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价值与契约(1/1)
“业火”。
经营许久,以武斗出名。
场馆依崖而建,八卦的图案描于台上,角斗台由一整块巨大的正方形磐石雕刻,宽容千人,就像一座从地上举来的小山。
这也是“武场”的由来。
据说,地底没有上好的木料,星熊鬼王便亲手劈崖,举石成台。
整个武场已用百年,分外坚硬结实。其上遍布过去到现在战斗留下的痕迹,从未坍塌。
观众席上零零散散,今天的“比武”似乎并不热闹——前不久,一个从地上下来的白狼小天狗在此挑战各路前辈。
她并非天才,一路输多赢少。
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少人为她下注——她也并不在乎。
少女依旧站在台上,等待着下一个对手。
......
......
武台崖边,两只小小的影子若隐若现。
“咱只是想下来取个材,结果居然回不去了......”
那只“黑影”悄悄地抱怨着。
“我说,文大人......你想取材,我同意;你写八卦,我也同意——”
另一只“黑影”无奈地吐露心声。
聚光灯短暂地扫过暗中的两位。一双乌黑漂亮的翅膀,以及一对软萌可爱的犬耳迅速缩了回去。
如果熟悉的人看到她们,便一下就能认出两人:
八卦新闻记者——射命丸文!
还有......
白狼天狗公主——犬走椛!
两人稍稍躲过白炽灯的光芒,犬耳少女转过身,“恨铁不成钢”地摇着文文的肩,继续说道:
“那你把我拎起来,一路从妖怪山顶飞进来是要干什么啦?!这是地底啊!鬼的地盘呐?!”
椛的身上,甚至还穿着训练时的甲胄。随着摇晃的动作,她身上的甲片泠泠作响。
见到“下属”生气,文文忙不迭地弯了弯嘴角微笑,护住了胸前的相机:
“阿椛、白狼大小姐,冷静,冷静啦......”
“......我真想拿剑砍你一下,要么拿盾把你撞散架!看你还躲得了躲不了——反正在地底又没有风,你的能力又施展不开。”
犬走椛生气地咬了咬一口银牙,可爱的犬齿在地阳的照耀下闪着冷光。
上司,就了不起啊?
......不务正事。
但,看着文文对着自己充满歉意的笑容......犬走椛心中的火焰,一下子,便被温暖的感觉瞬间掐灭。
“算了...找我来什么事?”
椛的犬耳动了动,怒火已消,她耐心地等待着文文的解释。
“两个原因。”
“......说。”
“第一,你就不想看看自己的手下胜利的模样吗?”
听到鸦天狗的话语,椛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阿白的模样。作为最下位的小天狗,最近的确分外地努力......
她之前明明蛮呆懒的。
但,从和那位少年见过面之后,犬走白就像一位“热血少女”一般拼命训练——
时不时还去红魔馆“取取经”。
一个月内,便拿到了犬走一族的家纹。
文居然会开始关心一个小天狗了?
“...行吧,我认可。”
思索了一会,椛缓缓点了点头。
“第二个原因,想和你独处一会嘛~”
听完,白狼少女偏过脑袋,白皙的脸颊被若隐若现的淡粉所遮盖:
“......咬你哦。”
文的话,果然只能信一半啊——
......椛是白狼公主。
即使是白狼中高贵的“大小姐”,从出生伊始到现在,一直所被灌输的理念:
“鸦天狗”......永远是自己的上级。
亘古不变......
亘古,不变。
“我们两个本来就在同居,对吧?独处什么的......一开始就不存在,只是分在了一个房子里。”
话音很小。
椛说完后,沉默了下去。
她身上披着的是传统的铠甲,穿着由古至今的天狗服饰——同射命丸文的和风洋服比起来,显得是那样地古板。
“看着我,椛。”
射命丸文久违地认真起来,她把相机收好,生气地鼓着小嘴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真真切切的真!”
文文话毕,犬走椛“傲娇”地偏过脑袋。
为了掩饰心中的小小慌乱,她开始认真地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她的眼睛能看清千里之外——自己手下的小天狗,站在台上,等待着什么。不再看身旁的记者一眼。
莫名地——
椛忽然觉得......
阿白好有勇气。
如今,她面对着,自己曾不敢面对的东西。
那......
我呢?
......
......
过了许久——
一根从岩顶伸出的麻绳,系着可爱的“小木桶”缓缓垂落。
“通”地一声,木桶盖被少女迅速顶开。
随着桶子本身的炸响,坐在桶中的琪思美,举着一个现代的“麦克风”,戴着“酷酷”的黑色墨镜,闪亮登场!
这是少女的工作之一。
身在高处,观看战斗并解说,总能够洞察到其他人所难以察觉到细节。
在这个领域,她很受欢迎。
琪思美抬起双手,对着麦克风可爱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紧接着,她娇声喊道:
“欢迎各位!来到业——火——!!!”
“一夜暴富,或者一无所有!!让火,烧起来吧!!!”
“同之前一样......那把来自无双剑士的‘楼观’,依旧还在等待着二十场后的胜利者!!”
用尽全力的娇吼,全场瞬间寂静——但很快,聚光灯迅速扩散,照亮了整个武斗场。
同光芒一齐四下飘荡的,还有观众们延绵不绝的掌声和叫喊:
“哦~~~!!!”
“好——!!”
“鬼”很简单。
一场豪饮,一次实打实的对决,就能成为他们的朋友。
只看实力!
你认为,你是对的——
那就站在台上,证明自己。
“业火”正是因此而生。
它不仅仅是赌场,更多的是替代法与规的审判和场所。它便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赌上全部,站上决斗场。
无论,那是生命还是财富。
气氛正如它本身的名字,疯狂燃烧——即使观众人数不多,依旧掌声雷动。
在场的各位大多都是鬼族,他们最爱战斗,也最爱看别人战斗。即使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伙,她在武道场上燃烧自己......
有时,也能引起他们的共鸣。
琼浆美酒、玉盘珍馐......灯火通明的石台,以及站在角斗双方选手的决战——难道,还有比这更让人觉得兴奋的吗?
至少......
门票便宜,对吧?
“受火焰灼烧的两位主角,分别是——”
琪斯美拿起藏在桶内的小木板,扫了一眼正面的名字,大声喊到:
“今晚守擂的挑战者,一位来自妖怪之山,初出茅庐却勇气可嘉的白狼兵士——犬走白!!”
随着她可爱的嗓音,她身下的木桶也在摇摇晃晃。
聚光灯“刷”地打在阿白的身上,刺眼的光芒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虽然在这里打了许多场架,她依旧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伸出娇白的手臂轻轻遮挡着。
她带着从营中取来的钢刀。
白身上没有穿着其他物件,只有一股沉静而专注的气势伴随着她,以及她手中缠满的绑带。
“让我看看......”
琪斯美稍吐粉舌,俏皮地展开手中的竹简。上面有专人收集的赔率和下注数量:
“百分之十二——看来...没人看好我们的小天狗呀~~赔率低的可怜!但,这就是‘业火’的魅力所在!!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存在奇迹呢!!”
赌上这个小家伙的观众们躁动着:
“加油啊!可爱的小狗狗!!我买了你哦!!!”
“人家是狼吧?!”
“没差别啦......都有耳朵嘛!”
善意的哄笑声爆发出来,那并不是嘲笑。对鬼族而言,勇气本身便值得喝彩,无论结果。
“她的对手是——”
“小木桶”故意拔高声音,煽动着观众们的情绪:
“据说是操纵着‘价值’与‘契约’的能力之人......”
“天弓——千亦!!!!”
气氛瞬间沉默,琪斯美的话音就如滴入死海的水珠,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嗯......?
阿白稍稍眯了眯眼,赤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一丝谨慎。
没听说过的人呢。
不只是她......大部分观众都一脸疑惑。
这似乎和常理所相违背,因为,面对一个第一次进入“业火”的新人,按道理不会有那么高的下注率——
但她不是。
几乎是买断般的,百分之八十八的赔率。
“有谁为她下注了吗?倾家荡产了?那么高?”
“不知道......先看看吧。”
观众席燃起了鼓励般的掌声。于声音响起的同时,无数的契约书如羽毛般轻轻飘落......
在炽灯光的照耀下,白色的契约书从空中缓缓降落,落地时又瞬间消失——远远看去,就像地底飘起了漫天的飞雪。
少女从暗中踏着信纸,缓缓出现在聚光灯下。鲜丽的七色构筑了起了她的衣物,如同流动的霓虹走入台中。
太极图分割了两人的位置,小天狗站在阴阳鱼白色中的黑点;千亦正相反,立在黑色阴影中的白。
这个场景......像极了阿白与杨栉的第一次见面。
“您好。”
她鞠了一躬,对犬走白微微一笑,安静且优雅。
白狼少女略微一愣。
“你......好?”
真少见啊。
她虽是初出茅庐,但也在“业火”战斗了许多场次。如此有礼貌的对手,是白第一次遇到。
阿白盛气凌人的“势”,在这样的场合下,似乎也削弱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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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衣少女看着面前的白狼天狗,微眯双眼,稍歪脑袋。紧接着,她缓缓地张开了口:
“恕我冒昧,白狼战士。这里有入场费用吧......请问,您是怎么站在这个台上的?为什么要站上来呢?”
阿白有些疑惑:
“我吗?”
千亦点点头:
“这里没有别人。”
“托朋友攒了许久的狱钱,换来了站在决斗场上的机会。”
阿白也决定给予对方最大的诚恳,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至于站在这里,是为了我自己。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小原因。”
天弓千亦依旧微笑着:
“是吗......”
她轻轻地低着头,淡紫色的晶瞳微微闪过一丝孤独。
“我们像是一类人呢,但又不太一样。”
少女稍稍一顿,淡然微笑,说道:
“我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后,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输了的话,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并不想伤害你。
但我只剩下了......这最后一次的全力以赴。
千亦并没有选择说出这句话——她沉默着,许久许久。
“请您认真地、仔细想过之后,回答我的最后一个疑问。”
“你说吧。”
“请您告诉我,这场战斗......值得证明你我之间存在的价值吗?”
“......”
“不回答...也没关系的。请您一定要想好,这,对您本身很重要。”
白狼少女下定了决心——
“值得。”
千亦微微点头:
“好的,‘契约’成立。”
阿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东西,但瞬息之间,思想就如坠入深渊,消失不见。
无形的力量,化为一张透明的信纸。羽笔无风自动,将两者的价值与名字牢牢写入——再也不能更改半分。
等等......
什么契约?
“...你说什么......?”
咚——!
不等犬走白细想,霎时,开战的钟声淹没了她的话语——琪斯美举起了手中的“黑色麦克风”,面朝起观众和两位决斗者:
“战斗——开始!!!”
她的话语里,充斥着满满的紧张和期待。
观众席上,喝彩声瞬间连成一片。
如火席卷大地。
......
......
开战铃响起的那一刻,阿白下意识地向前冲将而去。
刚刚的契约......究竟是什么?
不重要了。
无论如何,现在容不得任何后悔。
也容不得任何犹豫——对她来说,这里就是战场。
白的步伐轻盈而不失力道,她的脚尖擦过结实的磐石台面,一跃间便拉近了和眼前之人的距离。
一丈......是该出刀的时机。
“哈......”
天狗呼出一口雪白的热气。
剑刃出鞘。
她身形如月,由右上至左下,双手握着剑柄来了一记狠劈——
刀刃滚烫,带着一丝莫名的情感,于半空划过一道凌冽的寒光。
“先发制人!!犬走白的速度好快呀——她开始了对天弓千亦第一次试探!”
“小木桶”在空中摇摇晃晃,即使刀光闪过自己的双眼,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现场的态势,开始了自己的解说:
“该说不愧是士兵出生吗?!这道‘袈裟’的力度和精准把控的恰到好处,就像练习了无数次那样的狠辣,现在就分出胜负了?那也太没意思啦!!”
飒——
咔......
迟滞的声音。
并非斩断身躯。
千亦依旧站在原地,稍稍偏过身。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出现了一道同身高等长的卷轴——上面写满了文字,字与句在缄默中互相游移、缠绕。
古朴的力量,虽虚弱,却也承载着她过去骄傲的一切;
半张折纸卷,虽破旧,但游刃有余地挡住了白的剑锋。
像是商人会取出的东西......
契约书。
白微微皱眉,将剑收回手中,竖于中线,迅疾地往后退去。
这种力量很熟悉。
曾有缘时,她在山顶的守矢神社上见过——非常相似。
神明?
但,来自“神”力量,为什么......会是如此地虚弱、落魄?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哦?居然是用了...用了半张长长的纸诶!用纸张挡刀——有些疯狂,但好像不是不行?”
琪斯美的声音依旧响彻“业火”,观众席上的气氛依旧热烈。从这次交锋当中,大家似乎也看出了天弓千亦并不是泛泛之辈。
阿白也不例外。
她迅速地贴刀直行,刃擦过少女的彩色衣襟,从一个刁钻无匹的角度避开卷轴,继续向着既定的目标横斩。
......依旧是那种奇怪的迟滞感。
无论如何,阿白手中的刀,再也进入不了半分。冷静下来的她,忽然察觉到一丝诡异——那并不是来自对手,而是来自自己。
不,不对......
自己......
居然在抗拒着什么?
“您的攻击,‘价值’不足哦。”
千亦依旧微笑着——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轻声说出了话。
“这把刀......承载不了您的‘渴望’呢。”
“您‘渴望’着什么呢?”
是胜利,还是那个不断成长的自己?
......都不是吧。
至少,不完全是。
她将手指轻点卷轴......
就在这时,墨染的黑字从纸张中迅速飞出,于空中化作三道无形的枷锁,将阿白的刀和身体牢牢锁住。
“有杂念,就不会轻易地逃离自身的‘价值’,背离‘契约’......并不是好选择。”
“若是......为自己而战,为何,还要心系他人呢?”
紧接着,是三个飞舞而出的词句:
“本心”,“念想”。
以及......
“自我”。
......
......
话音刚落。
战斗在刹那间便分出了胜负。
赤色的瞳孔瞬间失神,白狼少女如坠冰窟——这场战斗在尚未开始时便被放上了不对等的价码,摆上了“交易台”。
并不公平,也不是所谓的“决斗”,只是一场早已准备好的阴谋和棋局。
“你...到底是谁?”
阿白握着刀,眼瞳似乎越来越沉重。
“抱歉,我利用了你。但我不想消亡,至少...现在是这样。”
她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心里的愧疚和真诚。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吾乃天弓千亦,掌管市场之神。”
少女顿了顿,继续小声地说道:
“你力量的所有权......过段时间,我会还给你的,非常对不起。”
她低着头,对着阿白稍稍欠身。
千亦缓缓走上前......
她取出一张提前制作好的卡片。
身体......动不了。
这就是神明吗?
无力反抗......
见状,白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和她的名字一样——阿白的妖力,也是雪一样的颜色。
悬崖顶,犬走椛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她和文文早已站起身,准备加以阻止——但......这里离武台的距离,加上没有“风”的力量,就连射命丸文都没有太大的把握。
“啧......这家伙,得快!阿文!”
“我知道!!抓紧!”
咻——
变故徒生。
一道纯净、凝练到极致的银钢色闪光无声划过——
金属的破空声从空中传来。力道精准,带着摧朽的力道,将天弓千亦手中的纸卡迅速打飞。
于时间静止的洪流中,若是细细看去......
便能发现,飞驰而来的,是一枚精钢制的、最低面值的狱钱。
少女戴着斗笠,在瞬息之间踏入战场。面纱遮住了清秀的脸,但她身旁的半灵已经出卖了她的身份。
魂魄妖梦。
没有惊天动地的力量相撞,也没有刺眼的光芒和炸响。在“业火”中,她的出场是那样地普通。
但...四周霎时间寂静无声。无论是欢呼,还是琪斯美的解说。
“......买她的能力。”
妖梦冷冷地张开了口,刀从未出鞘,却散发着一种来自剑士的高傲和清冷。
于两人的战斗中,敏锐强大的她,已经听清楚了千亦对阿白所说的话。这并不是“业火”里的公平决斗,甚至......如果细究下来,这样的行为并不符合规则。
“...价值不够哦。”
天弓千亦弯了弯嘴角,轻轻微笑。
“对你这种人,足够了。”
她将阿白护在身后,垂下了一直盘着手的锈刀——那是她打算拔剑时的动作。
“或者......你想和我打一场?”
半灵少女的眼神分外冰冷——在原则上,她最痛恨用阴谋破坏武士自身的“价值”。
不远处,在胜利者的讲台上,刀架上的楼观剑,于剑鞘和剑身的缝隙当中,同样闪着寒霜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