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4集:措施实施有序推进(1/1)

清晨五点四十分,车间顶灯刚亮了一排,刘好仃已经站在东区一号卡盒前。他手里拎着三个新做的塑料盒,边角贴了荧光黄边条,像给沉默的铁皮柜戴上了醒目的耳环。他没急着挂,而是先蹲下,用抹布把挂钩擦了一遍,再把盒子稳稳挂上,动作慢得像在安放一块生日蛋糕。

小陈来交接时,看见那盒子正对着工位通道,离操作台不过四步。她愣了一下:“这么近?”

“近才看得见。”刘好仃把便签纸贴在盒侧,“试用一周,有意见写卡反馈。”他顿了顿,“不是征求意见,是请他们骂。”

老周来得晚,手里拎着保温杯,看见新卡盒先是一愣,接着笑出声:“你这是把红胶带精神发扬光大了啊。”

“路铺好了,总得有人走。”刘好仃递给他一份打印稿,“今天晨会,你讲五分钟,就说一件事——小李师傅的卡,地沟盖修了。”

老周皱眉:“就这?”

“就这。”刘好仃点头,“别讲制度,别念文件。就说‘写了有用’。”

晨会开始,老周站在队列前,没拿稿子,也没看人,只盯着地面说:“昨天质检组小李填了张卡,说东区三号地沟盖松了,踩上去晃。我下午路过,看见修好了,螺丝拧得比我家锅盖还紧。”他抬头,“你们写,我们看;我们看,厂里动。就这么简单。”

底下有人低声接话:“那我上周写的模具油污呢?”

“查了。”刘好仃接过话,“清洁组昨天擦了两遍,还加了防滑贴。没回音,是咱们没及时贴墙。”

这话一出,几双眼睛亮了。

中午十二点整,小陈在公告栏前贴上了第一期“回应墙”。五张参与卡整整齐齐排开,每张下面都有一行手写反馈。最中间那张,写着“设备漏油,存在滑倒风险”,旁边红笔写着:“维修组36小时处理完毕,已加装防护罩,油渍清理。”

车间主任路过时脚步一顿,盯着那张卡看了半分钟,低声说:“这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管理有问题?”

“主任,”刘好仃站到他旁边,“问题藏不住,回应才安心。咱们贴的不是‘有毛病’,是‘修得快’。”

主任没说话,看了眼围观的工人,转身走了。五分钟后,他回来时手里多了瓶记号笔,递给小陈:“下次用这个,字更清楚。”

下午三点,小李抱着文件夹进了维修组。组长正忙着拆泵,头也不抬:“又有卡?”

“东区二号机漏油,建议处理。”小李把卡递过去,“48小时回应制,东区试点。”

“排程满了。”组长摆手,“下周再说。”

小李没走,站在原地:“刘师傅说,这不是额外任务,是交接流程的一部分。卡写了,就得有人接。”

组长抬头:“谁定的规矩?”

“咱们自己。”小李把卡轻轻放在工具箱上,“小陈师傅昨天贴墙了,五张都回了。就差这张。”

两人对视几秒,组长终于叹口气,抓起对讲机:“小王,东区二号机,停机检查,优先。”

三十六小时后,小李拍下照片,贴回应墙,在反馈栏写下:“36小时,油止了。”

那晚,刘好仃在日志本上画了个小勾,旁边写:“闭环,第一例。”

微光榜的A4纸是第二天上午贴上去的。白纸黑字,边角有点卷,贴在公告栏最右下角,像怕占了别人地盘。纸上只有一行字:“致老陈:三周三卡,路在脚下。”

老陈是质检组的老工人,五十出头,话少,但从不漏交卡。他看到那张纸时正端着饭盒路过,脚步慢了半拍,没说话,低头吃饭。第二天,他多带了一盒笔,悄悄放进卡盒,又顺手把歪了的标识扶正。

文员开始抱怨补卡登记多了。原本一天两三张,现在五六张,全是“写完卡丢了”“卡没地方夹”。刘好仃去文员窗口时,正听见她在嘟囔:“又不是银行办业务,哪来这么多补办。”

他没辩解,只递过一张便签:“以后补卡不登记,直接领。领卡人签字就行。”

“那怎么统计?”

“不统计。”刘好仃说,“卡不是用来数的,是用来写的。写的人多了,自然有人看。”

文员愣住,几秒后笑了:“你这是反着来。”

“不是反,是绕开堵点。”他指了指卡盒,“路通了,车自然多。”

周五晨会,老周又讲了五分钟。这次他说:“西区老张填了张卡,说夜班照明不够。电工组看了,下周换灯管。不是因为卡写得多,是因为第一张卡回了,第二张就敢写了。”

底下有人笑:“那我明天写个加鸡腿行不行?”

“行。”刘好仃接过话,“写了,咱们就讨论。讨论了,就看能不能办。办不了,也得回一声——‘谢谢建议,成本暂不支持’。”

“那也算回?”那人瞪眼。

“算。”刘好仃点头,“声音落地,才算通。”

当天下午,回应墙更新。新增一张卡:“建议夜班加餐牛奶。”反馈写着:“后勤组评估中,两周内答复。”

小陈看着那行字,突然说:“其实……没人指望真给牛奶。”

“我知道。”刘好仃站在她旁边,“但他们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说。”

“现在能了。”小陈轻声说。

刘好仃没接话。他走到卡盒前,发现盒里笔换了——不是厂里配的黑色水笔,而是一支蓝色的,笔帽上贴着个小笑脸贴纸。他没动,只是把盒盖轻轻合上。

周一早上,东区卡盒第一次出现了排队交卡的场面。三个人等在旁边,手里捏着纸条,像在等挂号。小陈去收卡时,听见有人说:“我这张写得详细,别贴太低,让领导看不见。”

她笑了,没说话,把卡收进文件夹。

中午,刘好仃在工具间整理本周记录。小李进来,递上一张新卡:“西区二号炉温异常,建议校准。”

“谁写的?”

“匿名。”

刘好仃翻开日志本,在“信息通”一栏写下:“匿名卡出现——信任初建。”合上本子时,他看见最外层抽屉里,那卷红胶带还露着一小截,红得扎眼。

他没动它。

下午四点,老周来找他,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三班的老杨交的,说他儿子看了‘回应墙’,问他‘爸,你写的卡上墙了吗?’”

刘好仃接过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建议给新工人配防割手套。”下面是老杨的名字和工号。

“他以前从不写卡。”老周说,“说写了也没用。”

“现在写了。”刘好仃把卡放进待贴清单,“明天上墙。”

老周看着他:“你说,这条路,能走多远?”

刘好仃没回答。他走到公告栏前,把“深化工作,持续优化——始于今日”那张纸又往下压了压,换了个更牢的磁铁。

窗外,夕阳照在玻璃上,映出车间的轮廓。他转身,拿起粉笔,在白板最下方重新写了一行字:

“措施不在多,在通;通不在快,在稳。”

小李收拾完文件,抬头看见他蹲在地上,用红胶带把工具间的地线重新贴直。那条线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卡盒前,像一条刚铺好的小路。

他站起来,后退两步看了看,又往前走了一步,蹲下,把胶带边缘压得更紧。

粉笔灰落在他袖口,像一层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