飞碟状的炮塔高高弹起,最终砸在焦土中。

“8点钟方向,有敌袭!”

火炮打击开始袭来——十余枚155MM高爆弹落入阵地中,粗大的尘柱不断崛起又缓慢散去,地面被冲击波震荡得宛若地震。炮击过后的薄雾中,几辆装甲车和卡车已经燃烧起来。

一辆M1A1主战坦克跃出地平线,象鼻般的120MM滑膛炮喷出闪光,阵地上便是又一辆T-72主战坦克燃烧起来;M1A1主战坦克的后方,是数辆M60主战坦克蚌壳似的炮塔在地平线上移动着。

T-72和M60同时开火了——两片地皮瞬间被震起层层浓密的烟雾,烟尘与碎石宛若暴雨般从天而降,浑浊的尘海中只能见到亮黄色的炮口闪光排成光幕。

苏马索夫没有再听到炮火声再次响起,只见到被坦克主炮蒸发的无数尘土在地面飘扬。

车舱内飘起呛人的白色烟雾。苏马索夫转头,发现炮塔已经被打穿了,只剩下半身的炮手正靠在燃烧的座椅上。车后的舱门已经打开了,车内的士兵都已经下车展开了作战队形。

苏马索夫望向座位,那里还有一具RPG-7,是士兵专门留给他的。虽然无尽的舆论使苏马索夫置身于洪流之中,在外人眼中早就成了一个不邪不正的怪物,但至少身旁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对他还有敬仰与信任。

拿起RPG-7,冲出燃烧中的BMP-2装甲车,借着燃烧的残骸与烟尘伏在地上。

一辆M2布莱德利步战车撞破尘雾,25MM机炮向着BMP-2步战车喷吐着光电,在装甲上溅起一片片火花。

抬起身子,举起RPG-7火箭筒发射,火球撞向了M2步战车的侧面装甲;顷刻间M2步战车燃起大火,光圈似的火花从炮塔座圈中喷出来。

再次俯下身子装填弹药,正欲抬头,身前当作掩体的土丘炸裂开来;密集的尖啸声从炸裂的土丘上掠过,就像成群的老鹰俯冲下来,要撕烂他的脸。

那是M1A1主战坦克的机枪。

苏马索夫瞬间感觉到侧脸一阵剧痛,粘稠辛辣的感觉在面颊流淌,耳鸣的浪潮不断冲击着大脑,就像有石子顺着耳道滚进了脑袋。

苏马索夫颤抖着摸向左脸,擦过渗出血液的皮肤——他摸不到自己的耳朵了,只有几个凸起来的伤口在流血。

霎时间,苏马索夫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害怕那颗子弹会像铁锤砸西瓜一样打碎他的脑袋。现在,苏马索夫完全理解了别列津韦夫跳伞后的心情——无论为了什么,无论为什么,他都要活下去。

破碎的耳畔传来一声巨响,一辆T-64开火了。炮弹在炮塔正面装甲上烧出一个焦黑的洞,但冲击波也迫使机枪手短暂缩回舱盖内缓解脑震荡。

M1A1主战坦克旋转炮塔,又是一阵清脆的炮响,那辆被机炮扫去反应装甲的T-64骤然间燃起熊熊烈火。

探出头,苏马索夫看到了那辆M1A1主战坦克,滑膛炮的炮口正喷着夺命的硝烟...

而那辆M1A1却越看越熟悉...

不,不会错的。

苏马索夫通过编号与图章,苏马索夫认出了那辆M1A1主战坦克正是6月19日那晚,被他步枪赶走的那辆坦克。

那是合众国的阴谋,他们先用一场胜利将苏马索夫捧上神坛,再让他狠狠摔下,令他肝胆俱裂,进而让整个拉丁美洲的革命都跌入低谷。

毫无疑问,那辆M1A1主战坦克曾让他享受到一个普通士兵一生都享受不到的荣誉,声誉与地位,但那又如何?那还是敌人的阴谋,最终目的还是摧毁一个国家的信仰。

苏马索夫绝对不会因为一段因他而起,因阴谋而起的繁华生活,就对敌人妥协回避。

绝对不会。

但纵使那是个阴谋,苏马索夫也累了。

他承受着一个普通人无法承受的压力,接受着普通人无法接受的舆论,面对着普通人不该面对的威胁与刺杀;群众的质疑,冷漠与不信任,早已成为他内心负罪的枷锁。即便活到了几十年后的未来,苏马索夫也会因为这件事而半夜惊醒,再也不敢回到拉丁美洲。

对他来说,当英雄,太累了。

就在这里消失吧。与其在英雄与罪人的身份间苦苦挣扎,还不如留给世人一个遥远的背影,至少世人无论再怎么议论纷纷,他也听不到了。

苏马索夫站起来,举起RPG-7火箭筒,瞄准M1A1主战坦克炮塔侧面。

他看到脑震荡的机枪手已经重新爬出舱盖,握上炮塔顶部那挺寒冷的M2重机枪;但苏马索夫依旧凄凉地站在那里,即便下一秒会被机枪打成碎片。

“至少我从未想过我会有这样的人生。”

是该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机枪与RPG-7同时喷出火光,夺命的金属造物同时飞向了对方。

子弹射穿了苏马索夫的胸膛,但火球也撞在M1A1主战坦克的炮塔上,这辆钢铁怪兽宛若火山般燃爆起来,机枪手拖着着火的下半身在灼热的坦克炮塔上爬行着,直到大火将他从彻底吞噬。

苏马索夫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坠落在地上,就像有人从高山之巅将他推入山谷一样;明明躺在拉丁美洲陌生而滚烫的焦土上,却似乎躺在西伯利亚天鹅绒般的细雪中。苏马索夫已经很久没有回到俄联邦了,也很久没有回到红色联盟了,最后一次躺在细雪中时,俄联邦还叫红色联盟。

他望向天空,那里无比广阔。

他牺牲在了革命的道路上,纵使他是年轻的,纵使他没有取得巨大成功,纵使那只是敌人的阴谋与诡计;但他已经在时代的壁垒上撞出一个缺口,历史的车轮又往前滚动了几分。

他没有辜负他的父母,他的理想,和他未曾谋面的时代。

当人民再一次看向未来时,他们会看到苏马索夫的背影的。

...

当别列津韦夫听到苏马索夫的噩耗时,他望向天空。

似乎有什么滚烫而粘稠的东西从他的眼眶,额头上流下来,那是血吗?那是泪吗?那是他的魂魄。

当夜,别列津韦夫的病情迅速恶化——是右腿的AE-1落日潮开始扩散,那种血红的生物很快沿着血管传播的腹部,胸腔,直逼心脏与大脑。

医生立刻将别列津韦夫推入手术室,经过8小时的手术后,才勉强将别列津韦夫从死亡中拉回来。手术期间,医生几乎将别列津韦夫的内脏全部清洗一遍,才勉强遏止住落日潮的扩散。

但别列津韦夫醒后,依旧是眼神空洞,一言不发的状态。虽然生命体征勉强维持在正常水准,但他的灵魂似乎还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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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已经夺走了他的躯体,他的朋友,他的生活,下一次,命运还会夺走他的什么?

他不知道,只能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着,如同一个等待着铡刀落下的受刑者。

只是,等待的时间,长过他的生活,也快要长过他的生命。

...

在螺旋上升的人类历史巴别塔之外,还有天外之物在游动。

代号为“沉积主义”的现象出现了。

“沉积主义”是一个网址,一个独立于互联网之外的网址,出现于电子活区受高爆炸药干扰的两个小时后。

“这就是沉积主义?有意思。”伊利亚靠在椅子上,听着旁边的技术员讲解。

“是的,无论有没有互联网,都可以访问这个网址;而无论有没有互联网,沉积主义都可以连接到任何一个电子储存器上,即便是老旧的碟片。”

“加载得真慢...这个网址和电子活区有必然联系吗?”

“目前不清楚,但电子活区的确是制造沉积主义最大的嫌疑人之一。”

网址加载完毕,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文档,格式大小不尽相同。

伊利亚点开一个文档,里面是不知道哪个公司的工作报告,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退出后又打开了一个文件,里面是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拍的照片,照片是虚的,模糊地完全看不清主体。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这就是沉积主义最可怕的地方——它连接着所有信息载体。这个网站会不断从所有信息载体上随机下载信息并储藏到这里,无论是在线的还是离线的,无论是联网的还是不联网的,大到军事机密,武器密码,小到普通文档,空白文件,甚至你前一秒刚把文件拖到回收站,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这里。”

“各种防护措施完全不管用吗?比如说密码,防火墙什么的。”

“不管用,所有信息壁垒在它面前形同虚设。能做到这地步的,要么是个超级黑客,要么是电子活区。”

“说不定电子活区就是个超级黑客。这个网站是谁都可以访问吗?”

“是。虽然俄联邦已经在迅速建立防火墙阻止其他人访问,但现在还处于公开状态。就在一个小时前,我们联系警方抓获了一个互联网用户——那个互联网用户自己写了一个检索软件,在沉积主义海量的信息中寻找机密文件,最后居然真的找到了,而那个互联网用户,居然只是个在网络上搜到编程初级教程的8岁小孩。”

“这是电子战的革命时刻吗?”

“或许是。毕竟这是人类电子战的操控杆,第一次被握在了一个不知名的新世界生物手上。”

伊利亚继续浏览,很快在沉积主义中翻到一个文档。

打开后,是一个论坛上的对话内容。

“俄联邦是否是在利用革命热情去成全自己的野心?”

”显然是的。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切实地指导革命,他们一直都不断把那些年轻人拉上战场。我儿子就是这么上战场的。”

伊利亚退出页面,继续视若无物地向下浏览,直到因为防火墙落成导致网址无法访问。

伊利亚已经无数次听过那些理想者与革命者高谈阔论他们的志向,但在他看来,没有强大的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而更大的低谷,还在历史的前方,等着俄联邦,等着合众国,等着整个人类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