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5章 夜探四方馆,稚子辨毒源(1/1)

云州府衙的接风宴,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草草收场。蛮族正使巴图鲁被格桑副使突如其来的“急症”和秦沐歌当众的“救命之恩”堵得哑口无言,嚣张气焰尽消。林小小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更是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几乎要钉穿秦沐歌的背影。

回到戒备森严的七王府,已是深夜。暖阁内,炭火驱散了寒意,却驱不散秦沐歌眉宇间的凝重。她坐在榻边,看着刚刚喝下陆明远新配药汤、重新睡下的明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卷《稚童经络调养手札》。孩子安稳的呼吸声让她略感安心,但宴会上格桑那痛苦扭曲的脸和林小小眼中的怨毒,却如同阴影盘踞心头。

“还在想宴会上的事?”萧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他卸去了沉重的甲胄,只着一身玄色常服,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秦沐歌轻轻点头,将格桑身上护身符气味与香炉中头痛草残留气息混合引发剧毒的事详细说了,最后压低声音:“王爷,我总觉得…那格桑副使的‘急症’,太过巧合。林小小手段阴毒,但不会蠢到让己方重要人物当众出丑。除非…”她眼中闪过一丝锐芒,“那格桑并非她的人,或者…他身上那护身符的气味,是被人刻意引导、放大的?”

萧璟眼神微凝:“你的意思是…有人借刀杀人?目标可能是格桑,也可能是借格桑之口,坐实我们‘下毒’的嫌疑?”

“都有可能。”秦沐歌沉声道,“格桑获救后,看我的眼神充满感激和后怕,对巴图鲁和林小小反而有些…疏离。此人在蛮族使团中的地位,恐怕不简单。林小小不会善罢甘休,格桑…或许会成为她的眼中钉。”

“赵锋已加派人手,严密监视四方馆,尤其格桑的住处。”萧璟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蛮族使团入城,如同在油锅里滴入了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宁王的人,北燕的钉子,恐怕都已借着这潭浑水,潜了进来。”

他回身,目光落在沉睡的明明身上,带着深沉的忧虑:“昭儿初愈,王府不能再有任何闪失。我已密令‘暗影’(萧璟掌握的隐秘情报组织)启动,全力追查白玉、青鸢以及宁王在云州的所有暗桩。”

“暗影”启动,意味着萧璟已决心掀开云州这看似平静的水面,搅动底下的污泥。秦沐歌心头微紧,却也感到一丝安心。

与此同时,四方馆深处,格桑副使下榻的独立院落内。

虽已夜深,格桑却毫无睡意。他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额角贴着秦沐歌留下的清神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凉意。白日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虽已过去,但心有余悸。他看着桌上那枚被秦沐歌仔细检查后又还给他的、散发着特殊腥膻草药味的皮囊护身符,眼神复杂。

这护身符是临行前,阿骨烈大汗亲手赐予,说是能保平安。可今日…它却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若非那位大庆王妃医术通神…

格桑并非蠢人。他出身阿骨烈部核心王族,是阿骨烈的堂弟,此次名为副使,实为阿骨烈安插在巴图鲁和林小小身边的眼睛。阿骨烈对巴图鲁的鲁莽和林小小那疯妇的怨毒并不完全信任,更对宁王的承诺心存疑虑。格桑的任务,是观察,是评估,必要时…制衡。

白日那场“意外”,让格桑嗅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那香炉中的香料,那护身符…时机太巧了!林小小那怨毒的眼神,巴图鲁事后的沉默…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有人想除掉他这双大汗的眼睛!

“来人!”格桑沉声唤道。

一名心腹护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主人。”

“将此物,”格桑指着那皮囊护身符,“秘密送去给那位大庆王妃。就说…我格桑感念救命之恩,此物既是祸源,留在身边徒增烦恼,请王妃代为保管或处置。”他将护身符放入一个不起眼的木盒中。这既是试探,也是示好,更是将可能的危险源送离身边。

“是!”护卫领命,接过木盒,身影融入夜色。

格桑看着护卫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云州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那位七王妃…或许会是破局的关键。

七王府书房,灯火通明。

萧璟正与刚刚秘密抵达的“暗影”负责人低声交谈,一份份关于云州城内可疑人员、近期异常物资流动的情报在案头堆积。周肃肃立一旁,随时听候指令。

突然,书房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击暗号。周肃开门,一名王府暗卫闪身而入,单膝跪地,手中捧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盒:“王爷,四方馆格桑副使的心腹刚刚潜入府外暗巷,留下此物,指名交给王妃,说是格桑感谢救命之恩,此物留在身边徒增烦恼,请王妃处置。”

萧璟眼神一凛。秦沐歌也被请了过来。她小心地打开木盒,那枚熟悉的皮囊护身符静静躺在里面,散发着那股独特的腥膻草药味。

“他倒是聪明。”萧璟冷哼一声,“祸水东引,亦是投石问路。”

秦沐歌却拿起护身符,凑近烛光,仔细嗅闻,又用银针小心地挑开缝合线,检查内里的草药残渣。片刻后,她眉头紧锁:“不对!这气味…比白日里在格桑身上闻到的,似乎…淡了一些?而且,里面混杂的草药种类,似乎少了一味极其辛辣刺鼻的…像是…‘腐心草’的根须粉末!此物气味浓烈霸道,若加入其中,足以完全掩盖其他草药气味,更会大大增强与头痛草混合后的毒性!白日格桑身上那股浓烈到引发剧毒的气味,恐怕是有人在他赴宴前,临时在他身上或衣物上,额外撒了这种粉末!”

话音一落,书房内瞬间安静!真相呼之欲出——有人刻意在格桑身上动了手脚,放大那护身符的气味,制造了那场“意外”!目标就是格桑!嫁祸是其次,灭口才是真!

“好狠毒的手段!”萧璟眼中寒光爆射,“看来这四方馆里,有人迫不及待要除掉格桑这双眼睛了!林小小,巴图鲁…或者他们背后的人!”

“王爷,王妃!”一直沉默的周肃忽然开口,脸色凝重,“负责监视四方馆的‘地字三号’小队,一炷香前传来最后讯息,发现疑似‘寒鸦’联络暗记!随后…便失去了联系!”

寒鸦!

这个名字如同冰锥,刺入众人心中!北燕的爪子,果然借着蛮族使团的掩护,伸进来了!而失去联系的暗影小队…凶多吉少!

“立刻增派人手!封锁四方馆所有出口!搜查地字三号小队最后出现的位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萧璟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凛冽杀意。他看向秦沐歌,“沐歌,你和孩子们…”

“我去!”秦沐歌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医者的决绝和母亲的坚毅,“若有人受伤,我能救命!而且,”她看向那枚护身符,“这毒物来源,或许能在现场找到线索!”她深知寒鸦用毒之诡谲,寻常军医恐难应对。

萧璟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无法阻拦,沉声道:“周肃,你带一队精锐,贴身护卫王妃!不得有失!”

“末将遵命!”周肃抱拳,杀气凛然。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秦沐歌换上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外罩御寒斗篷,在周肃和十余名王府精锐的严密护卫下,悄无声息地离开王府,融入云州城沉睡的街巷,直扑四方馆。

四方馆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在夜色中只余下模糊的轮廓。格桑所住院落位于西侧僻静处。此时,院落内外已被赵锋调来的城防军和王府暗卫团团围住,火把通明,气氛肃杀。

“王妃!”赵锋迎上来,脸色难看,“地字三号小队三人…在院墙外东侧暗巷被发现,皆已…遇害!伤口细窄,一击毙命,是寒鸦惯用的‘蜂尾刺’短刃!现场…有挣扎和拖拽痕迹,但对方处理得很干净。”

秦沐歌心头一沉。她快步走到那三名牺牲暗卫的遗体旁,蹲下身,不顾血腥,仔细检查伤口和周围地面。指尖沾起一点泥土,凑近鼻尖细嗅,除了血腥,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她眼神微凝。

“赵校尉,格桑副使情况如何?”她问。

“已被严密保护在房中,暂无异常。但他坚持要见王妃您。”赵锋道。

秦沐歌点点头,在周肃等人的护卫下,进入格桑的房间。格桑显然被外面的动静惊动,穿戴整齐,脸色凝重地坐在桌旁,看到秦沐歌进来,立刻起身:“王妃!”

“副使受惊了。”秦沐歌示意他坐下,“外面发现北燕‘寒鸦’死士踪迹,已处置。副使安全无忧。”

格桑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了然:“果然是那些阴沟里的毒蛇!多谢王妃,多谢王爷!”他顿了顿,低声道:“王妃,我怀疑…有人想杀我灭口!白日那护身符…”

“我已知晓。”秦沐歌打断他,目光如炬,“副使可知,今日赴宴前,可有人接近过你,或你的衣物?”

格桑皱眉回忆:“赴宴前…林小小那个女人来过,假惺惺地关心了几句,还…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让我打起精神,别在大庆人面前丢了部落的脸…”

拍肩膀?秦沐歌眼神一凛!这动作太自然,也太容易做手脚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跟在秦沐歌身边、被特别允许随行并紧紧抓着母亲衣角的明明,忽然用力吸了吸小鼻子,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拉着秦沐歌的手,指向房间角落一个半开的、用来放置换洗衣物的藤编篓子,小声又带着肯定地说:

“娘亲…那个筐筐里…有臭臭!和…和巷子外面地上那个…一点点臭臭的味道…一样!还有…还有那个坏姨姨身上的味道!”

秦沐歌和周肃同时一震!巷子外的甜腥气?!林小小身上的味道?!

秦沐歌立刻走到藤篓旁,不顾格桑疑惑的目光,小心地翻检里面的衣物。她拿起格桑白日赴宴时穿的外袍,仔细嗅闻衣领、肩部位置。果然!在左肩部位,除了格桑本身的体味和那护身符的气味外,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巷子外甜腥气同源的、更浓烈些的辛辣气味——正是“腐心草”根须粉末的味道!而林小小酷爱用的一种产自西域的浓烈香粉气味,也混杂其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铁证如山!

是林小小!她在“拍肩膀”的掩饰下,将致命的腐心草粉末撒在了格桑的肩头!这粉末气味被香粉掩盖,格桑本人难以察觉,却在宴会厅的热气蒸腾和香炉熏染下挥发出来,与护身符气味、头痛草残息混合,引发了那场针对格桑的致命毒害!而寒鸦死士,显然是来善后或确认格桑是否死亡的!

“好一个一石二鸟!”秦沐歌声音冰冷,“既想除掉格桑副使,又想嫁祸我大庆下毒!林小小…还有她背后的寒鸦和宁王!”

格桑听完秦沐歌的分析,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毒妇!恶狼!我格桑对长生天起誓,此仇必报!”

“副使息怒。”秦沐歌稳住他,“当务之急是安全。对方阴谋败露,必不甘心。请副使暂时留在房中,我会安排可信之人护卫。这袍子…”她拿起那件作为罪证的外袍,“我需要带走。”

“王妃尽管拿去!”格桑毫不犹豫,“只要能揭穿那毒妇的阴谋!”

秦沐歌将证物袍小心包好,交给周肃。她带着明明走出房间,看着外面依旧紧张的封锁现场,心头的阴霾却并未散去。抓住了林小小的马脚,证实了寒鸦的潜入,但真正的毒蛇——青鸢、白玉,以及那潜藏最深的宁王,依旧在暗处吐着信子。

就在她思索下一步时,怀中一直安静跟着的曦曦,忽然把小脑袋埋在她颈窝,带着点害怕的小声嘟囔:“娘亲…外面…有好黑好黑的鸟鸟飞过去了…凉凉的…怕怕…”

黑鸟?凉凉的?

秦沐歌猛地抬头望向四方馆高耸的屋脊!沉沉的夜色里,只有寒风呼啸,哪里有什么鸟?但曦曦那异常敏锐的感知…

“周肃!带人!搜查四方馆所有最高处的屋脊、阁楼!注意异常痕迹!”秦沐歌厉声下令。

“是!”周肃虽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立刻带人飞身上房!

寒夜如冰,杀机并未随着林小小的阴谋败露而消散,反而如同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更深,更沉。稚子懵懂的低语,再次撕开了夜幕的一角,指向那更幽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