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香痕作饵(1/1)
叶听晚研磨香料的手突然顿住。月光透过纱窗落在乳钵里的沉香粉上,泛出细碎的银辉,而门板外那道熟悉的脚步声正缓缓远去,沉重得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她直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陆裴铭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二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串起的警示灯,提醒着她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乳钵里的沉香还在散发着木质的温厚香气,却掩不住她指尖渗出的冷汗,陆裴铭绝不会无缘无故去查采购记录,他一定是察觉到了龙涎香的痕迹。
凌晨三点,陆裴铭的私人邮箱收到一封加密邮件,附件里的采购清单详细记录着近半年与叶听晚有关的香料交易:从港城老字号“馥香斋”买的檀香,法国格拉斯直邮的玫瑰精油,甚至还有三个月前从印度商人手里购得的特级龙涎香。
“有意思。”
陆裴铭放大那张龙涎香的交易凭证,收款账户的户主是个陌生名字,但开户行地址就在沈询旗下的银行。
他指尖在桌面上轻叩,每一下都像敲在棋盘上——这个女人果然留了后手,故意用沈询的渠道采购,就是料定他会查到这里,好把嫌疑引向已经自顾不暇的沈询。
书房的座机突然响起,是守在客房外的保镖:“先生,苏小姐又吐了,这次带了血丝。”
陆裴铭捏着清单的手指骤然收紧,纸张边缘被揉出褶皱:“让家庭医生立刻过去。”
挂断电话时,他瞥见窗外老槐树下的阴影里,有个纤细的身影正往香薰机里添精油,叶听晚穿着素色睡裙,长发松松挽起,月光在她侧脸投下柔和的弧线,看起来无害得像株夜间绽放的茉莉。
可只有陆裴铭知道,这株茉莉的根须下,埋着多少淬毒的尖刺。
清晨的餐厅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苏梦兰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干裂得泛起白皮。
她看到叶听晚端着咖啡从厨房出来,立刻抓紧了陆裴铭的衣袖,指节泛白:“裴铭,我……”
“先吃点东西,”陆裴铭打断她,将一碗白粥推到她面前,目光却越过她落在叶听晚身上,“管家说你凌晨在花园待了很久,是睡不着?”
叶听晚放下咖啡杯,瓷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最近总做噩梦,闻闻薰衣草香能好些。”
她拿起吐司抹果酱,动作优雅得像在参加下午茶会。
“倒是苏小姐,医生怎么说?”
苏梦兰刚要开口,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捂着嘴干呕起来,鲜红的血丝溅在白粥里,像朵骤然绽开的红梅。
“叶听晚!”陆裴铭猛地拍桌而起,骨瓷碗被震得跳起,“你非要逼死她才甘心?”
叶听晚放下吐司,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陆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苏小姐孕吐,也要算在我头上?”
她抬眼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还是说,你查到了什么证据?”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刺中陆裴铭的软肋,他确实查到了龙涎香的交易记录,却拿不出叶听晚使用的直接证据,那些香料可以调香,也可以只是单纯的收藏。
“我劝你安分点,”陆裴铭的声音冷得像冰,“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从没这么以为,”叶听晚站起身,走到苏梦兰轮椅旁,突然俯身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苏小姐,龙涎香混着麝香用,效果会加倍哦。”
苏梦兰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推开她:“你这个毒妇!”
叶听晚顺势后退半步,恰好撞进赶来搀扶的陆裴铭怀里,她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我只是想问问苏小姐要不要加片柠檬,她怎么突然……”
“够了!”陆裴铭将她推开,扶稳险些摔倒的苏梦兰,“回你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叶听晚看着他紧张苏梦兰的模样,忽然笑了,她转身走向楼梯,裙摆扫过餐桌时,带落了那瓶刚开封的薰衣草精油。
透明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很快与苏梦兰轮椅下滴落的消毒水混在一起,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被禁足的第三天,叶听晚在卧室的通风口发现了微型摄像头,它藏在雕花装饰后面,镜头正对着梳妆台。
那里摆满了她的香水瓶。
她对着镜头勾起唇角,拿起一瓶琥珀色的液体对着光摇晃,这是她新调的“迷迭香”,表面看是助眠精油,实则混合了微量的致幻成分,长期吸入会让人产生被害妄想。
“陆裴铭,游戏该升级了,”她对着镜头轻声说,指尖在瓶身上划过,“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我就让你看看。”
当天下午,苏梦兰就开始说胡话,她抱着枕头缩在墙角,哭喊着说看到了苏梦嫣的鬼魂,说那些鬼魂正用针缝她的嘴。
家庭医生检查后,只说是孕期焦虑引发的精神恍惚,开了些安神的药。
陆裴铭坐在书房里,看着监控画面中叶听晚从容调香的样子,又听着耳机里苏梦兰凄厉的哭喊,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个女人太懂得怎么戳他的软肋,她知道苏梦兰最怕苏梦嫣,故意用致幻香让她重温噩梦,她也知道他最在意证据,所以每次下手都留着三分余地,让他抓不到实锤。
“先生,查到了,”助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沈九爷昨天在瑞士边境被截住了,国际刑警在他包里搜到了这个。”
屏幕上弹出一张照片:沈询被按在雪地里,身边散落着几支香水瓶,其中一支的标签赫然写着“蚀骨香”。
陆裴铭盯着那张标签,忽然想起叶听晚昨天在餐厅说的话,原来她不是在挑衅,是在提醒他,这出戏,她连收尾都安排好了。
深夜的暴雨敲打着落地窗,像无数只手在拍门,叶听晚被雷声惊醒时,发现卧室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冷风吹得香薰机里的精油雾袅袅飘散。
她起身关门,却在门缝里看到了陆裴铭的鞋尖,男人就站在走廊阴影里,手里攥着那张沈询被捕的照片,雨水从他湿透的发梢滴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
“你赢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雨水的湿冷,“放苏梦兰走,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叶听晚靠在门后,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这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终于露出了破绽。
她忽然想起四年前在监狱里,他也是这样站在探视室的玻璃外,居高临下地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人,那时的他大概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同一个女人逼到妥协。
“我要的不是她走,”叶听晚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雨声,“我要你把钟氏集团的股份,真正转到团团名下。”
陆裴铭猛地推门而入,冰冷的雨水溅在她脸上,他掐住她的下巴,眼底翻涌着暴雨般的怒意:“叶听晚,你别得寸进尺!”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叶听晚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畏惧,“你用股份当诱饵骗我回来,用沈询的安危威胁我,现在该兑现承诺了。”
她抬手抚上他颈侧的疤痕,那里还残留着毒酒的灼痛感。
“或者,我们继续耗下去,看最后是谁先撑不住。”
窗外又是一道惊雷炸响,照亮了两人对峙的脸,陆裴铭看着她眼底那抹同归于尽的决绝,忽然想起苏梦兰轮椅下的血痕,想起监控里沈询被按在雪地里的狼狈,想起团团在视频里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他的指尖渐渐松开,力道卸得猝不及防。
“明天让律师准备文件,”陆裴铭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但你记住,叶听晚,这是最后一次。”
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他的气息,叶听晚沿着门板滑坐在地,看着香薰机里渐渐消散的雾气,忽然捂住嘴无声地哭了。
这场用香料和心计织成的网,终于困住了猎物,可她自己,也早已满身伤痕。
第二天清晨,律师果然带着股份转让协议来了,叶听晚在文件上签下“林晚”的名字时,笔尖微微颤抖。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签名上,墨迹很快干涸,像个永远无法反悔的烙印。
陆裴铭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她,手里捏着份新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叶听晚趁着苏梦兰睡着,往她的加湿器里滴蚀骨香。
他终究还是找到了证据,却在看到她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把录像永远删进了回收站。
管家突然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卫星电话:“先生,法国那边传来消息,团团少爷……”
叶听晚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在酒庄的花园里摔了一跤,擦破点皮,”管家连忙补充,“沈先生已经赶过去了,说是让您别担心。”
叶听晚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指尖却被协议的纸边划破,血珠滴在“林团”的名字上,像颗小小的朱砂痣。
陆裴铭看着那滴血,忽然说:“我让人安排私人飞机,你去法国看看他。”
叶听晚错愕地抬头,撞进他复杂的眼底,那里有不甘,有愤怒,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疲惫。
“别想着逃跑,”他别过脸,声音生硬,“股份在团团名下,你跑了,他什么都得不到。”
叶听晚握紧协议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苏梦兰肚子里的孩子……”
“不是我的,”陆裴铭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四年前她被送进精神病院时,就已经不能生育了。”
叶听晚浑身一震,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他转身走进书房的背影,阳光落在他挺拔的肩上,竟透出几分孤绝的意味。
原来这场戏里,不止她一个人在演戏,苏梦兰用假孕博同情,陆裴铭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只有她像个跳梁小丑,以为自己掌控着全局,却不知早已落入更深的迷雾。
私人飞机在停机坪待命,引擎的轰鸣震得人耳膜发麻,听晚握着那份染血的协议,忽然想起陆裴铭最后看她的眼神。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是在警告她,还是在……告别?
机翼划破云层时,叶听晚从舷窗往下看,港城的海岸线像条银色的丝带,而那栋半山别墅越来越小,最终缩成个模糊的点。
她知道,这次离开或许还会回来,但有些东西,从股份转让协议签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香痕作饵,困住了别人,也终会反噬自身,这场纠缠了数年的爱恨,或许真的该在异国的阳光下,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