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利用（1/1）
大堂里的血腥味和哭嚎声不散。
阿吉的尸体瘫在血泊中，老板娘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转为呜咽。
苏难用一块破布擦拭着短刀上的血迹，脸色阴沉。
刀疤和老六警惕地守着后门，枪口不再指着尸体，眼神冷漠扫视着惊魂未定的众人。
马茂年瘫坐在角落的条凳上，肥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晦气”。
几个学生互相搀扶着，脸色惨白，眼神惧怕。
吴携将那枚染血的铜钱仔细收好，站起身。他拍了拍王盟的肩膀，低声交代了几句。
王盟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还在啜泣的老板娘。
“苏老板，”吴携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氛围，“这里不能久待了。明天一早，继续出发。”
苏难抬眼，冷冷地看了吴携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她收起短刀，目光扫过一片狼藉，最终落在予恩身上。
予恩坐在角落的条凳上，双手捧着那只凉透的粗陶碗。他的头低垂着，额前汗湿的碎发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整个人透着一股被血腥场面惊吓过度、又虚弱不堪的脆弱感。
吴携的目光也跟着落在予恩身上，那抹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压下心绪，对着黎蔟沉声道。
“黎蔟，跟我出来一下。”
黎蔟正烦躁地用脚踢着地上的碎木屑，闻言猛地抬头，一脸不情愿。
“又干嘛？外面风沙那么大！”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角落里咳嗽的予恩。
“少废话，出来！”吴携语气加重，不容抗拒，隐蔽地给了王盟一个眼色。
王盟会意，立刻上前一步，站到予恩旁边，脸上挤出担忧的表情。
“林续同学，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吓着了？要不要……”
就在这时，予恩似乎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呛到，一手捂着嘴，一手撑着桌面，身体痛苦地弓起，咳得撕心裂肺。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止住咳嗽，抬起那张因为剧烈喘息而泛起不正常潮红的脸，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
“……我……我有点想休息……身体……不太舒服……”他喘息着，目光怯意扫过吴携和黎蔟，“你们……去吧……不用管我……”
他说完，没等吴携和黎蔟反应，便扶着桌沿，站了起来。避开王盟想要搀扶的手，低着头，脚步虚浮地朝着楼梯口挪去。
吴携看着予恩那虚弱不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眉头锁得更紧。黎蔟则看着吴携，又看看楼梯，最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情不愿地跟着吴携走出了客栈大门。
王盟则按照吴携的示意，留在了大堂，目光在楼梯口和老板娘之间来回扫视。
“吱呀——”
老旧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予恩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脸上那抹病态的潮红和虚弱褪去，如同揭下了一张面具，只剩下冰冷和平静。
他抬手抹了一下额头。
抬起眼，目光投向房间最黑暗的角落。
“啪嗒。”
一声轻响。
阴影里，一点猩红的光亮起，映出一张满脸笑意的脸。
汪牧悠闲地靠坐在那把破木椅上，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袅袅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却遮不住那带着侵略性的愉悦目光。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隔着缭绕的烟雾，看着门口瞬间褪去所有伪装的予恩，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前面那个……吴携想找的带路的酒鬼，消息是你让汪渊传给我们的吧？”
予恩没有回答，慢慢走向房间中央，脚步沉稳，再无半分虚浮。他走到那张积满灰尘的破桌子旁，指尖随意地划过粗糙的桌面，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听到汪牧的问话，嗤笑一声。
“是。”予恩承认得很干脆，侧过头，昏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看向汪牧，“我怕你们汪家那群蠢货，被带偏了头，误了我的事。
看来……是有什么‘新消息’，才让你这条毒蛇，又巴巴地跑回这趟浑水里？”
汪牧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掐灭了烟头，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消失。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从阴影里完全走出，一步步走向予恩。目光紧紧缠绕在予恩身上，那眼神里翻涌着不再掩饰的、炽热到近乎偏执的情感。
“为什么……”汪牧停在予恩面前一步之遥，微微低下头，试图捕捉予恩眼底的任何一丝情绪，“就不能是为了你呢？”
空气安静了片刻。
予恩清晰地看到汪牧眼中那直白得令人作呕的情感。皱紧眉头，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
“不能。”予恩微微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带着驱逐，“要是没什么新消息，立刻离开。我需要休息。”
汪牧眼中暴戾的阴鸷飞快掠过，被他强行压下。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带着一丝邀功的意味。
“谢链环跟着来了。”
予恩原本已经侧身准备走向那张简陋木床的动作顿住。倏地站直身体，侧过头，目光落回在汪牧脸上。
“在哪？”
看到予恩的视线又完全聚焦在自己身上，汪牧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勾起，笑容得逞和……眼神痴迷。
贪婪地享受着予恩此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哪怕此刻那目光里只有冰冷和不在意。
“担心了？”汪牧下意识地想靠近一步，却在予恩陡然变得不耐烦的目光下硬生生停住。
立刻压下那点试探，语速加快，生怕予恩再次失去兴趣。
“他用吴三行的身份，找了那个知道路的酒鬼。想帮吴携铺路。可惜……”汪牧的语气带上嘲弄。
“你的人……或者说，你给汪渊的消息够快。我们的人提前一步到了，把那个酒鬼控制住了。不过……”
汪牧摊了摊手，表示遗憾。
“谢链环那老狐狸，滑不留手，让他溜了。我们的人只堵到了那个酒鬼。”
予恩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转身，走到那扇糊着发黄窗纸的小窗前。窗外是客栈后院模糊的轮廓，被风沙笼罩着。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背对着汪牧，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片刻后，予恩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汪牧身上，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平静得很。
“跑了就跑了。”
汪牧微微一怔，没料到予恩会是这个反应。
“倒是黑瞎子跟张家人……汪牧，想让我跟你走？”
汪牧的心脏猛地一跳！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他死死盯着予恩，眼中爆发出狂喜和期待！
予恩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眼睛漠然的迎着汪牧眼中那灼热的目光。
“把谢链环的命拿来。”
“后面，我就跟你离开。”
“轰！”
跟他离开，这话在汪牧脑中炸响！狂喜覆盖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眼中那压抑的感情喷发了出来，目光如炬直直看着予恩的脸，声音极度激动。
“真的？！”
汪牧控制不住的向前踏出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抬起，想抓住予恩的肩膀确认，“后面……我去哪，你都能跟着我？！”
予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冷漠。
“我没必要骗你，只要你做到。”
“好！！”
汪牧没有任何犹豫应了下来！予恩答应下来的喜悦，已经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和算计！此刻的他，哪里还是那个阴鸷狠辣的汪家族长？更像一个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情窦初开、满心满眼只有心上人承诺的毛头小子！
只要杀了谢链环！予恩就跟他走！去哪里都行！这个念头占据了他全部心神！什么计划，什么汪家，什么古潼京……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去完成这个要求！
他激动得几乎无法自持，目光贪婪地在予恩脸上流连，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点什么，表达自己的狂喜和承诺，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等我！”
只丢下这两个字，汪牧的身影已经扑到了窗边！他单手撑住窗框，动作轻快，迫不及待翻了出去！
落地时带起一小片尘土，身影迅速消失在客栈后院被风沙笼罩的昏暗中。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予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脸上那层维持着的、属于“林续”的平静面具，一瞬间剥落殆尽。
他慢慢走到窗边。
窗外，风沙呜咽。
汪牧消失的方向，只有一片翻滚的、昏黄的沙幕，吞噬了所有的痕迹。
予恩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那片沙幕。眼底的平静渐渐翻涌起阴翳。
他微微眯起眼，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
无声的低语。
“……该开始清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