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你划的那道血痕我认得(1/1)
林宇的目光黏在裴琰手腕那道血痕上,晨露打湿的草叶在脚边沙沙作响,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少年拨开荆棘的动作顿了顿,侧过脸时眼尾沾着草屑,像只被惊动的幼兽。
林宇这才惊觉自己走得太近——他本想保持半步距离,此刻却几乎能数清裴琰睫毛上的水珠。
"林先生?"裴琰开口,声音比晨雾还轻。
林宇猛地回神,指尖无意识抠住掌心。
他瞥见楚婉君端着青瓷汤碗从队伍后方过来,碗里浮着的枸杞被热气托得上下沉浮。"裴小友,"他故意放软声调,"昨夜烤火时说你爱喝藕粉圆子,婉君特意多煮了些。"
裴琰的目光在汤碗上停留半秒,喉结动了动。
楚婉君递碗的手忽然偏了偏,瓷沿轻轻擦过裴琰右手第三指节。
林宇看见少年指尖微颤,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又强撑着没躲。
"这茧子生得蹊跷。"楚婉君的声音甜得像蜜里浸过,指尖却悄悄掐了下裴琰手背,"剜舌刑具的握柄有三道棱,对吧?"
裴琰瞳孔骤缩成针尖。
他盯着楚婉君笑盈盈的脸,又转头看向林宇——后者正垂眼搅着汤勺,银勺碰撞碗壁的轻响里,藏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不是逃出来的。"裴琰突然开口,声音像碎冰砸进深潭。
他解下腰间烧黑的玉佩攥在手心,"上个月在漠北,旧命门北境残部截住我,用剜舌刀抵着我后颈。
他们说......"他喉结滚动,"说只要引你们去祠堂,就放我一条生路。"
队伍里响起抽气声。
墨离的手按上腰间短刃,玄音的琴匣在臂弯里轻轻震动。
林宇却仍在搅汤,直到勺底磕到碗底发出脆响:"那蚀忆粉呢?"
裴琰的血痕突然泛起淡金色微光。
林宇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柳无咎哼起了断命者童谣——那孩子蹲在路边摘野菊,奶声奶气的调子像根细针,正戳着空气里的某种关联。
"他们在我血里掺了蚀忆粉。"裴琰低头盯着自己手腕,"专克你金手指的禁术。
我本打算假意合作,等进了祠堂就......"他突然顿住,耳尖泛起薄红,"等进了祠堂就毁掉祭坛。
可在灰檐坞那晚......"
他摸出怀里的炭笔,笔杆还留着赵十三掌心的温度。"赵叔替你默写七世图,墨迹晕开时他说'这一世的月亮,总该比上一世圆些'。"裴琰的声音发颤,"我突然觉得,你们不是疯子......你们是真的不怕被忘记。"
玄音的琴匣"咔嗒"一声打开。
她抽出半片梧桐木琴,指尖拂过琴弦的瞬间,一段极慢的旋律漫出来——正是昨夜裴琰蹲在陶罐前写"怕黑"时的心跳节奏,一下,两下,像雨打青瓦。
"你怎么......"裴琰猛地抬头。
"因为你哭的样子,我也记得。"玄音垂眼拨弦,琴音裹着晨露落进众人耳里,"不是幻术。"她指尖轻点自己心口,"是共情共鸣术。
你写'怕黑'时睫毛抖了十七下,揉眼睛时用了左手,这些都藏在动作里。"
裴琰的血痕突然暗了下去。
他望着玄音发梢间别着的蝶形银饰——那是他昨夜在篝火边,用烧化的铜块随手捏的。
林宇突然伸手,掌心朝上摊在裴琰面前:"把蚀忆粉给我。"
"你疯了?"墨离冲过来按住他手腕,"那东西能让你记不清自己名字!"
"让它也成为被记住的一部分。"林宇反手握住墨离的手,指腹蹭过对方腕间命门特有的银戒,"他们想用遗忘对付我们,我们就让遗忘变成见证。"
裴琰从衣襟里摸出个小羊皮袋,倒出半粒米大的粉末。
粉末刚触到陶罐,"轰"的一声腾起灰金火焰。
众人后退半步,却见火光中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画面:南宋的雨幕里,一位青衫女子跪在红墙下,怀里抱着个染血的药箱。
她仰头哀求门内的老妇:"陈婆,求您宽限三日,我夫君的药引还差一味......"
"那是我前世的妻子。"林宇声音发哑。
他认出那女子鬓边的木簪——七世记忆里,只有那一世的月光,曾照在这根簪子上。
门内的老妇掀开帘子,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林宇瞳孔剧震——那分明是总在村口卖茶的陈婆!
她手里攥着半本泛黄的生死簿,指尖在"林守仁"三字上停顿片刻,终究还是划了道红杠。
画面"啪"地碎裂。陶罐表面多了道灰金纹路,像条被记住的伤痕。
深夜,裴琰抱着陶罐坐在祠堂外的老槐树下。
月光穿过枝桠落在他手腕,那道血痕突然开始发烫。
他咬着嘴唇掀开衣袖,只见血珠正顺着皮肤蜿蜒,渐渐凑成两个字:"救我"。
"别怕。"
林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琰惊得要跳起来,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肩膀。
林宇掌心有道新鲜的伤口,血珠正滴在他的血痕上。
两股血液交融的瞬间,陶罐突然发出刺目白光,照亮了祠堂紧闭的木门。
门内景象在光芒中显影:巨大的命轮碎片悬浮在半空,下方跪着数十名旧遗民。
他们颈间缠着命绳,却没有挣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平静的笑,像在等待某种仪式。
"他们......"裴琰喉咙发紧,"他们是自愿的?"
"用命换新规矩。"林宇的声音很低,"旧体系里困着的,不只有我们。"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
祠堂的木门"吱呀"轻响,从门缝里飘出一缕熟悉的香——是陈婆煮的桂圆茶味。
林宇摸出怀里的七世图残页,纸张在夜风里簌簌作响。
他看向裴琰,后者手腕的"救我"二字已淡成粉痕,却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明天天亮时,"林宇轻声说,"我们进去看看。"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着,掩盖了祠堂内若有若无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