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蒲公英(1/1)
一路静谧。
玻璃窗在“地阳”的照射下,破碎出一地斑驳的彩虹。在光和暗交织的厅堂内,个性且分明的颜色将地灵殿竖直着一割为二。
一半是来自觉的淡粉,另一半是来自恋的浅绿。漫步其中,就像在看两个世界——
典雅,孤独可爱;
活泼,无拘无束。
家具、陈设,甚至是建筑内的勾梁画栋——颜色对立,外观却又和谐地统一。
对称的一切,无言中诉说起她们曾生活过的痕迹。
穿过厅堂,循着火焰猫磷的脚步,在建筑中的最深处,于双色所交织的中心,便是觉的书房。
少女正安静地坐在典雅的木椅上,伏案写作。
地灵殿的主人。
平常的时候,觉并不会刻意地去读心。听见敲门声,她在讶异中微微抬头,与杨栉和小恶魔所对视。
哦?
是他们呀......
半晌,少女温柔地对来者一笑:
“磷,你把客人们带来啦?”
她放下笔,摘下鼻梁上的圆框眼镜。
......似乎和计划有些冲突呢。
阿磷很懂事,直觉也很强——在觉甚至都还没有做出吩咐的同时,她就把杨栉一行人带过来了。
“你们是叫——”
话音未落,猫磷忽然意识到什么......
“咳咳...觉大人!那、那个,咱可能有点饿......”
在觉说出杨栉和小恶魔的名字前,阿磷缓步走上阶梯,如小猫般将双手趴在桌上。
她用尾巴轻轻扫过觉白皙的手臂——那是许久之前就约定好了的“小暗号”。
有其他话要说的“暗号”。
做完这些,阿磷悄悄地说出了声:
“那个...主人啊——我没有跟他们说你的能力哦。”
话音极小极小。
“诶?为什么呀,是怕我被讨厌吗?”
觉无奈地笑了笑。
面对阿磷这种来自“猫”特有的小心思——古明地觉宠溺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红色的发丝:
“......没关系的啦,阿磷。今天很累吧?早些休息比较好。”
不知为何,虽然享受着自己主人的抚摸,但阿磷还是觉得心中有一丝丝的小生气:
“真的没关系吗?觉大人——你一直那样温柔,但不见得会有人同样对你吧?万一,和以前那样......”
“......他们不会的。”
旅人吗?
她看过少年如烛中火般的希望和善良,也看过少女同蒲公英样的青涩和幻想。
觉相信着。
来自红魔馆的两位,一定和其他人不同:
“再说,是你邀请他们来地灵殿的哦?待客可不是这样的,阿磷。只要是客人...就不要有所戒备、有所怀疑。”
纤细的手指仔细地整理着猫磷的发丝,继续轻声说道:
“让别人伤心的话,他们才会真正的‘讨厌’我们哦——快去吧,把阿空也叫回家,晚些吃饭~”
觉弯了弯嘴角,可爱地笑着。
猫磷的双颊微微发烫,一抹淡粉染上她的俏脸:
“......我...我知道了。”
想到阿空可能因为自己的话去了桥上——她转过身,对杨栉和小恶魔微微欠身行礼,便安静地离开了书房。
“抱歉,磷这孩子一向比较机灵,请勿见怪。”
觉站起身,穿起放在一旁的小拖鞋。她歉意地对着两位来者一笑:
“你们好,我叫古明地觉,是这里的主人。”
“你好,我叫小恶魔!这位是......杨稚!”
“喂,小迷糊,这是第二次故意说错了啊——你好,我叫杨栉。”
面对着同样古灵精怪的小恶魔,栉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杨稚......是这位少年曾拥有过的模样,对吧?很可爱呢。”
古明地觉捂了捂嘴,轻轻地笑着。
“诶?”
“啊?”
......
......
“如你们所见,我是一位‘读心’妖怪。你们的名字、经历、来意,我都知晓。”
觉小声地说着话——内容却如同一柄小锤,轻轻地击打着栉和小恶魔的内心。
少年沉默着,他在心中仔细思考着种种可能,但基本都被自己否决。
读心妖怪吗?
为什么她会找到我们呢?
实力?
旧都最近的戒严?
还是......
“是,但也不是哦,杨稚。”
古明地觉笑了笑,她亲手为两人沏上两杯热可可——递了过去。
两位旅者受宠若惊地接过主人手中的饮品,在这个不大的书房内,三人诡异地一言不发。
唯有可可的香气在房间中回荡,蕴绕着此刻缄口的气氛,就像一根无形的丝带,缠绕着沉默。
“我的能力......很让人觉得讨厌吧?大家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我总是能窥探到这一切。”
小拖鞋的声响在此刻缓缓停顿——她站在架旁小声呢喃,倚靠着实木书架,闭着眼,试探般地问向二人。
然后......可爱的少女在一旁偷偷地睁开了左眼。
她悄悄地使用起了读心的能力,只是......只是想要知道客人对自己看法。
无论好坏,她都接受。
“......倒没有。”
“嗯,我也没什么‘讨厌’的感觉吧。”
杨栉说着话,和一旁表明了态度的小恶魔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间看到了小小的疑惑。
两位恋人一起回过头,脑海中思考的东西竟然出奇般地一致:
所以,到底该怎么聊天呢?是在心里,还是说出来?
“噗嗤~”
看到两人可爱的想法,古明地觉捂着小嘴,忍不住笑了笑。
笑容是那样地温暖,释怀,就像被火苗化开的坚硬冰块。
少女睁开双眼——身边的觉之瞳轻轻眨了眨,随即偏向一旁,挪开视线。只要自己不刻意地使用这只“眼睛”去注视,就不会将能力随意地释放在他人身上。
......不需要去读心了。
他们真好呀。
和自己之前看到的......一样呢。
她决定,给予客人们最大的尊重。
“抱歉,刚刚失态了,第一次见到会有人为这种事情纠结——正常聊天就好呀。”
觉弯了弯嘴角,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她顿了顿,回到书桌前,将桌上的墨水封上木塞,继续说道:
“两位来到地灵殿,或许是因为阿磷才有的偶然吧~但......我确确实实有自己的小私心。”
“不知道,地灵殿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到的?我之前答应过阿磷,她会帮我们找人......我也说过‘报酬’这种承诺。”
栉将心里的种种想法和盘托出。
面对古明地觉,没有必要将想法隐藏在心里。不过,即使她不会读心,以少年自己的性格,多半也不会有所隐瞒。
“......那个纽扣。”
“纽扣?”
怎么会突然提到别的东西?
杨栉托着下巴仔细思考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有这么一个小物件。
......碧色的,温润如玉,是很一颗看起来就很贵重的纽扣。
它躺在自己的钱包里,而且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在杨栉刚从永远亭养好伤出来之时,打开钱袋后,所看到的唯一物品。
对的,“唯一”物品。
那里本来装着两三贯铜钱,是他和小恶魔在路上所用的盘缠......但当时全都没了。
那时,栉窘迫到去用现世知识换取住处。
......是一段不好的回忆呢。
后来再没有钱,少年也没有选择把这颗如宝石般的菱形纽扣给当掉。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这个很重要。
看来是真的。
“稍等。”
栉从腰间取出自己的钱袋,在一堆零零碎碎的狱钱和铜钱中闪过一丝绿光。
他拿出了那枚绿色的扣子。
串成贯的狱钱曾与妖梦对半分过,和人里的铜板混合在一起——所以,这钱袋子里面虽然鼓鼓囊囊,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财富。
看起来最值钱的,就是这枚碧扣。
“是这个吗?”
少年毫不在意地把纽扣递了回去。古明地觉珍重地用双手接过它,轻轻摩挲......
“是的,就是这个。”
她轻轻抚摸,其上的纹路慢慢亮起——那是她之前所刻下的术式之一,学了许久许久,还不成熟。
“这是我妹妹的东西。”
觉说道,话音里,全是思念。
但......有了它,就能找到恋恋了。
“我的妹妹和你们很像,她也喜欢到处旅行——漫无目的,无拘无束。”
粉发少女的脸红了红,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依依不舍地将纽扣递了回去。
“既然这是你的东西,那我不能要。”
栉摇了摇头。
“诶?谢谢......”
这位地灵殿之主所展现的谢意,这份谢意是那样地稚嫩诚恳——和她本人的庄重似乎完全不符。
只要是关于恋恋的事......她都会这样。
“不用谢啦,阿栉要是敢贪财——哼哼,我替你教训他!”
“喂喂,小迷糊,过分了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有这么坏?”
栉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
有!
沾花惹草的坏!
咳咳,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赶紧将瞬间出现的少女心收一收......
小恶魔毫不在意地咳了咳。
她可爱地笑了笑,看着古明地觉的模样,想起了自己那位在红魔馆里的大小姐。
都是那样地像。
温柔,深爱着家人:
“觉大人,方便的话,能说说你妹妹的事情吗?”
听到话语,觉稍稍一怔,她珍重地将纽扣握在怀中,说出了话:
“叫我觉就好啦,可惜,我说了那么多遍,阿磷和阿空非要叫我觉大人。客人们就不用这么拘谨了。”
觉顿了顿,粉色的眼瞳充斥着些许向往和宠溺,她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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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呀,很可爱哦?就像一个小小的纸飞机——随风飞翔,无拘无束。”
“她和你们一样,一直在旅行呢。我是她的姐姐,对她所做的一切我都支持——不过嘛......身为家人,我也总是担心呢。”
......
她会不会饿呀?
为她准备的、路上的东西,有没有好好地用过呢?
她在外面......
会不会被人欺负呢?
要是有,姐姐一定会给她出头的。
她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因此而难受呢?
杳无音讯的三年来......
她......在哪里呢?
她......
还好吗?
思念,就像飘荡着的蒲公英。
这枚种子,和那个小小的她,一同旅行在幻想乡的每一寸土地上。
有时候,觉收到几张明信片,诉说着恋恋这段时间的故事;有时候,觉拿到一张叶子书签,一颗圆润的鹅卵石,一张来自记者合影的照片......
种种,一切,都被她放进了抽屉中的小铁匣里。
妹妹,是去寻找“心”的路了。
她支持着。
但,她也是恋恋的姐姐。
思念......和笔下的存稿一般,越积越多——
所写的书籍开始慢慢火热。
觉沉浸在琐碎和写作中,却也总是在取出稿纸时不经意间瞥到抽屉里的小盒子。
直到某一天,这种思念酝酿在心,挥之不去。
觉找到了猫磷,说:
“阿磷,能不能帮我......在小飘的书摊上放一颗水晶球?”
......
......
面对两位陌生的、来自地上的客人,古明地觉说了好多好多。
几十分钟后——她才惊觉,一谈到自己的妹妹,自己说了太多太多的话......
明明是聊天,却将两位旅者晾在一边,只顾让他们倾听。
想到这里......
“对...对不起,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一抹独属于少女的、羞涩的淡粉色漫上觉的双颊。她的脸,在时间的一分一秒中变得愈发滚烫。
栉不置可否地一笑:
“小迷糊,你说像谁?”
“......像大小姐!”
“嗯,我同意。”
“喂,我好歹是这里的主人啦!不要再取笑我了嘛......”
书房内,响起了众人温馨的话语。
......
......
......
远方,地灵殿的钟声响起。
街道上的熙熙攘攘,将半灵少女的思绪从思索中拉回现实。
于旧都的另一边......
妖梦和小铃坐在客栈二楼的房间内。
“鬼醺驿”。
这是客栈的名字——同时,这里是“业火”入口的一家栈馆。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业火”是旧都绝佳的鬼族场所之一,筹码、武斗、比拼,甚至是灵魂和记忆的交易......这里都有。
没有人能定义这样的地方——
所以,它叫“业火”。
燃烧着,无论是金钱,还是生命,独一无二,只属于旧地狱。
将窗户的布帘拉上,于房间的昏暗中,妖梦点起了桌上的煤油灯。
“......可以了,小铃。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小铃点点头,在木地板上正襟危坐。她伸出娇白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背包上的“小埴轮”,可爱地笑了笑:
“琉栗琉栗,起床啦~”
小小的饰品,从大大的帆布包上脱离——在地上呆萌地滚了滚......
然后——
彭。
灰色的妖尘蔓延开来,木制的甲胄互相碰撞,鸣响。
“...小铃...大人,琉栗...在...的...”
“...琉栗......没有...睡觉...”
陶俑单膝跪地,低着头——空洞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感,但话语里却能察觉出一丝关于“忠诚”的内涵。
“叫我小铃就好了。我们是朋友,不是上下级关系啦......”
小铃无奈地笑了笑——她其实并不想把琉栗据为己有,因为这只埴轮妖怪,她有着自己的生命。
也理应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
琉栗懵懂地歪了歪头。
她不是很理解“朋友”这个词的含义。
她只知道......听从命令。
“准备好大闹一场了吗?”
橙发少女头顶的铃铛微微响动,就像她此刻掩埋不住的小小兴奋——小铃的身边摆放着准备好了的许多瓶子,那是之前连夜赶制出来的各种魔药。
“小铃......这是我自己的事。”
妖梦摇了摇头,她不太想把小铃牵扯进这件事里来。
“那可不行!妖梦小姐,这是你的佩刀啊——你心心念念了许久的!”
她的剑......
此刻就在“业火”当中。
而且——半灵少女的心中总是没有由来地有一种“不谐”。
楼观。
角斗场。
不对......
幽幽子大人——真的会做这种事情吗?
庭师侍奉了一辈子的公主,她很清楚,自己的主人绝对不会做出让自己伤心的事。那把“楼观剑”或许只是一个契机,大概率不会是真正的、自己熟悉的家传之物。
为什么会有人以“楼观”作为噱头?
公告木栏上,“狱钱废止令”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妖梦并未被魂牵梦绕的双剑所支配头脑。这段时间的经历,早已为她摆脱了剑士特有的高傲和目中无人。
不知不觉......
小小的少女,早已成长。
她想知道真相。
绝非一时冲动——
需要计划,需要蛰伏,必要时再加以武力。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小铃......抓紧想办法联系杨栉。如果不行,我先‘开路’。”
她眯了眯眼,握紧了手中的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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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曲(第四面墙线索):
一天前。
旅行中的四个人,在过桥前,于公告上上看到了这样的文字:
三零八一零三八二零。
鹅之群落。
落款为:YNA。
这是一个什么地方的集合点呢?
还是什么重要的数字?
真是奇怪。
栉挠了挠头,把这张传单收进了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