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凤殒九重·冰痕噬骨(1/1)
寿康宫内的悲声尚未止歇,肃杀之气已如严冬寒霜,沉沉地笼罩了整座紫禁城。皇帝李玄胤那“十日为期”的谕令,如同悬顶利剑,压得刑部尚书黎明袁与内廷司总管太监刘贤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黎明袁深知此案牵涉宫闱秘辛、祭天大典中断,更可能触及滔天权柄,绝非刑部能独力承担。他顶着巨大压力,在御前力荐大理寺少卿孤穆之主理此案。皇帝震怒之下,虽未当场应允,却在翌日清晨,一道口谕直抵都察院签押房。
“陛下口谕:太后薨逝,女官溺亡,祭天流程单现于御河,疑窦丛生,国朝震动。着大理寺少卿孤穆之,领内廷司、刑部协理,彻查此案!十日为期,务求水落石出!钦此!”
穆之跪地接旨,神色沉凝如铁。十日!十日之内,要揭开太后薨逝之谜,查清女官素心溺亡真相,更要揪出那隐藏在祭天流程单背后的黑手!压力如山,但他眼中并无半分退缩,只有一片锐利如刀的寒芒在深处凝聚。
穆之即刻入宫,率郡主阿月、婉儿、林远等人进驻寿康宫。宫内素缟低垂,白烛摇曳,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他首先调阅寿康宫近月所有起居注、医案、人员进出记录,同时命内廷司总管太监刘贤呈上太后丧仪筹备清单。
清单厚厚一沓,事无巨细。穆之目光如电,逐行扫过。当看到“梓宫罩”一项时,他眼神骤然一凝!
“九凤衔珠金丝棺罩?”穆之声音冰冷,指尖重重敲在清单上,“刘公公,按《大雍会典》,太后大行,棺罩规制应为‘七凤朝阳’!这‘九凤衔珠’…是逾制!礼部…怎敢如此?!”
刘贤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声音带着惶恐:“回…回禀孤大人…这…这是礼部范尚书…亲自呈报的…说…说是太后生前…最喜凤凰…且…且此番薨于祭天盛典…功在社稷…特…特请陛下恩准…逾制…以示哀荣…陛下…陛下悲痛之下…便…便准了…”
“范文杰?”穆之眼中寒光一闪!礼部尚书范文杰!此人老成持重,向来谨守礼法规制,怎会在此等敏感时刻,主动提出如此逾制之举?是谄媚?还是…别有用心?!
“立刻传礼部尚书范文杰!”穆之沉声下令。
与此同时,婉儿在郡主阿月的协助下,于寿康宫偏殿,对太后遗体进行了更为细致的二次检验。殿内焚着浓重的檀香,试图掩盖那若有若无的…一丝异样。
婉儿屏息凝神,戴上特制薄皮手套,指尖如羽毛般拂过太后冰冷僵硬的肌肤。她仔细检查着每一寸皮肤,尤其是面部、颈部、胸腹等要害部位。当她的指尖轻轻按压到太后颈部时,动作猛地一顿!
“阿月姐姐!”婉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这里!”
阿月立刻俯身,清冷的眸光锐利如针,聚焦在婉儿所指之处——太后颈部靠近下颌骨下方的位置!在浓重脂粉的掩盖下,赫然有几道极其细微、淡若烟霞的…紫红色淤痕!淤痕呈条状,边缘模糊,若非婉儿心细如发,几乎难以察觉!更诡异的是…这淤痕的位置…恰似…被人用指腹…用力扼压所致!
“扼痕?!”郡主阿月瞳孔微缩!太医孙思邈禀报的“突发心疾”…颈部怎会有扼痕?!
婉儿强压心中惊骇,继续探查。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几处要穴轻轻刺探,又用特制药水涂抹太后口鼻、眼睑…银针未变色,药水亦无异常反应。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太后手臂内侧肌肤时,一股异样的冰冷感,顺着指尖直窜心头!
“不对!”婉儿秀眉紧蹙,小脸凝重异常,“阿月姐姐!太后的体温…低得…太不正常了!即便薨逝已近一日,以寿康宫地龙之暖,也不该如此冰冷刺骨!这…这感觉…倒像是…像是…”
“像是被急速冷冻过?”郡主阿月清冷的声音接上,眼中寒芒爆射!
婉儿用力点头!这绝非正常死亡后体温自然下降的速度!更非“心疾骤发”所能解释!
就在此时,一名内廷司的老太监,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塞给林远一张揉皱的纸条。林远展开一看,脸色骤变,立刻呈给穆之。
纸条上字迹潦草,带着惶恐:“大人明鉴!寿康宫地下…有秘窖!乃先帝在位时…为太后夏日避暑所建冰窖!入口…在寝殿东暖阁博古架后!钥匙…历来由礼部秘库保管!半月前…范尚书…曾亲自调取!”
“冰窖?!”穆之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太后遗体异常低温!颈部可疑扼痕!寿康宫地下冰窖!钥匙…竟在礼部!在范文杰手中!
所有线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指向同一个人——礼部尚书范文杰!
养心殿·金殿问罪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如铅。皇帝李玄胤端坐龙椅,面色阴沉如水,眼中悲痛未消,却已燃起熊熊怒火。下方,礼部尚书范文杰,一身绯色官袍,须发花白,面容沉静,垂手肃立,看似恭谨,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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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之手持冰窖钥匙调取记录和内廷司老太监的密报,躬身禀报:“陛下!臣查验太后凤体,发现两处重大疑点!其一,太后颈部有淡紫扼痕,绝非心疾所致!其二,太后遗体异常冰冷,远超寻常!臣查知,寿康宫地下有先帝所建冰窖!而开启冰窖之钥,半月前由礼部范尚书亲自调取!此中关联…请陛下明察!”
“扼痕?!冰窖?!”李玄胤猛地一拍龙案!震得茶盏乱跳!他霍然起身,目光如电射向范文杰,声音带着雷霆之怒:“范文杰!你给朕解释清楚!”
范文杰身体微微一颤,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惶,但随即恢复镇定。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惶恐与“委屈”:“陛下息怒!臣…臣惶恐!孤大人所言…冰窖钥匙…确系半月前由臣调取!但…但臣调取钥匙…并非私用!而是…而是为了…为了查验冰窖储冰是否足备!以备太后…今夏避暑之用啊!此乃臣…分内之责!至于…至于太后凤体异状…臣…臣实在不知啊!”
他顿了顿,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和“痛心疾首”:“陛下!孤大人!臣…臣想起来了!太后薨逝前半月…礼部左侍郎郑垣…曾向太后进献过一瓶…暹罗国进贡的‘护心丹’!说是…有强心健体、延年益寿之奇效!太后…当时颇为欣喜…还曾服用过几次!莫非…莫非是此丹…有问题?!”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愤”:“郑垣!定是郑垣!此人…向来心思活络,急于钻营!定是他!为了讨好太后!献上这来历不明的丹药!害了太后凤体!事后…又怕事情败露!才…才勾结女官素心!意图销毁证据!那御河中的祭天流程单…定是素心慌乱中…想以此物…要挟郑垣!或是…或是记录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最终…惨遭灭口!郑垣!你好狠毒的心肠啊陛下!”
范文杰一番话,声泪俱下,逻辑清晰,瞬间将矛头精准地引向了礼部左侍郎郑垣!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他调取冰窖钥匙,真的只是为了公事;太后之死,全是郑垣献丹所致;女官溺亡,亦是郑垣杀人灭口!
李玄胤眼神阴鸷,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范文杰,又看向穆之。殿内一片死寂,唯有范文杰“悲愤”的喘息声。
穆之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鹰隼,直视范文杰:“范尚书所言…郑垣献丹…可有凭据?丹药何在?太后服用记录何在?冰窖钥匙…你调取后…可曾归还?何时归还?何人见证?”
一连串精准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范文杰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上!他脸色微微一白,眼神闪烁:“这…这…献丹之事…寿康宫宫人皆知!丹药…想必…已被销毁…记录…臣…臣需查问…钥匙…钥匙臣查验冰窖后…便…便归还秘库了…当时…当时秘库主事…可…可为证…”
漏洞百出!穆之心中冷笑。他不再多言,转身向皇帝躬身:“陛下!郑垣嫌疑重大!请陛下下旨!即刻缉拿郑垣!查封其府邸!搜查丹药及所有相关文书!同时…彻查礼部秘库钥匙交接记录!传唤秘库主事!臣…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李玄胤眼中怒火翻腾,他深深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看似惶恐实则狡猾的范文杰,又看向目光坚定、锋芒毕露的孤穆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准!”
圣旨如雷霆降下!礼部左侍郎郑垣,瞬间从朝廷命官沦为阶下囚!一场围绕“护心丹”与“冰窖钥匙”的生死博弈,在紫禁城无声的硝烟中,骤然拉开帷幕!而范文杰,这位抛出替罪羊的老狐狸,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与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