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玉枕(1/1)

两日前

长沙的雨来得突然。

吴邪站在太平街口的咖啡馆檐下,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目光扫过街上来往的行人。自从收到那条关于“红幼语”的消息,他就坐不住了。

——红家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古潼京?

雨水顺着青瓦滴落,他眯了眯眼,余光瞥见一抹纤细的身影从街角转出——淡黄色上衣,深蓝色牛仔裤,发间别着一朵小小的晚香玉。

就是她。

吴邪掐灭烟,抬步走了过去。

咖啡馆内,红幼语搅动着杯中的拿铁,奶泡上的拉花已经渐渐化开。她早就知道吴邪会来,甚至故意选了这家离他住处不远的店。

“这位小姐。”

低沉的男声在对面响起,红幼语抬眸,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历经风霜,却仍藏着一丝少年般的清澈。

她微微一笑:“先生有事?”

吴邪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温和,眼底却带着审视:“上次在古潼京,多谢小姐相救。不知小姐芳名?我好答谢。”

“我姓红,名幼语。”

话音一落,吴邪的瞳孔骤然收缩。

——红?

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怔住。茶色的瞳孔,微微下垂的眼角,像极了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

小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一双眼睛,曾经温柔地看着他?

“红家……”吴邪声音微哑,“九门之中,只有那一家姓红。”

红幼语端起咖啡杯,唇角微勾:“吴先生好记性。”

吴邪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子转得飞快。红家早年隐退海外,几乎与九门断了联系,如今突然回国,还恰好出现在古潼京……

“红小姐这次回国,是家中长辈的安排?”他试探着问,目光紧锁她的表情。

红幼语轻轻放下杯子,语气平静:“国家邀请我回来做医学研究,至于古潼京……只是碰巧路过,受吴家长辈所托,帮个小忙。”

吴家长辈?

吴邪心头一跳。他三叔失踪多年,二叔更不会轻易联系外人,哪来的“吴家长辈”能请动红家?

“红小姐和吴家……有旧?”

“九门之间,互相照应不是常事吗?”她眨了眨眼,那双狗狗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吴家长辈托我捎句话。”她忽然压低声音,翡翠耳坠碰出蛊惑的轻响,“长白山的雪,该化了。”

吴邪猛地站起,咖啡杯翻倒在桌布上,褐渍晕开成狰狞的鬼脸。他想起十年前青铜门开时,那句刻在冰壁上的“长白再会”。

雨突然砸在玻璃窗上。

红幼语将湿透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脖颈缠绕的绷带——那是青铜铃灼伤的痕迹,此刻正渗出点点猩红。

吴邪知道她没说实话,但眼下也问不出更多。他端起咖啡杯,掩去眼底的深思:“既然红小姐来了长沙,不如改日也来杭州逛逛?西湖的荷花快开了。”

红幼语轻笑:“好,杭州我一定会去。”

当晚,杭州西泠印社。

吴邪推开老宅的门,屋内飘着龙井茶的香气。吴奶奶正坐在藤椅上翻着旧相册,见他回来,慈爱地招手:“小邪,怎么突然回来了?”

吴邪蹲到她身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奶奶,您还记得……红家吗?”

吴奶奶的手顿了顿。

她缓缓合上相册,苍老的指尖抚过封面上的烫金字迹,轻声道:

“红家啊……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窗外,夜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仿佛故人低语。

北京首都机场的贵宾通道里,红幼语的白大褂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她低头快速回复着实验室的邮件,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震动——这是齐玄之特制的加密通讯器,三短一长的频率代表「有眼线」。

来接机的国安局专员正要接过她的行李箱,红幼语忽然踉跄半步,黑色西装口袋里的试管顺势滑落。淡蓝色液体溅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腐蚀出蛛网状的焦痕。

“小心!“她惊慌地后退,“这是从瑞士带回来的高危菌种样本!“

人群哗然散开,齐玄之适时出现,戴着防毒面具的应急小组立刻封锁现场。两人隔着防护面罩对视一眼——这是他们提前设计好的戏码,只为甩掉所有跟踪者。

BJ,国家古生物病理研究院。

红幼语站在无菌实验室的玻璃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操作台。西汉玉枕被放置在特制的隔离舱内,幽蓝色的扫描光束一寸寸掠过玉枕表面,将细微的菌群结构投射在全息屏幕上。

——菌丝呈七星状排列,末端分叉处有青铜锈蚀的痕迹。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可能。

“红博士,您看这个……”一位年轻的研究员凑过来,指着屏幕上放大的菌群图像,“这种结构,我们之前从未在汉代墓葬中发现过。”

红幼语没有回答,目光死死盯着那些菌丝的分叉点——那里有极细微的金属沉积,在显微镜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和七星鲁王宫尸茧上的菌群,一模一样。

“玉枕是从哪个墓出土的?”她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

“河北满城汉墓的陪葬品,上月刚移交过来。”

激光笔在隔离舱外划出刺目的红线。西汉玉枕静静躺在舱内,玉璧上雕刻的云纹突然在她眼中扭曲成青铜铃的纹路。

“立即封存满城汉墓。“她扯下手套,医用橡胶在掌心勒出深痕,“所有接触过陪葬品的人集中隔离,按埃博拉四级防护处置。“

走廊里传来骚动,白发苍苍的院士们围上来:“红博士,这菌群到底......“

“会吃人的。“她掠过人群,白大褂翻涌如浪,“建议你们查查三十年前的西沙考古队档案。“

夜幕降临,红幼语终于走出实验室。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摸出手机,给齐玄之发了条加密信息:

「查满城汉墓和鲁王宫的关联,菌群结构一致,不是巧合。」

发完消息,她抬头望向研究院顶楼的灯光——那里是档案室,存放着所有未公开的考古资料。

——得亲自去一趟。

与此同时,新月饭店顶层包厢。

谢雨臣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面前的全息投影正显示着红幼语这半个月的行动轨迹——除了研究院,她几乎足不出户。

“不对劲。”他轻声道,“以她的能力,研究一个西汉玉枕需要这么久?”

黑瞎子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吴邪那边怎么说?”

“按原计划行动。”谢雨臣关掉投影,“但我总觉得,红幼语在瞒着什么。”

他忽然调出一份刚传回的档案——满城汉墓的发掘记录。

“你看这个。”他指着某页的批注,“玉枕出土时,内层有灼烧痕迹,但外层完好无损。”

黑瞎子眯起眼:“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过?”

谢雨臣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我要去趟满城汉墓。”

霓虹照亮酒店套房时,红幼语正用发簪挑开玉枕的3D扫描图。簪头镶嵌的夜明珠突然泛绿——这是齐玄之改造的辐射探测器。

“果然......“她凝视着玉枕内部那团阴影,“和蛇沼陨玉的放射性同位素相同。“

手机震动,齐玄之发来墓道结构图:「满城汉墓第三室有盗洞,风格像吴三省的手法。」

红幼语正要回复,忽然听见窗外有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她不动声色地将发簪对准声源,簪尾的微型摄像头捕捉到对面楼顶一闪而过的粉色衣角。

——谢雨臣来得比预计快。

新月饭店地下密室,谢雨臣将满城汉墓的勘探报告扔在桌上。黑瞎子用匕首挑开文件,刀刃映出他玩味的笑:“小丫头在墓里发现什么了?“

“三十七具现代尸体。“谢雨臣摘下溅满泥点的眼镜,“死亡时间不超过五年,穿着汪家的制服。“

黑瞎子突然坐直身子:“汪家不是二十年前就......“

“有人借尸还魂。“谢雨臣调出红幼语的行程轨迹,“她这十天去了十七次辐射实验室,每次停留时间恰好是玉枕放射周期的整数倍。“

全息投影突然闪烁,吴邪的加密讯号强行切入:「玉枕菌群与青铜门内壁画记载的永生菌吻合,红幼语可能找到克制它的方法。」

谢雨臣盯着讯号源地址——杭州西泠印社。他忽然想起红幼语在长沙说过的话:“杭州我一定会去。“

“准备装备。“他抓起车钥匙,“去满城汉墓。“

“现在?“

“等她的隔离令解除,墓道里该灭口的都灭口了。“

凌晨三点,红幼语站在实验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谢雨臣的越野车消失在雨幕中。她轻触耳后的生物芯片,齐玄之的声音直接传入听觉神经:「要截停他们吗?」

“不必。“她将培养皿里的菌丝暴露在辐射下,“让谢当家亲眼看看,汪家人是怎么被自己养的菌吃空的。“

培养皿中,七星状菌丝突然暴长,瞬间吞噬了青铜碎屑。红幼语摘下染血的防护手套。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眼底的深意。

这次所有人都在棋盘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