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血色倒影(1/1)
我的指尖掠过冰冷的配电箱外壳,便携式分光仪发出的幽幽蓝光,像一只孤独的眼睛,贪婪地舔舐着每一寸金属。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仿佛这间废弃的药厂配电室本身就是一个衰败的器官,正在缓慢地呼出最后一口气。
光标在分析图谱上稳定下来,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凹痕数据被放大,呈现出一种规律性的磨损模式。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痕迹,我见过。
在周明远失踪后,我曾上百次分析过他留在手术室里最后一把手术刀的电子扫描档,那种独特的、因个人发力习惯造成的磨损,已经刻进了我的脑子里。
“和周明远手术刀的磨损模式——”我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干涩而诡异。
话音未落,身旁的林疏桐猛地动了。
她像一头警觉的雌豹,瞬间将冰冷的听诊器振动膜按在了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小女孩胸口。
小芸,我们从药厂三号储藏室找到的孩子,她神情呆滞,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画满了星星的画本。
“心跳频率……”林疏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骇,“和药厂地下水管的震动完全同步!”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一个人的心跳,怎么可能和工业管道的机械震动同步?
这已经超出了任何已知的医学范畴。
这不再是一起简单的失踪案,而是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正在进行中的恐怖实验。
“沈墨,你们的热成像轨迹……全在监控里!”老胡焦急的机械音从我别在衣领上的通讯器里传来,背景是电流的滋啦声。
他躲在几百米外的主控机房,是我们唯一的眼睛。
被发现了!
我立刻意识到危险,一把将林疏桐和小芸拉到配电箱的死角。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热成像……监控……它们一定有规律。
我猛地想起小芸怀里的画本,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星星,会不会是……
我迅速从战术包里甩出一张轮痕比对卡——实际上是一张高速数据接口卡,插入我随身携带的微型电脑。
屏幕上,我从警局数据库调出的药厂监控布局图迅速展开。
老胡通过加密频道将他看到的实时监控画面传了过来。
我将热成像轨迹与监控布局图重叠,一个个刺眼的红点标记出我们刚才暴露的位置。
然后,我将小芸画本上那一页“星星”图案扫描进去。
奇迹发生了。
或者说,恐怖发生了。
所有星星的位置,在监控布局图上完美地对应了每一个摄像头的绝对盲区。
这不是孩子的涂鸦,这是一张由无数次精确计算绘制出的安全路线图!
“所有摄像头的盲区……都在小芸画本的‘星星’图案里!”我失声喊道。
小芸画的不是星星,是生路。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空气仿佛水波一样扭曲起来,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
是周明远。
他穿着那件我再熟悉不过的白大褂,但身形虚幻,像一个劣质的全息投影。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
“别信我说的!”他的幻影发出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板,“别信我留下的任何线索!药厂地底的‘记忆同步室’……藏着——”
他的话没能说完。
小芸突然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深掐进我的皮肤。
她的眼神空洞,瞳孔里倒映着我惊愕的脸。
“妈妈在叫我……她要我喝下蓝色药剂!”她的声音变成了另一种尖细的语调,充满了诡异的诱惑。
“她被控制了!”林疏桐反应极快,她顾不上危险,一把扯开小芸被血迹和污垢弄脏的病号服。
暴露出的后背皮肤上,一个全新的、泛着幽蓝光泽的条形码正在像活物一样缓缓浮现、成型。
林疏桐手腕上的便携式生化检测仪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氟化物浓度在升高!她的记忆正在被格式化!”
格式化……这个词像一把冰锥刺进我的神经。
他们在清除小芸的记忆,或者说,用新的“程序”覆盖旧的。
周明远的警告,小芸的异常,全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那个所谓的“记忆同步室”。
“滴滴滴——”我放在配电箱上的分光仪突然也发出了凄厉的警报,但这次不是因为金属划痕。
屏幕上,一条音频波形图正在剧烈地跳动。
我立刻切换到声音分析模式。
“是地下河的水流声……”我辨认出来源,但随即,一个更让我毛骨悚然的发现浮现出来,“它的频率……和周明远的心跳频率完全一致!”
我感到一阵眩晕。
药厂资料显示,周明远的心率数据因为他参与过一次药物临床试验而被详细记录。
现在,这组代表他生命的数据,竟然和一条地下河的物理流动频率画上了等号。
他的一部分,或者说他的整个生命特征,被这个庞大而邪恶的工厂系统给“吸收”了。
“糟了!”老胡的吼声再次从通讯器里炸开,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恐惧和绝望,“监控画面全都在扭曲!他们启动了备用系统!自毁程序已启动……还有47分钟!”
话音刚落,通讯器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叫,然后彻底沉寂。
我们被彻底隔绝了。
47分钟。
墙壁上的紧急照明灯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像死神的宣判书,烙印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出口!”林疏桐忽然冲到一面靠外的墙壁前,她刚才一直心神不宁地盯着那里。
此刻,她蹲下身,用手指用力地擦拭着墙角和地面的连接处。
“这里……有新鲜的红土擦痕!”她举起沾着湿润红土的手指,眼睛里闪着一丝希望的光。
这里的地质主要是黑钙土,红土是三十公里外山区才有的。
这说明,不久前有人从外面进来,或者……有另一条我们不知道的路。
自毁程序的核心装置一定就在这附近。
我凭借着对这类工业设施的了解,很快在配电室一面伪装成墙壁的暗门后,找到了那个布满线路和接口的金属盒子。
一个密码输入界面在幽暗中闪烁着,旁边是倒计时:46:13。
我该输入什么?
没有时间了。
我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冰冷的徽章,那是周明远的旧警徽,在他转行做医生前,他曾是我的搭档。
我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将警徽的背面抵在自毁装置的一个数据接口上,试图读取或干扰它的程序。
“警号最后四位是……”我念出那串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数字,准备将它作为密码输入。
“不对!”
一声稚嫩但坚决的声音打断了我。
是小芸。
她一直呆滞的瞳孔,此刻竟然泛出一种诡异的、不属于人类的淡黄色,像是被某种化学试剂浸染过。
她死死地盯着密码输入界面,一字一顿地说道:
“密码是……爸爸的生日……不是我的!”
爸爸?
周明远吗?
可周明远没有子女。
那是谁?
我来不及多想,只能赌一把。
我看向林疏桐,她立刻报出周明远的生日。
我颤抖着手指,将那八个数字输入进去。
【密码正确。自毁程序已中止。】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墙上的红色倒计时瞬间凝固,然后消失。
我们成功了。
死里逃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我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大口喘着气。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比之前的危机更让我感到不安。
小芸是怎么知道密码的?
她口中的“爸爸”到底是谁?
周明远的幻影,同步的心跳,格式化的记忆……无数线索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我们牢牢困在中央。
我看向林疏桐,她没有丝毫放松。
她重新将听诊器放回小芸的胸口,似乎想确认孩子在刚才的刺激后身体有没有出现新的异常。
这一次,她听了很久。
周围死一般寂静,只有我们粗重的呼吸声。
我看见林疏桐的脸色,从劫后余生的苍白,慢慢变成一种无法形容的、混杂着迷惘与极致恐惧的表情。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只紧握着听诊器的手,仿佛握着一条正在苏醒的毒蛇。
她缓缓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她只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小芸,又缓缓地、僵硬地将目光移向我,那眼神深处透出的惊骇,比刚才面对自毁倒计时还要强烈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