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7集:验证结果分析研讨(2/1)
维修角的打印机吐出第三张完整的测试汇总表,纸张边缘还带着微微的温热。小吴把三份文件摊在维修桌上,用回形针固定住四个角,像是怕它们飞走似的。
刘好仃端着搪瓷杯走进来,杯底磕在桌角发出清脆一响。他没说话,先低头看了一会儿数据,然后把杯子搁在“环境-操作-结果-标记”表格的空白处,腾出手抽出一支蓝笔。
“先对齐时间轴。”他说,“低温组中断那次,别跳过去,把风扇停转的四十二分钟标出来,算进测试周期。”
小李翻出记录本:“可那会儿舱内温度已经回升了,材料其实是在恢复状态。”
“那就更得记。”刘好仃点头,“我们不是在测机器能不能撑住,是在看护角什么时候真正‘醒过来’。”
老周皱眉:“那失败次数是不是该剔除那几轮?”
“不剔除。”刘好仃把蓝笔往桌上一放,“数据不是用来擦掉问题的,是用来照出影子的。谁都不许改原始记录,连标点都不能动。”
小王低头翻自己的二维码测试表,手指在某一行停了停。
刘好仃眼尖:“你动了判定标准。”
小王一愣:“我没改数据。”
“你改了失败定义。”刘好仃抽出那页纸,指着一行备注,“原来扫三次不中算失败,现在写‘允许手动调整角度后重试’?这是帮它过关,不是看它能扛多久。”
会议室里静了两秒。
“我是想让它表现得更真实一点……”小王声音低下去。
“真实不是修出来的。”刘好仃把纸推回去,“你是想让它看起来行,还是想知道它什么时候不行?”
这句话像块石头落进水里,没人接话。
小吴默默打开电脑,重新导出所有原始日志。屏幕光映在他眼镜上,一闪一闪。
刘好仃拿起白板笔,在左侧画出三条横线,分别标上“荧光丝”“二维码”“低温撕裂”。他从第一轮测试开始,逐个标出每次失败的时间点和工况。
“看这儿。”他圈住低温组的九次失败,“七次发生在震动刚停、立即撕裂的时候。第二次测试加了五分钟静置,成功率升了六个点。第三次再加,又升四个点。”
老周凑近看:“你是说……材料要‘喘口气’?”
“就像人跑完步不能马上蹲下。”刘好仃点头,“它裂,不是强度不够,是还没缓过来。”
小李突然拍了下桌子:“那我们之前一直盯着模具温度和压强,方向错了!”
“没错,只是不全。”刘好仃在白板上写下“回弹时间”四个字,画了个圈,“现在我们知道,撕不开不一定是‘粘得太牢’,也可能是‘松得太慢’。”
老周挠头:“可这玩意儿怎么测?又不像心跳能数。”
“那就先定性。”刘好仃说,“下次测试,撕裂前加个‘等待倒计时’,从一分钟开始,每轮加三十秒,看成功率怎么爬。”
小王插话:“那二维码这边呢?边缘磨损的问题,要不要换更硬的涂层?”
刘好仃转身看他:“你又想改了?”
“可它确实不耐用啊。”
“问题是,我们还没搞清楚它为什么坏。”刘好仃从样品柜取出首轮测试的磨损件,放在投影仪下。放大后的图像显示,裂纹集中在斜面与平面交界处,呈放射状。
“看这纹路。”他用笔尖指着,“不是均匀磨损,是反复弯折导致的疲劳断裂。说明什么?”
没人回答。
“说明它在仓库被扫码枪刮了几十次。”刘好仃说,“我们模拟了光,没模拟手。工人不会轻轻扫,他会‘咔咔’地刷,像刷公交卡一样。”
小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这不是工艺缺陷。”刘好仃关掉投影,“是场景没打满。我们得问自己:是让它更耐磨,还是让测试更像真用?”
他走到白板中央,写下一行大字:
“我们不回避失败,我们研究失败。”
然后转头对小王说:“从今天起,谁再提‘改一下就好’,就去重抄一遍测试规程。三遍。”
小吴憋着笑,赶紧低头整理表格。
刘好仃拿起三份报告,一页页翻过。荧光丝组的数据平稳得像条直线,72小时震动,位移始终控制在0.3毫米内。
“这个过了。”他把报告放在桌角,“唯一完全达标的。”
他拿起二维码的表,眉头微皱:“识别率达标,但耐久性有隐患。问题不在扫不扫得上,而在能不能一直扫得上。”
最后是低温组。三轮测试,最高成功率94.1%,仍差0.9个百分点。
“没过。”他说,“但找到了病根。不是设备不行,不是材料不行,是节奏没踩对。”
老周挠挠后脑勺:“所以……我们现在算成功还是失败?”
刘好仃合上笔记本,换了一支蓝笔,在白板上写下三条结论:
① 荧光丝稳定性通过验证;
② 二维码识别功能达标,但耐久性需进一步评估;
③ 低温易拆性未达标,主因疑似材料回弹延迟。
写完,他把笔帽咔地扣上。
“今天不开庆功会,也不开追责会。”他说,“我们只做一件事——搞清楚它为什么不行。”
小李举手:“那下一步是不是该调整工艺参数?”
“不。”刘好仃摇头,“下一步是继续验证。不是改,是挖。”
小王试探地问:“可客户那边……”
“客户要的是能用的东西,不是看起来能用的数据。”刘好仃打断他,“我们之前太想‘过’了,反而忘了问:它在哪一刻开始不行?为什么是那一刻?”
他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晨光斜切进来,照在白板上的折线图上,那些失败的点连成一条微微起伏的脉搏。
“以前我们盯着终点线跑,现在要学会看脚印。”他说,“哪个脚印歪了,哪一步绊了,都得记下来。”
小吴突然抬头:“那……这些数据,以后都这么存?”
“每一张纸,每一个数,都留着。”刘好仃转身,指了指角落的文件柜,“贴标签,编号,谁做的,什么时候做的,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标记的,全对得上。十年后有人问,咱们也能翻出来。”
老周嘀咕:“至于这么较真吗?”
“至于。”刘好仃声音不高,“咱们做的不是样品,是以后千千万万个护角的命。它裂在哪一秒,就得有人知道为什么。”
会议室安静下来。
小王低头看着自己那份修改过的表格,慢慢把它撕成两半,塞进碎纸机。
刘好仃看了眼墙上的钟:“十一点半。午饭后,把所有原始日志再核一遍。错一个标点,整页重打。”
小吴苦笑:“打印机刚修好。”
“那就别卡。”刘好仃笑了笑,“它比我们更怕压力。”
午休铃响了,没人动。
刘好仃拿起搪瓷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去吧,吃完回来,咱们接着看它怎么不行。”
小李最后一个起身,临走前回头看了眼白板。那三条结论静静躺在那里,像三道未解的题。
他忽然觉得,比起“达标”,“为什么不行”反而让人更踏实一点。
饭盒摆在桌上,刘好仃没动筷子。他盯着白板,拿起蓝笔,在“回弹时间”旁边补了一行小字:
“测恢复曲线,不是测极限强度。”
然后他放下笔,夹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
牙齿刚咬下去,门被推开,小吴抱着一叠新打印的表格冲进来。
“刘师傅!第三轮低温测试的静置数据刚导出来——”
他话没说完,一张纸从边缘滑落,飘到半空。
刘好仃抬头,看见那页纸正缓缓翻转,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环境-操作-结果-标记”字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