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1/1)
冬日的阳光斜斜照进巷口,柳姑娘正蹲在路边给流民熬姜汤,石禾抱着一捆干柴蹲在旁边,新长的手臂搭在膝盖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来往的人影。
这时,邻村的春杏提着竹篮路过,篮子里装着刚纳好的鞋底,要送去城里换米。春杏梳着双丫髻,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刚走到巷口,就被石禾拦住了去路。
“你头发上的红头绳,比灶膛里的火星还亮。”石禾一本正经地说,新长的手指还指着她的发髻。春杏被他说得一愣,随即脸颊更红,捂着头发笑:“石禾哥又说傻话啦。”柳姑娘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忙拉他过来:“别捣乱,春杏妹妹要赶路呢。”石禾却不肯走,又补了一句:“你笑起来,牙比柳姑娘蒸的米糕还白!”
春杏羞得提着篮子跑了,柳姑娘戳了戳石禾的额头:“就你嘴甜,见谁都夸。”石禾却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她们没你好看,你最好看。”这话虽傻,却让柳姑娘心头一暖,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块刚烤好的红薯。
自那以后,石禾的“夸奖”成了巷里的趣事。卖菜的阿妹挑着担子经过,他追上去喊:“你的菜篮子晃得比蝴蝶飞还轻!”洗衣的大婶蹲在河边捶衣服,他凑过去说:“你捶衣服的声音,比庙里的钟还响!”连路过的小丫头片子举着糖葫芦跑过,他都要喊一句:“你的糖葫芦红得比晚霞还甜!”
起初大家还觉得新鲜,后来见他见谁都夸,便都笑着打趣。有次柳姑娘带着他去城里换药,路过绸缎铺,掌柜的女儿正站在柜台后算账,石禾突然指着人家说:“你拨算盘的手指,比柳姑娘纳鞋底的针还快!”掌柜女儿被他说得脸颊绯红,掌柜的在一旁哈哈大笑:“柳姑娘,你家汉子这张嘴,能把石头说开花喽!”
柳姑娘又好气又好笑,拉着他快步离开,低声嗔道:“不许乱夸别人,要夸就夸我。”石禾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在路过包子铺时,盯着老板娘蒸包子的蒸笼喊:“你揭蒸笼的样子,比柳姑娘掀锅盖还好看!”柳姑娘无奈地扶额,却见他转头看她,眼神亮晶晶的:“但你最好看,她们都没你好看。”
这话虽笨拙,却让她瞬间消了气。她牵着石禾的手往回走,冬日的风卷着雪花落下来,落在他新长的手臂上,很快就化了。石禾突然停下脚步,用手接住一片雪花,凑到她面前:“雪花落在你头发上,像撒了糖霜,比粟米糕还甜。”
柳姑娘仰头看他,他眼里的懵懂比雪花还纯粹,却藏着独独对她的珍视。她忽然明白,他或许分不清“夸奖”该对谁讲,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谁是他心里最想靠近的光。
回到小院,柳姑娘给石禾裹上棉絮,他却突然从怀里掏出颗冻红的山楂,塞到她手里:“刚才看到卖山楂的阿婆,她说这个红得像你的脸。”柳姑娘捏着冰凉的山楂,心里却暖融融的,她把山楂塞进他嘴里,看着他酸得眯起眼睛,笑着说:“傻样,以后只许夸我一个人,听见没?”
石禾含着山楂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嗯!你最好看,比山楂红,比米糕甜,比……比天上的月亮还亮!”
窗外的雪花越下越大,断刀“承影”在墙角静静躺着,刀身映着屋里的油灯,也映着两人的影子。乱世里的日子依旧清苦,可这个总爱乱夸人的傻子,却用他最笨拙的方式,给这寒冬添了许多甜丝丝的暖意。
开春后,积雪化尽,洛阳城外的山坡裸露出大片赭黄色的荒地。流民们忙着找野菜、拾柴火,没人留意到石禾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往山坡上跑。他不知从哪儿翻出了柳姑娘家压箱底的旧锄头,还有个豁了口的木犁,天刚蒙蒙亮就蹲在荒地上,用新长的手攥着锄头,一下下往硬邦邦的地里刨。
“傻子又在发疯了!”路过的流民摇着头走开,“这石头缝里能种出啥?白费力气!”柳姑娘送草药路过山坡,见他额头上全是汗,新长的手上磨出了血泡,心疼地拉他:“别干了,这地太贫瘠,种不出庄稼的。”石禾却摇摇头,把她递来的水一饮而尽,指着远处的田埂傻呵呵地笑:“土松了,能长东西。”
他像是不知累似的,从早到晚泡在山坡上。清晨的露水打湿他的衣襟,正午的日头晒得他脊背黝黑,傍晚的风卷着尘土粘在他脸上,他却依旧挥舞着锄头,把一块块硬土敲碎,把石头捡出来堆成田埂。柳姑娘拗不过他,只好每天提着水和干粮上山,看着他弓着腰在地里忙碌,新长的手臂肌肉越来越结实,动作也越来越熟练,倒真有几分庄稼人的模样。
有天夜里,柳姑娘翻他的旧物,才发现他贴身的布包里裹着半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禾”字,背面还有模糊的田垄图案。她忽然想起石禾偶尔会对着土地发呆,嘴里念叨着“浇水、施肥、捉虫”,原来他虽忘了前尘,骨子里的种地本事却没丢——他本就是从田埂里长出来的孩子。
没过多久,山坡上的荒地竟被石禾开出了整齐的田垄,一道道田埂把土地分成小块,还挖了浅浅的水渠引山泉水。他扛着柳姑娘换来的粟米种子,蹲在地里,用手指把种子一粒一粒按进土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宝贝。“要晒太阳,要喝水,”他嘴里嘟囔着,“这样才能长高,像柳姑娘一样好看。”
这时候大家才回过神来——这傻子哪是发疯,是真要种地!巷口的虎娃爹曾是农户,凑到田垄边一看,惊得直拍大腿:“好家伙!这垄沟挖得深浅正好,水渠也顺着地势走,保准浇得匀!这小子是个好手啊!”
消息传开,流民里几个懂农活的汉子也动了心。刘斌原是村里的佃户,被王都尉夺了田才逃难,他扛着自家的锄头找到石禾:“石兄弟,我帮你!咱一起把这坡地种起来,秋收了,大伙都能有口饭吃!”石禾见有人帮忙,乐得直拍手,把锄头塞给刘斌:“你挖,我撒种,你的手比我的稳。”
于是,山坡上渐渐热闹起来。石禾带着刘斌和几个农户,白天翻地、播种、浇水,晚上就在田边搭了个草棚守着。石禾记性不好,却记得哪块地该浇水,哪块地该除虫,他蹲在地里看幼苗的眼神,比看柳姑娘时还专注。刘斌教他用更省力的犁地法子,他教刘斌辨认土壤的干湿,两人竟配合得格外默契。
柳姑娘带着石兰(之前故事中的草药姑娘,此时也在流民中)来送草药,见山坡上的田垄里冒出了嫩绿色的芽,石禾正蹲在地里,用新长的手小心翼翼地给幼苗拔草,刘斌在一旁给他递水,阳光洒在他们黝黑的脊背上,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你看,长出来了。”石禾抬头看见柳姑娘,举着一棵幼苗傻呵呵地笑,“像你给我的粟米糕,会长大的。”柳姑娘走过去,用布巾擦去他脸上的泥灰,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春风:“嗯,会长大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田埂上的野草随风摇晃,新种下的幼苗顶着露珠,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这个曾被视作傻子的汉子,用他最熟悉的锄头和土地,在乱世里刨出了一片希望。而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拿起农具,不是因为他多聪明,而是因为他们在这踏实的劳作里,看到了比金银更可靠的未来——只要肯弯腰播种,土地总会给人回报,就像只要心里有暖,日子总会甜起来一样。
石禾提着半篮新摘的野草莓从山坡回来,刚进院门就撞见柳姑娘在晾草药。他颠颠地跑过去,把草莓往她手里一塞,突然冒出一句:“柳姑娘,我喜欢你。”
柳姑娘正把草药挂在绳上,闻言手一抖,一片晒干的艾草“啪嗒”掉在地上。她转头看石禾,只见他眼神亮晶晶的,嘴角还沾着草莓汁,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胡话。“你……说什么?”她心跳突然快了半拍,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
石禾却没察觉她的慌乱,指着篮子里的草莓傻笑道:“就是喜欢你呀,像喜欢甜草莓一样喜欢。”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春桃教我的,她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说出来对方会笑的。”
“春桃姑娘教你的?”柳姑娘捡起地上的艾草,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难怪这几日春桃总拉着石禾在田埂边嘀咕,原来是在教这些。她看着石禾懵懂的眼睛,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傻子怕是连“喜欢”二字的意思都没弄明白,就被人教着搬出来了。
石禾见她没笑,反而微微蹙着眉,顿时有些慌了,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不对吗?春桃说你听了会笑的,她说你也喜欢我。”这话一出,柳姑娘的脸更红了,又气又笑地拍开他的手:“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不许听她乱教!”
正说着,春桃提着竹篮从院外进来,听到这话,脸颊微红却落落大方地笑道:“柳姐姐,是我教石禾哥说的。他总夸我,我知道他心里暖,可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那才是真的喜欢呢。”她走到石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石禾哥,喜欢一个人要自己用心说,不是学来的。”
石禾似懂非懂地挠挠头,看看春桃,又看看柳姑娘,突然把手里的草莓往柳姑娘面前凑得更近:“甜的,给你吃。你吃了,就是喜欢我吗?”柳姑娘被他直白的样子逗笑,心里的别扭早就散了,她拿起一颗草莓塞进他嘴里,轻声道:“傻样,喜欢不是靠嘴说的,是靠心记的。”
“心记?”石禾嚼着草莓,眼睛瞪得圆圆的,“像记种地的日子一样记吗?”
“差不多。”柳姑娘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春水,“记着谁在你饿的时候给你煮粥,记着谁在你受伤的时候给你涂药,记着谁陪你守着这小院,记着这些的,就是喜欢。”
石禾听着听着,突然用力点头,新长的手臂一把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头一颤。“我记着!”他声音响亮,带着孩童般的执拗,“你给我剪头发,你给我缝棉衣,你陪我看庄稼长高,我都记着!比记什么时候浇水还清楚!”
春桃在一旁看着,悄悄退到院门口,嘴角挂着祝福的笑。她知道,石禾的喜欢或许笨拙,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真诚,而柳姑娘眼里的温柔,早就藏不住对这傻子的在意。有些情意,不用学,不用教,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早就生了根。
柳姑娘看着石禾认真的眼睛,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嗯,我知道你记着。”阳光穿过晾衣绳上的草药,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断刀“承影”在墙角轻轻嗡鸣,像是在替这对乱世里的有情人,笨拙地应和着这份迟来的心意。
石禾见她笑了,笑得比春日的野花开得还甜,顿时咧开嘴傻笑起来,把剩下的草莓都塞到她手里:“都给你吃,你喜欢,我天天给你摘。”
柳姑娘捏着手里的草莓,甜丝丝的汁水顺着指尖流下,心里却比这草莓更甜。她想,管他是春桃教的还是自己想的,只要这傻子记着的人是她,只要这份笨拙的喜欢是真的,就够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她有的是时间,教他把“喜欢”二字,一点点融进柴米油盐的暖里。
自那以后,石禾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牢牢记住“喜欢”这两个字,见着谁都想露一手。巷口卖花的阿姐递给他一朵月季,他捧着花就说:“我喜欢你,你的花比春桃的辫子还好看。”阿姐被他逗得直笑,塞给他一把雏菊:“傻小子,喜欢可不能随便说。”
他去河边挑水,见洗衣的大婶捶衣服,凑过去盯着泡沫看:“我喜欢你,你捶出的泡泡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大婶笑着泼他一脸水:“去去去,再胡说让你柳姑娘罚你劈柴!”石禾抹着脸傻笑,倒真乖乖挑着水桶跑了,心里却嘀咕:柳姑娘说喜欢要记在心里,可她们听了都会笑,笑起来都好看。
最头疼的还是春桃。自从教石禾说“喜欢”,她反倒成了第一个“受害者”。石禾见她在田埂上摘豆角,跑过去蹲在她身边:“春桃,我喜欢你,你的豆角长得比别人家的长。”春桃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地上,脸颊红得能滴出血,嗔道:“石禾哥!不许对我乱说!”石禾却一脸茫然:“你教我的呀,说出来会笑的。”
春桃被他噎得没话说,心里却甜丝丝的。她知道石禾的傻气,可他说“喜欢”时眼里的光,骗不了人。这些日子跟着他种地,看他挥锄头时的认真,看他把最大的红薯留给柳姑娘时的憨直,看他对着幼苗说话时的温柔,她早就彻底陷了进去——哪怕他记不清前尘,哪怕他总把“喜欢”挂在嘴边,她也喜欢这个傻得纯粹的汉子。
这天收工后,春桃拉着石禾坐在田埂上,给他手里塞了块烤玉米:“石禾哥,‘喜欢’不能对每个人说,只能对心里最特别的人说。”石禾啃着玉米,含糊不清地问:“像柳姑娘那样特别?”春桃心里一涩,却还是点头:“对,像柳姑娘,也像……也像很重要的人。”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她攒了许久的粟米种子:“这是耐旱的种子,你种在坡地最上面,天旱了也能长。还有,王都尉的人最近总在巷口转悠,你和柳姑娘要小心,他们说要抓‘会种地的傻子’。”这些都是她从流民口中听来的消息,特意记下来告诉石禾。
石禾似懂非懂地接过种子,把布包塞进怀里捂得紧紧的:“你教我的,我都记着。”他忽然凑近春桃,认真地说:“春桃,我喜欢你,你教我的比粟米还重要。”
春桃的心猛地一跳,抬头撞进他清澈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半分虚假,只有纯粹的信任和依赖。她忽然红了眼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小子,记住就好。”
从那以后,春桃更黏着石禾了。她教他辨认哪些野菜有毒,哪些草药能止血;告诉他什么时候该给庄稼追肥,什么时候该防虫害;甚至偷偷教他怎么看天气,“天边出红霞,明天准晴天”,石禾学得认认真真,转头就把这些告诉柳姑娘,说是“春桃教的好办法”。
柳姑娘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春桃看石禾的眼神,早已不是当初的羞涩,而是藏不住的欢喜和牵挂。她会在石禾干活累了时,悄悄递上水壶;会在他被其他姑娘打趣时,站出来帮他解围;会把最关键的消息都告诉他,生怕他吃了亏。
有次石禾又对着卖糖人的阿婆说“我喜欢你”,被阿婆瞪了一眼,春桃赶紧跑过去拉他走,低声道:“石禾哥,阿婆年纪大了,听不懂玩笑,以后对她要说‘您的糖人真甜’。”石禾点点头,却转头问:“那对你呢?可以说喜欢吗?”
春桃的脸瞬间红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里却全是笑意:“可以……但要等你分清喜欢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石禾似懂非懂,却牢牢记住了“对春桃可以说喜欢”。他蹲在地里给玉米施肥时,会突然对送饭来的春桃说:“我喜欢你,你的饭比灶火还暖。”春桃听着,低头把菜往他碗里拨,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夕阳下,石禾扛着锄头走在前面,春桃提着空篮子跟在后面,絮絮叨叨地告诉他明天要下雨,记得盖好庄稼。石禾“嗯嗯”地应着,偶尔转头夸她:“你说话比山泉水还好听。”春桃笑着捶他一下,心里却甜得像揣了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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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里的喜欢或许笨拙,或许懵懂,可春桃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总把“喜欢”挂在嘴边的傻子了。他的傻气里藏着纯粹,他的依赖里藏着信任,哪怕他永远分不清“喜欢”有多少种重量,她也愿意守着这份傻气,陪他把日子种进土里,等一份稳稳的甜。
秋雨连绵的午后,柳姑娘正对着屋檐下的漏雨发愁,院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开门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半旧绸裙的姑娘站在雨里,身后跟着个提着小包袱的丫鬟,两人头发都被淋湿了,脸色苍白得像纸。
“姑娘行行好,我们是从城里逃出来的,能不能……借个屋檐避避雨?”那姑娘声音轻柔,眉眼间带着几分娇弱,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贵气。柳姑娘见她可怜,忙把人让进屋里,又找了件干布巾给她擦脸。
原来这姑娘是城里张员外的千金张玉瑶,家里遭了变故,被王都尉诬陷通敌,家产查抄,她带着丫鬟一路逃到城外,已是身无分文。柳姑娘心善,当下便让她们住下,把柴房旁边的小偏屋收拾出来,铺上了干净的稻草。
石禾从山坡种地回来,浑身泥乎乎的,刚跨进院门就看到屋里多了个陌生姑娘。张玉瑶正坐在桌边喝姜汤,雨珠顺着她乌黑的发丝滴落,衬得皮肤雪白,石禾眼睛一亮,颠颠地跑过去,新长的手臂往桌上一撑:“我喜欢你,你比雨里的白莲花还好看。”
这话一出,不仅张玉瑶愣住了,连旁边的丫鬟都惊得张大了嘴。张玉瑶虽落难,却也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哪里听过这般直白又荒唐的话?她脸颊一红,随即蹙起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嫌弃,却碍于寄人篱下,只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丫鬟却忍不住了,叉着腰瞪他:“你这傻子胡说什么!我家小姐也是你能随便喜欢的?”石禾被她瞪得一愣,挠挠头嘟囔:“春桃教我的,喜欢要说出来,说出来有好吃的……”
“谁让你对张小姐乱说的!”柳姑娘正好端着热水进来,闻言瞪了石禾一眼,又转向张玉瑶歉疚地笑,“张小姐别见怪,他脑子不太清楚,说话没轻没重的。”张玉瑶这才缓和了脸色,轻声道:“无妨,柳姑娘别责怪他了。”
可石禾像是没听懂似的,蹲在桌边盯着张玉瑶看,看她用银簪把头发挽起来,突然又说:“你的簪子比星星还亮,你戴了更好看,我喜欢你。”这次张玉瑶没再忍,放下姜汤碗站起身,声音带着冷意:“柳姑娘,恕我直言,这样的人留在院里,怕是不太方便吧?”
柳姑娘正要解释,春桃正好送菜过来,听到这话,忙笑着打圆场:“张小姐别生气,石禾哥就是心眼实,见谁都想夸两句。他对柳姐姐也这样,天天说‘我喜欢你’呢。”她说着,悄悄拽了拽石禾的衣角,低声道:“别乱说了,张小姐是客人。”
石禾这才乖乖闭了嘴,却还是把怀里揣着的烤红薯掏出来,往张玉瑶面前递:“给你吃,甜的,你吃了就不生气了。”张玉瑶看着他满是泥污的手,眉头皱得更紧,丫鬟赶紧挡在前面:“拿走拿走!我们不吃!”
春桃见状,接过红薯塞到自己手里,笑着打圆场:“石禾哥特意给你留的,他自己都没舍得吃呢。张小姐快坐下歇歇,柳姐姐炖了热汤,喝了暖暖身子。”她一边说,一边给柳姑娘使眼色,两人合力才把这尴尬的场面圆过去。
等张玉瑶和丫鬟进了偏屋,春桃才拉着石禾到院里,假装生气地捏了捏他的胳膊:“让你别乱对人说‘喜欢’,你偏不听!张小姐是大家闺秀,哪听得了这个?”石禾一脸委屈:“你说喜欢要说给重要的人听,她不好看吗?”
“好看也不行!”春桃又气又笑,“喜欢是放在心里的,不是见谁都喊的。你看柳姐姐,你对她说的时候,她会笑,对别人说,人家会生气的。”石禾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偏屋的门,小声问:“那她不喜欢我,是不是就没有好吃的了?”
春桃被他逗笑,把红薯塞回他手里:“傻样,以后只对柳姐姐和我说,知道吗?”石禾啃着红薯,用力点头:“嗯!你教我的,我都听。”
屋檐下的雨还在下,偏屋里的张玉瑶却没睡着。她隔着窗户看着院里,春桃正帮石禾拍掉身上的泥,石禾傻呵呵地笑,把红薯掰了一半给她。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情意,或许比她从前在深宅大院里见过的都要真——哪怕笨拙,哪怕直白,却藏着最暖的人间烟火。而那个总说“我喜欢你”的傻子,和那个愿意教他、护他的姑娘,成了这冷雨里最亮的光。
秋雨刚停,巷口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十几个骑着马的土匪举着刀冲了进来,为首的满脸横肉,一眼就盯上了刚走出偏屋的张玉瑶,狞笑道:“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正好带回去给大哥当压寨夫人!”
丫鬟吓得尖叫,张玉瑶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往柳姑娘身后躲。土匪们翻身下马,伸手就要抓她,石禾不知何时挡在了前面,新长的手臂死死护住张玉瑶,手里还攥着刚从地里拔的萝卜:“不许……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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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傻子,敢拦爷爷的路?”土匪挥着刀就砍过来。石禾虽傻,护人的本能却刻在骨子里,他猛地把张玉瑶往柳姑娘身边一推,自己举起手里的锄头就迎了上去。锄头带着风声砸在刀背上,土匪被震得虎口发麻,骂道:“这傻子力气倒不小!”
柳姑娘和春桃赶紧把张玉瑶拉到屋里,刘斌带着几个流民举着扁担冲了过来:“石兄弟,我们帮你!”石禾却像没听见,眼里只有那些要抓人的土匪,他挥舞着锄头,动作虽不章法,却带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新长的手臂肌肉贲张,锄头砸在地上能裂出浅坑,土匪们被他这疯劲吓得连连后退。
有个土匪绕到后面想偷袭,石禾猛地转身,锄头横扫过去,正打在土匪的腿上,疼得对方嗷嗷直叫。他盯着剩下的土匪,低吼道:“不许……欺负人!”那眼神里的执拗和凶狠,竟让一群亡命之徒莫名发怵。
“点子扎手,撤!”为首的土匪见讨不到便宜,撂下句狠话,带着人狼狈地跑了。石禾还举着锄头站在院里,身上沾着泥和草,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滑落,眼神却亮得惊人。
张玉瑶从屋里跑出来,看着他胳膊上被刀划破的伤口,眼圈突然红了。她从未被人这样舍命相护过,哪怕是眼前这个她曾嫌弃过的傻子。她走到石禾面前,第一次放低了姿态,声音带着颤音:“谢谢你……石禾大哥。”
石禾这才放下锄头,傻呵呵地笑:“不谢,柳姑娘说……要护着人。”他把手里的萝卜递过去,“给你吃,甜的。”
张玉瑶接过萝卜,指尖触到他粗糙的掌心,心里五味杂陈。土匪虽被打走,可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她和丫鬟身无分文,连下一顿饭都没着落。她看着院里忙碌的流民,看着山坡上绿油油的庄稼,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柳姑娘,我……我们以后该去哪里?”
柳姑娘正在给石禾包扎伤口,闻言笑着指了指山坡:“你看,石禾开垦了二十多亩耕地,现在跟着我们种地的流民有三十多个。地里的粟米下个月就能收,冬麦也种上了,留下吧,人多力量大,只要肯动手,就饿不着肚子。”
春桃也凑过来说:“张小姐,你识文断字,正好教我们认认种子上的字,石禾哥总把荞麦当粟米种。”她笑着拍了拍石禾的胳膊,“你留下来,我们还能帮你打听家里的事,总有希望的。”
张玉瑶看着院里的人——柳姑娘温柔坚定,春桃爽朗热心,刘斌踏实能干,还有那个刚救了她、此刻正啃着萝卜傻笑的石禾。他们都是乱世里的浮萍,却靠着一双手和一颗心,在这贫瘠的土地上扎了根。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萝卜,又看了看石禾胳膊上的伤口,突然点了点头:“好,我留下来。”
石禾一听,立刻咧开嘴笑:“留下来好!你可以教我认字,我教你种地,种出的粟米给你吃。”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喜欢你……留下来的样子,比昨天好看。”
这次张玉瑶没有生气,反而红着脸笑了,眼里的茫然被暖意取代:“谢谢你,石禾大哥。”她忽然明白,真正的安稳从不是金银堆砌的深宅,而是有人愿意为你挡刀,有人愿意给你一口热饭,是在这片土地上,用双手挣来的踏实日子。
夕阳落在山坡的庄稼上,镀上一层金边。张玉瑶跟着柳姑娘去看粮仓,春桃教她辨认草药,石禾则扛着锄头,又去地里查看幼苗了。风吹过田埂,带着泥土的清香,也带着新生的希望——不管曾经是千金小姐还是逃难流民,只要聚在一起,用心种下日子,就总能等到收获的那天。而那个总说“我喜欢你”的傻子,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用最纯粹的善意,把大家的日子串成了温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