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神寂与人暖(1/1)

天弓千亦笑了笑,只一挥手,空中的“契约书”便无风自动,收成纸卷。同时回到她身边的,还有已经汲取了阿白一半力量的符卡片。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至始至终,她的位置都未曾挪动半分:

“......这是我与她的决斗,与你无关。”

“是吗?阴险卑鄙,故作棋局——这就是你所谓的决斗?”

半灵少女的眼中闪烁着寒冷,她持刀对峙,护着身后的小小天狗。

白已经虚弱不堪,她的妖气向着四周逸散。少女只是强撑着力气,抬头望着眼前碧绿色的背影:

“妖梦...前辈......?”

“是我......”

妖梦轻声呢喃。

“......好好休息。“

所有的关怀和担心......最终只化为了这四个字。

曾经的她,尚只为“前辈”二字而感到开心;但现在,这句称呼,就像是千钧之重。

旅途中的众人走到现在,“最强”的妖梦,走到了独属于自己路口——面前是同样落魄的神明,但她并不为此感到怜悯。

妖梦将手指顶入刀镡,锈刀斑驳,却闪着如凝冰般地寒光。

千亦眯了眯眼......

她能感觉到——眼前少女虽然缄默,但那清冷的愤怒,似乎能将自己斩成两截。

......最好不要起任何冲突。

“琪斯美——现在能结束了吧?”

冷不丁地,市场神微笑着,抬头问道。

那只悬在“业火”顶端的木桶稍稍摇晃,坐在其中的绿发少女依旧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按理来说是可以......是只要一方倒下即可判胜——但......”

“我有犯规吗?”

琪斯美颓丧地低了低头,仔细思考着武斗场上的规则。

同狱钱一样——这里的规矩也是同鬼族的思想那般简单直接。

在开战铃响起之后......

任何手段,一方倒下。

这就是业火的“规则”。

“就现在看的话......并没有。不过——现在我不能判哦!”

小小的木桶少女将鼻梁上的墨镜摘下,露出了她同样碧绿色的晶瞳。于战斗开始前两人对话,就足够引起“裁判”的怀疑。

她选择站在公平这一方。

即使在那段对话里——什么都没有发现。无论是灵力的波动,还是其他类似术式的东西。

千亦笑了。

笑容中的狡黠,就如此刻凝固在沉默中的气氛般,四处蔓延。

“看到了吗?剑士......若是站在公理的一方,朝前指责——大家都是对的。”

“......诡辩。解契,否则刀剑无眼。”

妖梦的手指深深地握紧刀柄。

千亦看着眼前的一切。

要打吗?

......最好三思。

彩衣少女眯起双眼,她似乎在衡量、在计算。最终,她脸上重新浮现出那优雅却又疏离的微笑。

更何况——她知道眼前人是谁,即使头戴面纱,也依旧阻挡不住庭师那如剑一般的凌厉气势。

......白玉楼吗?

她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将与犬走白的交易契约强行终止。

但,交易已成。

先前汲取的那份力量,依旧留存在符卡之中。弹指间,妖梦的那枚“狱钱”被她握在手中,轻轻一抛。

“虽然货不等价......但,我收下啦。买卖成立。”

可惜,没有拿到自己下注的那部分狱钱呢。

不过......收到了一半的力量,足够了——这场战斗,便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千亦的身形如融入了背景的霓虹,她执着那张刻印了阿白力量的符卡,微笑着,如幽灵般缓缓淡出整个“业火”。

“契约书”如雪般重新飘落——洒在了角斗台上的每个角落。

“毕竟,‘价值’无处不在。”

“白玉楼的剑士,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空气中,她的声音在空洞的场馆里四下飘逸——就像一根无形的丝带,牵扯着里面的所有人。

妖梦并未选择追击。

她心系着身后人的安危——无论是阿白,还是小铃。

无意间,她瞥见立于高台之上、被符文重重封印的“楼观”。

那把家传的剑曾是妖梦的一切。

但现在......

身边的人,替换了她此刻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于空隙中——半灵少女向后看去。

......

......

......

鬼醺驿。

依旧是那个小小的房间——

“琉栗,像这样......把妖力往内灌注......就像握着一只蝴蝶,轻轻地——对。“

小铃在一旁摊开魔导书,仔细地按照帕秋莉所写下的知识配置魔药——这段时间,她已经学了很多很多。

只是短暂地养护身体,维持当下的力量,是可以做到的。

她接过一旁埴轮递来的小玻璃瓶,其中的药尘闪烁着蓝色的辉光。

“那人好过分啊!”

读书少女生气地鼓鼓嘴——样子就像一颗亮橙色的小气球,显得可爱又呆萌。

“神明的力量......很难揣测,小铃。”

她曾与阿白见过许多次,都是在铃奈庵中。从小铃自己来看,白所说的话,也是她踏上旅途的原因之一:

“就算是神,那也不能如此的......阴险啊?按我说,这样的‘神’收集信仰,我也不觉得有多少人会是她的信徒。”

她总觉得,如此诡计多端的决斗,压根不像是“神”所能做出的手段——至少,她曾于人间之里见过真正的神明。

那位名为“神奈子”的军神,自始至终都是光明磊落的。

“......前辈,你们怎么来啦?”

感受着被窝的温暖,略感虚弱的阿白小声地说着话,她无可奈何地吐了吐粉舌。

“我再不来......你就要化为一只小白狼,重新修炼人形了。”

“我现在不好好的嘛——”

“贫嘴,好好休息。”

“......哦。”

犬走白老实了下来,一阵重逢时的无聊打趣中,她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的木制天花板。

她是在决斗中感受得最清楚的那位。

妖梦的话并不正确,白狼少女的的确确会失去力量,但所获得的也不会尽数消散。

千亦实际上很克制——某种意义上,她只要了很少很少的量。

如果继续锻炼个几年后,阿白相信,自己的修行成果还是能很快地回来。

但......

自己努力了好久好久后,被别人坐享果实——好丢脸。

而且是在“前辈”一直看着的情况下......

天狗一族以速度见长,傲人的速度和精湛的刀法曾是她的一切——但现在被人取走大半......

在意着。

但......她也曾做好过心理准备。

这里是战场,任何一切变故她都能接受——从踏入自己的路开始,心中燃起的火焰,是不会简简单单地熄灭的。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呀。”

她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篇也是讲述着武斗场的漫画。

小小的天狗鼓起嘴,抬起拳头,高举天空,飒气般地轻轻一挥:

“必能......活用于下一次!”

“好啦——现在有没有下一次都不好说了。”

妖梦有些无奈地笑着,她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在这样的情形下,这只呆萌天狗想到的,居然还是汲取战斗中的经验吗?

和那登徒子一模一样。

“抱歉啊,妖梦前辈。”

于少女的怀中,阿白轻声呢喃。

“为什么要道歉?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在下答应过你,等你到了妖怪山......”

阿白稍稍一顿,只是望着妖梦腰间的锈刀,轻轻抚了抚它的锈迹:

“就给你找一把,好些的剑。”

“......”

听完小天狗天真的话语,妖梦沉默了。

就给你找一把,好些的剑。

她的话语,是那样地真挚——

街道上熙熙攘攘,半灵少女却也只能在这方小房间中,字字分明地听清她那未完成的承诺。

只是当时于红魔馆门口,那一句随口的话......她记到现在——

那甚至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最后......

是这样的结果。

一种莫名的情感在半灵少女的心中缓缓发酵。

就像微弱的火苗,一点点照亮自己的灵魂。

傻瓜......

笨蛋......

这就是......你来“业火”的原因吗?

只是为了......

我的刀?

妖梦偏过头,将一丝脆弱隐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恰在此时,那柄“楼观”的海报进入她的眼帘。

那是半灵少女曾引以为豪的佩刀。

它......本不值得你这样呀。

......

......

......

地灵殿,深处的客房。

“杨栉,找到了!”

嗒。

金属的响动。

少年轻轻盖住顶盖,升腾的火焰霎时间湮灭在空气当中——

他望着眼前满是划痕的打火机,心中的不安,总算是随着猫磷的好消息消散了些许。

杨栉弯了弯嘴角,轻轻一笑:

“如何了?”

“‘业火’外的一家客栈,二楼的房间里。”

“谢谢。”

“先别急着谢——貌似出了一些变故,听说业火里有一只叫‘犬走白’的白狼天狗,被一个未知的家伙偷走了力量呢。”

“阿白吗?”

栉的眼神一凛。

他似乎许久都没有见到白了——没想到再次听到她的下落,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坏消息。

“你认识?”

“嗯,我的一个...朋友。不,不只是朋友......”

在人间之里时,杨栉与阿白并肩作战过许久。

“我现在就过去——对了,小恶魔回来后,把消息告诉她。”

少年将自己的配枪留给了小迷糊,一个小时前,她在小飘的指引下,带着栉剩下的钱去了温泉街。

那里除去是旧都最繁华的地段之外,还是整个地下最大的市场。

她有着自己的打算。

在妖梦于业火中救下阿白的同时,栉从与古明地觉的对话中知道了旧地狱发生的一切。

狱钱的废止令。

觉的委托。

暗流下的两种思想,在这片名为旧都的地底世界重新碰撞——而身为旅者的他们,被裹挟其中......

栉需要抉择。

需要和他人商量对策——制定计划。

“客栈的名字是什么?”

“鬼醺驿。”

“好......我知道了。”

他将妖刀缠好布条,背在身后,朝着“业火”而去。

......

......

踏踏踏。

栉在孤独中奔跑。

恍惚中,于脚尖触碰雕纹石板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自己在人间之里,曾作为“杨稚”奔向铃奈庵的模样。

和“稚”不同,他一向缄默,沉稳——

少年佩戴着一张灰狼的面具,于周遭鬼族和妖怪们好奇的目光中,视若无人地前进,踏步。

飒——!

借着雷的力量,他凌空跃起,消失在一片房沿之上。

栉背着刀,现代的衣物显得是那样地突兀,黑色的风衣,也随着疾驰逐渐飘起。

此刻,他像极了那些幻想小说中,行走在都市间的黑衣刺客。

血色的勾梁瓦栋,构筑同样鲜红的旧都。

不知不觉中,他也成长了许多——

曾经,阿白在人里的夜中飞驰,他只能在地下慢慢地跟着;现在,他已能于楼与台间敏捷地穿行。

头顶是数以万计的钟乳,脚下是灯火通明的街道——今天已经到了“夜晚”,地底的太阳缓缓坠入灼热地狱。

四周皆是红色的灯笼和鬼面。

人来人往,就像夜市一般热闹。

“业火”的位置很好认,巨大的牌匾架设在四层高的酒肆之间。远远望去,墨染的大字,就像火焰一般飞舞升腾。

他从地灵殿一路出发,飞速地追赶着曾经所不能达到的速度。

很快,他就到了。

鬼醺驿。

正如它的名字——在此饮食的大都是鬼族,他们并不戴着面具,堂堂正正地在此喝酒吃肉。

跃下石瓦,栉来到客栈内部。

“您好,客人想吃些什么呢?喝酒免费哦!”

客栈的看板娘很有意思,至少,她并没有因为杨栉戴着面具就区别对待。

“谢谢,我来找人。”

少年礼貌地应答着。

“二楼在那边。”

寻着声音,杨栉上楼——

推门而入。

不会太突兀吧?

房间里的一切映入眼帘,他原想着:

阿白躺在床上,身边是抱着刀,一脸淡漠的妖梦,还有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小铃......

然而,并不是。

菜肴烹饪的香气。

她们四人围着一个暖桌,对,四个人——包括小琉栗。四人举着碗筷,面前是烧得滚烫、冒着热油的火锅。

有说有笑。

“......”

开门的动静让四人回过头,一瞬间,说笑声转为尴尬的沉默。

她们一齐偏着小脸,看着门口——那位戴着狼面具的少年,一时间竟让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谁啊,进错门了吧?”

妖梦眨了眨眼,歪了歪可爱的小脑袋。

“你们......”

杨栉差点给气笑了......

不是?

在干嘛呢都?

一点都不像出了意外的样子呀——

他将面具一摘,熟悉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哦——!是登徒子!”

“阿稚快来,还有座位!不是日式火锅,是你家那边的味道哦!”

“......好久不见,杨栉。”

栉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席地而坐。他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甚至打点好了消息,打算把阿白送去医馆......

看来不用了。

“白天你们可闹得够大的——现在居然像没事人一样?我可是很担心的......”

“我有事!!”

阿白鼓鼓嘴,闭上眼睛,笑着可爱地举了举手:

“在下白天输的老惨了!现在要大吃特吃!大喝特喝!”

“听说你的妖力被窃了......现在怎么样了?”

“大不了再来几年嘛——而且就算再弱,刀也拿得起来!”

“没关系,等小迷糊过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杨栉接过碗筷。

“到时候人就齐了——我们一起......”

“......把属于你的东西,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