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柏林之门的打开(1/1)
上一回我们说到,维也纳的陷落和罗斯福的去世,像两道闪电,劈开了1945年4月那阴霾的天空。在柏林的地堡里,纳粹高层靠着香槟和占星术,做着回光返照的迷梦;而在华盛顿,一位朴实而坚定的新总统,正准备用一种全新的、更强硬的目光,审视这个即将诞生的新世界。
但所有的政治博弈和历史转折,最终都要在战场上见真章。当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于欧洲时,那最后一场、也是最血腥的一场决战,已经箭在弦上。第三帝国的丧钟,即将在它的心脏——柏林,被敲响。
时间回到1945年初。如果说东线的“春醒”行动是希特勒最后的进攻幻想,那么西线的“阿登反击战”,就是他最后的防守豪赌。结果,跟东线一样,输得一败涂地。
德军就像一个宿醉的拳击手,在阿登森林里打出了一套疯狂的组合拳,然后就因体力不支,被人一拳KO在地。这场反击战,耗尽了德军在西线最后的精锐装甲力量和宝贵的燃料储备。几十万德军士兵伤亡或被俘,几百辆“虎王”、“黑豹”坦克,变成了盟军轰炸机下的废铁。
西线战局,急转直下。德军的防线,就像一件被虫蛀了的旧毛衣,到处都是窟窿。希特勒还在地堡里,对着地图咆哮,幻想着V-2火箭之类的“奇迹武器”能扭转乾坤。但前线的德国军官们,心里已经跟明镜儿似的:这仗,打不下去了。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军中蔓延。
就在这时,盟军撞上了天大的好运。
1945年3月7日,美军第三集团军的先头部队,推进到了莱茵河边的雷马根镇。他们惊奇地发现,横跨莱茵河的鲁登道夫大桥,居然还完好无损!德军本该把它炸掉,但因为一连串的混乱和失误,炸药没能成功引爆。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美军指挥官当机立断,立刻组织部队冲了过去,在德军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夺取了这座大桥,并在莱茵河东岸,建立起了一个稳固的桥头堡。
莱茵河,这条被德国人视为“神圣界河”的天然屏障,就这么被戏剧性地突破了。
随后,英美联军在莱茵河的南北多个地点,像搭积木一样,迅速架设起浮桥,数十万大军和成千上万的坦克、卡车,如潮水般涌入德国腹地。
盟军最高司令艾森豪威尔,此时做出了一个后来备受争议、但从纯军事角度看却无比稳健的决定:他命令部队,不搞什么“直捣柏林”的冒险突击,而是采取“宽大正面”战略,齐头并进,像一张巨大的渔网,从西向东,全面碾压过去,把德军所有的抵抗力量,都挤压、碾碎。
然而,这个决定,在盟军高层内部,却引发了第一声关于“柏林归属”的争吵。
像巴顿、布莱德雷这样的美国猛将,还有英国首相丘吉尔,都主张应该立刻集中兵力,全速向柏林挺进,抢在苏联人之前,拿下这座象征性的城市。他们已经开始从政治角度,而非纯军事角度,思考战后的欧洲格局了。
但艾森豪威尔坚决地拒绝了。他的理由很充分:第一,强攻柏林必然会造成美军巨大的伤亡,这不值得;第二,根据雅尔塔会议的秘密协定,柏林已经被划入了苏联的占领区,我们没必要去抢一块不属于自己的地盘。
尽管对苏联的不信任感,已经开始在盟军内部悄悄萌发,但此时此刻,彻底粉碎纳粹德国,依然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西线的盟军,继续着他们稳健而致命的推进。
随着盟军涌入德国心脏地带,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德国的工业心脏——鲁尔工业区。
美军第1和第9集团军,像两只巨大的铁钳,从南北两路,对鲁尔区发起了钳形包围。盟军的轰炸机,遮天蔽日,对鲁尔区进行了地毯式的轰炸,地面交通和补给线被彻底切断。德军B集团军群,连同鲁尔区内的32万德军,被死死地包围了起来。
负责指挥这支被围部队的,是德军中最着名的防御大师,陆军元帅瓦尔特·莫德尔。他曾被希特勒誉为“东线的救火队员”,以其坚韧和顽强着称。
面对绝境,莫德尔最初依旧执行着希特勒的命令。他下令炸开水坝,用洪水迟滞盟军的进攻;他执行焦土政策,摧毁工厂和设施;他命令部队,抵抗到最后一人。
但随着包围圈的日益缩小,弹尽粮绝,莫德尔元帅,这位现实主义者,终于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他看着自己麾下那32万饥肠辘辘、满脸绝望的士兵,最终做出了一个违抗元首、但拯救了无数生命的选择。
他下令,B集团军群,就地解散。士兵们可以自行选择投降,或者想办法回家。
完成了这最后一道命令后,莫德尔拒绝了下属劝他投降的建议。他说:“一个德国陆军元帅,绝不能成为战俘。”他多次试图亲临前线,寻求战死,但都未能如愿。最终,1945年4月21日,在一个森林里,“防守大师”莫德尔元帅拔出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为自己的军人生涯,画上了一个悲壮的句号。
鲁尔区的陷落,标志着德军在西线的有组织抵抗,基本宣告结束。前线指挥官魏德林将军,给柏林发去绝望的电报,向元首报告西线全面崩盘。
但地堡里的希特勒,对此置若罔闻。他把西线的崩溃,归咎于将领的“背叛”,然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柏林,这座他一手缔造、也即将与他一同毁灭的城市。他幻想着,苏军的攻势,会在柏林坚固的城防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那么,希特勒赖以为凭的柏林城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此时的柏林,已经被纳粹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堡垒。整个防御体系,分为三道环形防线:
外围防线:在城市郊外,依托天然的河流、湖泊和森林构建,纵深约20-40公里。
外城防线:沿着柏林市的行政边界,利用铁路、运河和坚固的建筑群构筑。
内城防线(“Z”防区):这是核心防御区,以政府区为中心,包括帝国总理府、国会大厦等地。这里街垒密布,窗户被封死,到处都是机枪火力点。
整个柏林市区,被划分为九个防区,每个防区都有独立的指挥官。更绝的是,这些防区,可以通过庞大而复杂的地铁隧道相互连接,方便部队在地下快速调动和转移,就像一个巨大的蚁巢。
斯普雷河,穿城而过,成了一条天然的护城河。而在柏林正东方向,有一片关键的高地——施劳弗高地。这是通往柏林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谁控制了这里,谁就掌握了打开柏林大门的钥匙。
从纸面上看,柏林的兵力相当可观。负责防御的,主要是两个集团军群:北面的维斯瓦河集团军群(海因里希将军指挥),和南面的中央集团军群(舍尔纳元帅指挥)。加上城内的卫戍部队,包括党卫军、陆军残部,以及临时拼凑起来的“人民冲锋队”和“希特勒青年团”,总兵力号称有70多万,拥有1500辆坦克和3000架飞机。
但这个数字,水分太大了。
所谓的“人民冲锋队”,大部分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中年人,很多人连枪都没摸过几次。而“希特勒青年团”,则是一群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孩子,大的不过十六七岁,小的甚至只有十二三岁。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通常是一支一次性的“铁拳”反坦克火箭筒,和一支老旧的步枪。
纳粹的宣传机器,还在声嘶力竭地高喊着“柏林不可战胜!”“每一个街角都将成为坟墓!”但城内,早已是武器匮乏,粮食短缺,军心涣散。这座城市,已经成了一座被绝望笼罩的围城。
在最后的决战来临之前,德军的最高指挥层,又经历了一次剧烈的动荡。
那位曾与希特勒爆发激烈争吵的陆军总参谋长,海因茨·古德里安,终于被彻底赶下了台。他对希特勒固执地在南线高加索等地浪费兵力,导致全线失控的战略,提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尖锐的批评。希特勒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解除了他的职务。
这位德国装甲兵之父,黯然离去。但他对德国军事思想的影响,远未结束。战后,他将在西德军队的重建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接替古德里安的,是汉斯·克莱勃斯上将。他上任后,面对的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他无可奈何地,继续着这种形式上的指挥。他组织参谋们,绘制精美的作战地图,签发调动残兵败将的命令,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些军令,已经形同废纸。他扮演的,是一个幽灵军队的总参谋长。
当德军在混乱和绝望中准备着末日之战时,在莫斯科,斯大林的心情,却是异常的紧迫。
尽管雅尔塔协议明确规定,柏林归苏联占领,但斯大林骨子里,根本不信任他的西方盟友。他总觉得,丘吉尔和美国人,可能会变卦。他尤其怀疑,英军在西线“按兵不动”,就是为了保存实力,在最后时刻,冲出来抢夺柏林这份战利品。
这种紧张的心理,让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当他的爱将,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司令朱可夫元帅,向他汇报柏林战役的准备计划,并请求需要40天准备时间时,斯大林打断了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不,15天。15天之内,必须攻克柏林!”
这个命令,给苏军前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三大方面军,开始了疯狂的战前准备。他们紧急调动兵力,日夜不停地集结后勤物资,仓促地进行协同演练,成千上万门大炮,被运往前线,炮口直指柏林。
斯大林的战略部署,清晰而致命:
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朱可夫指挥):作为主攻,一把巨大的铁锤,从正东方向,砸开柏林的大门。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攻克施劳弗高地。
乌克兰第一方面军(科涅夫指挥):从南面向西穿插,像一把锋利的镰刀,切断柏林与南方德军的联系,并争取从南面,第一个冲进柏林城区。
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罗科索夫斯基指挥):在北面发动进攻,牵制柏林北部的德军,防止他们南下增援。
三支强大的方面军,超过250万大军,像三支巨大的箭头,从不同的方向,指向了同一个目标——柏林。
在莫斯科的最高统帅部里,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也在三位苏联元帅之间展开。
斯大林分别听取了朱可夫、科涅夫和罗科索夫斯基的作战计划。为了最大限度地激发他们的求胜欲,斯大林在会议上,故意画出了一条分界线,却没有明确规定两大主攻方面军在柏林城内的最终会师地点。他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口吻说:
“谁先打进柏林,谁就立首功。谁先把红旗插上国会大厦,谁就是最大的英雄。”
这句话,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朱可夫和科涅夫之间的竞争火焰。这两位战功赫赫的元帅,彼此之间早已存在着矛盾和竞争。斯大林的这句话,让攻克柏林,不仅仅是一场对敌人的战争,更成了一场苏联元帅之间,争夺荣誉的内部竞赛。
1945年4月15日,进攻前夜。
柏林地下的元首地堡里,希特勒依旧在作战地图前,用颤抖的手,调动着那些早已不复存在的军队。
而在柏林城外的苏军阵地上,却是另一番景象。几十万苏军士兵,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地进入了出发阵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只能听到装备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工兵们在河上铺设浮桥时,压抑的口令声。无数的炮兵,正在最后一次校准射击诸元。
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的指挥部里,朱可夫元帅亲自来到了火线。他看着眼前这片死一般沉寂的战场,向他的士兵们,发布了最后的动员令:
“同志们!为了我们饱受苦难的祖国,为了在莫斯科和斯大林格勒牺牲的烈士,为了我们被蹂躏的家园,前进!向着法西斯的巢穴,柏林,进攻!”
战争,即将在黎明前,以最猛烈的方式,爆发。
1945年4月16日,凌晨。苏军阵地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143盏巨大的探照灯,被部署在阵地前沿,准备在进攻开始时,直射德军阵地,让敌人瞬间致盲。成千上万门大炮和“喀秋莎”火箭炮,已经昂起了炮口。
朱可夫元帅抬起手腕,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格,一格,缓缓地,逼近那个决定历史的零点。
整个东线战场,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