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5章 评估结果初步呈现(1/1)
年轻工人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卡片,笔尖在纸面蹭了蹭,没写。刘好仃看见了,没叫他进来,也没催,只是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度。屋里静了静,那人终于迈步,把卡片塞进铁盒,转身就走,背影像块刚出炉的玻璃板,硬邦邦的。
刘好仃起身,走到白板前,揭下那张被火燎过边角的听证会关键词清单,换上一张新纸。他从手册里取出那张铅笔写的纸条——“我昨天说的那件事,你们真的听见了吗?”——用磁铁贴在白板正中央。
“从这儿开始。”他说,“一条一条,对上号。”
小林正趴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像在抢红包。语音转文字的数据流了一屏,他按分类标了颜色:红色是安全隐患,黄色是流程卡点,蓝色是建议,灰色是抱怨。老周抱着一叠补录单,拿红笔在日历上画圈,标出每次补登的时间差。阿珍则把匿名纸条摊在桌上,拿便利贴归类,相同问题叠成一摞,最高的那摞写着:“说了有用吗?”
“问题池建好了。”阿珍抬头,“三百二十七条,合并后一百零八条,重复率百分之六十二。”
刘好仃点点头:“不奇怪。人总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第三次才敢问路。”
小林忽然抬头:“有条语音,说B线夜班交接时,有人用私聊报了温度异常,但系统没留痕。”
“哪天?”
“前天凌晨两点十七分。”
刘好仃翻开记录本,找到那页手写的补录单,核对时间、工号、设备编号,全对得上。“记进问题池,标‘已响应但未闭环’。”
老周嘀咕:“这算不算数据?没进系统,光靠一张纸,怎么量化?”
“先算进去。”刘好仃说,“人说了,就是发生了。系统漏了,是系统的问题,不是事没发生。”
阿珍把分类结果导入表格,屏幕跳出一张散点图。刘好仃凑近看,点位分布杂乱,像被风吹散的芝麻。
“换个方式。”他说,“别看总数,看趋势。”
小林换了图表类型。三条折线缓缓爬出:一条是“协作可见度”,从交接留言频次统计而来,起始平缓,第五天开始上扬;一条是“反馈转化率”,指建议被采纳的比例,起点三成,最近一次听证会后跳到三十八;最后一条是“一线参与频次”,即主动提交问题卡的人数,起初个位数,现在稳定在十五人以上。
“敢说话的人多了。”老周盯着最后那条线,“但转化率还是卡在三十八。”
“不意外。”刘好仃说,“开口难,被回应更难。人不怕说,怕说了像扔井里。”
小林指着图表:“战略组那边催了三次,要标准报告模板。他们想套模型,算总分。”
“模型算得出来‘沉默突破’吗?”刘好仃反问,“算得出来谁是第一个写‘我能写条子吗’的人吗?”
小林摇头。
“那就别用模型压人。”刘好仃打开投影,调出第二场听证会的录音片段,“听这个。”
音响里传出周华健的歌声,两句《凡人歌》,没前奏,没后缀,戛然而止。
“这不是数据。”刘好仃说,“是信号。他们用唱歌告诉我们,他们在乎。”
会议室门被推开,战略组的小陈探头:“刘师傅,联席会提前了,十点半开始,您得准备PPT。”
“准备好了。”刘好仃关掉录音,“就用这三张图。”
十点二十八分,会议室坐满。南粤和本厂的技术、生产、数据、人力代表各坐一边,桌上摆着水杯、笔记本、手机支架。刘好仃把U盘插进电脑,投影亮起。
第一张图是“协作可见度”,曲线稳中有升。有人点头。
第二张是“反馈转化率”,停在38%的横线。底下开始有人翻文件,笔尖在纸上划拉。
第三张是“一线参与频次”,阶梯式上涨。刘好仃指着最后一个数据点:“这是昨天,十五人提交问题卡。比第一周翻了五倍。”
底下安静了几秒。
南粤车间的技术员小李站起来:“刘师傅,我有个问题。”
“说。”
“你们评的,是‘敢说的人数’,不是‘解决问题的数量’。”小李声音不急不缓,“我们一线最怕的不是提问题,是提了问题,最后变成‘你提了,所以你来改’。现在这图,是不是在鼓励大家多说话,而不是多干活?”
没人接话。
刘好仃没动,也没解释。他切换回上一张幻灯片,放大角落一处附注——“首次提交问题卡人数:7人”。
“这七个人里,”他说,“有一个写了‘我能写条子吗’,我们记下了。”
他打开手机相册,投出一张照片:一张被烧过的卡片残片,边缘焦黑,中间一行字依稀可辨。
“这张烧了,但名字没丢。”刘好仃说,“我们建了个新表,叫‘问题闭环追踪表’。不管建议采不采纳,三天内必须显示‘已接收’,进度公开。”
小李没坐下:“那要是三个月都没回音呢?”
“那就改机制。”刘好仃说,“不是改人。人愿意开口,是机制的胜利;人不敢再开,是机制的失败。”
会议室又静下来。有人低头记笔记,有人盯着屏幕,有人轻轻点头。
阿珍悄悄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战略组说要加权重,把‘人’的维度压回三分之一。”
刘好仃看完,没表态,只把纸条折好塞进口袋。
他重新调出那张趋势图,把“一线参与频次”单独放大,又在旁边加了个新标签:“沉默突破指数”。
“这个指数不计分。”他说,“不进总评,也不挂钩考核。但它会一直挂着,提醒我们——项目好不好,不光看流程顺不顺,更要看有没有人,从不敢说到敢说。”
小林在后排小声问:“那要是有人说完又不说了呢?”
“那就再等。”刘好仃说,“等他觉得安全了,自然会再开口。”
会议结束前五分钟,刘好仃关掉PPT,只留一张白底黑字的总结页:
“成果看得见,不足也真实。
进步在发生,但还没完成。”
散会时,南粤的小李走过来说:“下次听证会,我能来旁听吗?”
“当然。”刘好仃说,“还发卡片。”
那人点点头,走了。
下午两点,数据组重新跑了一遍模型。老周盯着屏幕,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阿珍凑过来。
“你看这条记录。”老周指着一行数据,“昨天B线夜班,有人通过语音通道上报模具松动,系统自动标记为‘低优先级’,但三分钟后,同一问题被第二次上报,这次标了‘高危’。”
“谁报的第二次?”
“不知道。声纹不存,IP不留。”
“但处理速度提上去了。”小林看着工单响应时间,“第一次上报,响应延迟四十一分钟;第二次,八分钟。”
“说明有人听见了。”刘好仃站在门口,“然后替他喊了一嗓子。”
阿珍笑了:“那算不算‘协作可见度’?”
“算。”刘好仃说,“而且是最硬的那种。”
他打开评估手册,翻到附录页,在“沉默突破指数”下面添了一行小字:“子项三:代为发声次数——每记录一次,记0.5点,仅作观察。”
小林看着新公式,嘀咕:“这玩意儿以后怎么标准化?”
“不标准化。”刘好仃合上本子,“有些事,能数清楚,有些事,只能看着。”
傍晚五点四十分,阿珍在茶水间撞见小李。他正往铁盒里投卡片,动作利落,没犹豫。
她没打招呼,只等他走后,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卡片上写着:“上次我提的模具固定方案,有人在用了。我想知道,是谁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