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夜影归途,疑云重重(1/1)

山林的夜雾裹着松脂味漫上来,云栖的鞋尖被带刺的野荆勾住,她垂眸去扯,余光瞥见沈砚的玄色衣摆停在五步外。

他背对着她,避尘剑鞘抵在身侧,剑尖微微点地——这是他警惕时的惯有姿势。

"栖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浸了冷水的玉,"过来。"

云栖立刻收了手,踩着腐叶轻步上前。

沈砚侧过身,她这才发现他鼻尖凝着薄汗,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他抬起左手,指尖掠过两人身侧的空气,那里有若有若无的灵力涟漪,像被石子搅乱的静水。

"刚才那些山贼的刀伤。"沈砚喉结动了动,右手无意识地攥紧储物袋,"陈越的剑招走的是苍梧山外门弟子的路子,但他刺向你时用的那招'穿云破'——"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发涩,"是三年前执法堂暗卫的特训招式。"

云栖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记得那日沈砚教她防身术,也是这样站在她身后,指尖点着她握剑的手背:"这招要借对方腕骨的力,像剥春笋似的......"可此刻他的指尖在发抖,抖得她心口发疼。

"他们早有准备。"沈砚从袖中摸出一枚泛黄的探识符,符纸刚触到掌心便腾起幽蓝火焰,"追着我们的不是普通追踪术,是用活人的精血养的印记。"火焰里浮起几缕暗红丝线,像蛇信子般缠向云栖腰间的锦囊。

云栖猛地按住锦囊,木灵种隔着布料烫得她掌心发红。

她解下锦囊,将种子托在掌心里——那些黑纹比半时辰前更浓了,原本若隐若现的绿斑被蚕食得只剩针尖大一点,像将熄的萤火。

"魔气。"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上次在药堂地窖发现的腐毒,和这黑纹的气息一模一样。"木灵种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带着股腥甜的血锈味,"若不净化......"

"回山后第一件事去灵泉。"沈砚突然握住她的手,将种子和她的掌心一起拢进自己掌心里。

他的手烫得惊人,像是要把所有温度都渡给她,"灵泉底的寒玉床镇得住魔气。"

云栖望着他泛白的唇色,想起他方才硬接陈越三剑时咳出的血。

她想抽回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他攥得更紧。

月光漏过树顶的空隙,在他眼尾的泪痣上跳了跳,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疲态。

"先找个地方歇脚。"沈砚松开手,转身往东南方走,"后山有个藏青洞,三年前我......"他的话突然卡住,脚步在一丛野菊前顿住。

云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本该掩在藤蔓后的洞口,此刻像被巨斧劈开的核桃,碎石块滚到两人脚边,最上面的一块还粘着半片朱漆。

她蹲下身捡起那半片,瞳孔骤缩:"这是执法堂暗卫的令牌!"

沈砚的避尘剑"嗡"地出鞘。

他单膝跪地,指尖划过地面的痕迹,青苔被刮开的地方露出新鲜的爪印——不是野兽的,是修士用法器硬犁出来的。

洞壁上还留着未散尽的灵力波动,是苍梧山内门弟子常用的"破山诀"。

"连暗卫的隐蔽点都被端了。"他将半块令牌收进储物袋,剑穗上的银铃撞出细碎的响,"陈越说'门派里比你知道的多得多'......看来不只是长老,执法堂里也有蛀虫。"

云栖突然想起前日在丹房查账时,药童小桃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摸出腰间的记账本,纸页边缘被夜露打湿,模糊的字迹里还夹着半片干枯的紫叶草——那是小桃塞给她的,说是在丹房后巷捡到的魔教标记。

"我们得换条路。"沈砚扯下衣襟一角,替她系住被荆棘扯断的发带,"走兽脊崖那条险路,虽然难走,但......"

"但能避开所有明哨。"云栖接口,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系发带的手。

他的指节上有道新伤,血珠渗出来,在月光下像颗红玛瑙,"你伤得重,我背你?"

沈砚突然笑了,眼角的疲色散了些。

他伸手揉乱她的发顶,避尘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当年在寒潭底,你被妖兽追得爬树,我可是背了你十里山路。"他的声音放轻,像在说什么秘密,"现在换我背你,可好?"

云栖的耳尖发烫。

她刚要反驳,腰间的锦囊又震起来。

木灵种的绿斑突然亮了一瞬,照得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

沈砚的笑意淡了,他望着远处苍梧山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已经熄了大半,只剩掌教殿的琉璃瓦还泛着冷光。

"走。"他弯腰将云栖打横抱起,避尘剑在身前划出一道银弧,"天亮前必须回山。"

云栖贴在他心口,听着他强压下的咳嗽声,伸手摸出怀里的《共生诀》残卷。

残卷的边角被她摸得发毛,上面用朱笔圈着的"以心养灵,以灵护道"八个字,在夜色里泛着淡金的光。

她望着掌心的木灵种,黑纹仍在缓慢蔓延,却在触及绿斑时像碰到沸水的墨汁,滋滋地散出几缕白烟。

或许,等回了屋......她垂眸咬住下唇,将残卷和木灵种一起捂进心口。

沈砚的脚步踏碎满地松针,山风卷着他衣袍的药香扑面而来,混着木灵种若有若无的青草味,在她鼻尖织成一张网。

前面的山路越来越陡,沈砚的呼吸渐渐重了。

云栖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轻声道:"沈砚。"

"嗯?"

"等净化了木灵种......"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残卷,"我想试试《共生诀》。"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

他低头看她,眼里有星子落进去,碎成一片温柔的光:"好。"

山雾更浓了,两人的身影渐渐融进夜色里。

只有云栖掌心的木灵种还在微微发烫,绿斑与黑纹纠缠着,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

而苍梧山的晨钟,正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撞碎了最后一丝黑暗。

云栖推开柴门时,沈砚的脚步明显虚浮了一瞬。

她反手扶住他后腰,触到浸透冷汗的衣襟,心尖跟着颤了颤——方才在兽脊崖,他为替她挡下滚石,硬接了那记裂山锥,此刻内腑怕是翻涌得厉害。

"先坐。"她将他按在竹榻上,取了帕子蘸温水擦他唇角的血渍。

沈砚垂眸由她动作,指节却始终扣着避尘剑鞘,目光扫过洞外被夜雾浸得发沉的林梢。

烛火在两人之间摇晃,将他眼下的青影拉得老长。

木灵种在锦囊里烫得发烫,云栖解下锦囊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方才在山路上,种子里的黑纹又蚕食了绿斑半分,若再不用《共生诀》......她咬了咬唇,转向沈砚:"我现在试。"

沈砚抬头,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我护法。"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云栖按住肩膀。

她指尖抵在他腕间的脉门上,那里的跳动急得像擂鼓:"你现在连引气都不稳,坐好。"

竹榻发出轻响,沈砚重重靠回竹枕,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云栖背过身去,将木灵种托在掌心。

种子表面的黑纹如活物般游动,绿斑缩成米粒大,却仍倔强地泛着微光。

她深吸一口气,展开怀中的《共生诀》残卷,朱笔圈着的"以心养灵,以灵护道"八个字在烛下泛着暖光。

灵力自丹田升起,顺着经脉漫过指尖。

云栖能清晰感觉到木灵种的抗拒——那是被魔气侵蚀后的狂躁,像困在笼中的幼兽,用尖牙利爪抓挠她的识海。

她咬着唇加大灵力输出,额角渗出细汗。

突然,一丝清冽的波动从种子深处涌来,与她的木灵根产生共鸣,像两根琴弦被同一根手指拨响。

"五源共鸣......"云栖低呼出声。

残卷里记载的上古秘术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五源者,天地灵物之精魄,需以修士本心引其共鸣,方可得其认主。

此刻那丝波动越来越强,她甚至能"看"到种子内部的黑纹在颤抖,绿斑却如被春风唤醒的新芽,正一寸寸舒展。

"栖儿!"

沈砚的低喝像惊雷劈开混沌。

云栖猛地回神,发现掌心的木灵种正发出翡翠色的光晕,而洞外的虫鸣不知何时停了。

她迅速将种子塞进袖中,转身时正看见沈砚持剑立在门口,玄色衣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避尘剑的寒光映得他眉眼如霜。

"什么人?"他的声音冷得像浸了冰泉。

脚步声在洞外停住,接着是金属碰撞的脆响。"奉掌教之命,调查可疑人员。"年轻的男声带着刻意的生硬,"二位请配合。"

云栖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沈砚的脊背绷成一道弦,剑尖缓缓抬起三寸——那是执法堂暗卫"锁喉式"的起手式。

他侧过半步,将她完全护在身后,袖中却摸出一枚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我是执法堂堂主沈砚,谁给你们的权力擅闯禁地?"

洞外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两个身影从树影里走出来,玄色劲装胸口绣着苍梧山的云纹,腰间却挂着与身份不符的银铃——那是外门巡查弟子的标配,不该出现在后山禁地。

年长些的弟子瞥了眼玉牌,喉结动了动:"掌教说近日有魔修混入,特命我们......"

"滚。"沈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避尘剑却嗡鸣着震落一片松针。

两个弟子的脸色瞬间煞白,他们对视一眼,年长的扯了扯同伴的衣袖,倒退着往林子里退去。

云栖盯着他们的背影,看见年轻弟子转身时,袖口闪过一线猩红——那是魔教"血鸦"的暗纹。

"他们在试探。"沈砚收剑入鞘,转身时踉跄了一下。

云栖忙扶住他,触到他后背黏腻的冷汗,才发现他方才一直强撑着。

"我们被盯上了。"她低声道,袖中的木灵种还在发烫,此刻却多了丝温驯,像只被安抚的小兽。

沈砚攥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袖中凸起的种子:"明日天亮前,必须去灵泉谷。"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灵泉底的寒玉床镇魔,加上你的《共生诀》......"

云栖望着他泛白的唇色,突然想起方才木灵种里那丝共鸣。

或许,等净化了魔气,这颗承载着上古农耕秘术的种子,会给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洞外的晨雾开始翻涌,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

云栖摸出帕子,替沈砚擦去额角的冷汗。

他闭着眼靠在她肩头,呼吸逐渐平稳。

而袖中的木灵种,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震颤,绿斑已悄然扩大,将最后一丝黑纹逼到了边缘。

灵泉谷的方向,传来第一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