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未谋面（1/1）
顾清鸢在书房里看奏折，白一轻叩门扉：“殿下，六殿下来了。”
顾清鸢头也不抬：“让她进来。”
白一躬身退下，不多时，顾清瑞快步走入。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锦缎长衫，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发梢还挂着几滴未干的雨水。
“三姐，你猜我昨日看到谁了？”顾清瑞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顾清鸢这才放下朱笔，抬眸时眼中已换上温柔笑意：“谁？”
“月逸轩！”顾清瑞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茶案前，自顾自倒了杯热茶暖手，“在父亲寝殿里撞见的，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顾清鸢执起案上的青瓷茶壶，慢条斯理地为妹妹续了杯茶：“嗯，我知道。”
顾清瑞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茶水溅在衣袖上洇开一片深色：“怎么没听三姐说过？我还火急火燎地过来告诉三姐。”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埋怨。
顾清鸢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多，就忘了告诉你。”
顾清瑞咬了咬下唇：“什么叫不是大事？再怎么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年他离宫时，三姐你还...”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清瑞。”顾清鸢轻声打断，“上次你说的那个心仪之人，还没跟我说完呢，是哪家公子？”
顾清瑞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她叹了口气：“一个商户的嫡子，家里破产将他卖到青楼的路上被我救了。”
“在江南认识的？”顾清鸢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清瑞点点头，眼中浮现追忆之色：“说是家道中落。他祖父是白手起家，家中产业挺大的，但他父亲沉迷赌博，把家产全输了出去。”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也是个可怜人。”
顾清鸢点头，若有所思：“所以你今日是去同母皇请婚了？”
顾清瑞苦笑一声，手指紧紧攥住茶杯：“母皇让我先娶了侍君再说。”她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你打算把他抬为侍君？”顾清鸢的声音平静无波。
“不行！”顾清瑞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他...他真的很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人温和有礼，他那样的人，不应该只当一个低贱的侍君。我要给他侧夫之位，母皇说让我必须先迎沈尚书的庶子进府。”
顾清鸢起身走到顾清瑞身边，抚了抚她的发顶：“沈家虽说是庶子，但毕竟是尚书府的公子，也算是件好事。”
顾清瑞点头：“母皇说只要我娶了侍君，就不管我娶谁，再等等。”
她抬眼看向顾清鸢，笑眯眯的：“说起来，明日三姐就大婚了，紧张吗？”
顾清鸢轻笑：“又不是第一次，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顾清瑞：“你眼里除了朝政还有什么？连自己结婚都能忘，若不是我今日说了，怕是明日你还得去上朝呢，让人家公子眼巴巴的等着你。”
顾清鸢笑笑：“这几天边关战事吃紧，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顾清瑞伸个懒腰：“说起来，过几天我府上也要迎人了，也不知道那沈家公子长什么样，我也得回去收拾收拾，先走了三姐。”说完她就行礼告退。
顾清鸢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待顾清瑞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转身回到书案前。
她拉开抽屉，从暗格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白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对交颈鸳鸯，玉质剔透，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边缘，低喃道：“鸳鸯佩……”
脑海里浮现出朝贤贵君的话——
“清鸢，这玉佩是一对，另一块我已命人送去叶家了。大婚当日，你与叶家公子需同佩此玉，以示夫妻同心。”
她垂眸，指尖无意识地在玉佩上划过，思绪却飘远。
叶家那位公子……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样貌。
她将玉佩轻轻放在早已备好的婚服旁，红艳的嫁衣上金线绣着凤凰于飞的纹样，华贵而庄重。
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还在等着她批阅，她转身回到案前，继续批阅奏折。
夜渐深，烛火摇曳，顾清鸢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又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这才搁下笔，推门而出。
夜风扑面而来，白一立听到动静刻从廊下迎上前：“殿下，这么晚了，有事吩咐吗？”
顾清鸢摇摇头：“书房里待着闷，想出来走走。”她顿了顿，“陪本王一起吧。”
白一恭敬颔首，提着灯笼跟在半步之后。顾清鸢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竹文轩外。
院中那盏熟悉的琉璃灯依然亮着，在窗纸上投下一个清瘦的剪影。
顾清鸢微微蹙眉：“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她下意识就要推门而入，却被白一急忙拦住。
“殿下明日大婚，按规矩今夜不能与叶侍君见面。”白一压低声音劝道，“时辰不早了，殿下还是回去歇息为好。”
顾清鸢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最终缓缓收回。她在门前静立良久，直到白一出言提醒才转身离去。
回到书房，她躺在软榻上，却辗转难眠。明明身体疲惫不堪，思绪却异常清醒。
“咚——咚！咚！“
更夫沙哑的嗓音穿透夜色：“三更时分，小心火烛——“
白一轻手轻脚地进来，重新点燃蜡烛。暖黄的光晕中，他看见自家殿下眼底布满血丝，却仍无睡意。
“殿下睡不着吗？”他取来新的安神香，小心插进鎏金香炉。
顾清鸢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沙哑：“边疆的事情还没...
“奴才斗胆。”白一打断她，跪坐在榻边，“殿下是在想竹文轩那位，还是...”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案上的鸳鸯佩。
顾清鸢轻笑一声：“白一，你说，那叶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白一微微一怔，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谨慎地斟酌着词句：“虽然奴才没有见过叶公子，但想来叶公子出自将军府名门，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顾清鸢支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榻边小几：“你说……成婚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白一笑道：“殿下与叶侧夫十分般配，日后定能琴瑟和鸣。”
顾清鸢扯了扯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琴瑟和鸣？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即将成为她侧夫的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她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张脸——月逸轩。
那个曾经陪她读书、习武，陪她在御花园里偷摘梅子，陪她在雪夜里煮酒谈天的少年。
明日，她就要迎娶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
夜更深了。
安神香的烟雾缭绕，顾清鸢终于缓缓合上眼。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