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恶霸与草药（1/1）

井水危机解决后，俞晓棠在村里的地位明显提高了。村民们开始主动向她请教种植技巧，连最顽固的王翠花也不得不承认，她田里的庄稼确实长得比别人家的好。

这天清晨，俞晓棠正在教几个农妇如何制作简易堆肥，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粗犷的声音格外刺耳：“傻子！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俞晓棠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活计向村口走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揪着傻三郎的衣领，另一只手去抢他怀里的布包。傻三郎死死抱住布包，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傻笑，但俞晓棠敏锐地注意到他眼神中的警惕。

“那是李铁柱，“跟在俞晓棠身后的张婶小声说，“村里一霸，仗着姐夫在县衙当差，整日欺男霸女。连里正都要让他三分。“

俞晓棠抿了抿嘴。李铁柱看上去三十出头，一身蛮肉，右脸上有道疤，更添几分凶相。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跟班，正不怀好意地笑着。

“傻子，听说你从山上采了灵芝？那是我李家的山，山上的东西自然归我！“李铁柱一把将傻三郎推倒在地，抬脚就要踢。

“住手！“俞晓棠冲上前去，挡在傻三郎前面。

李铁柱收住脚，上下打量着俞晓棠，眼中闪过一丝淫邪：“哟，这不是村里新来的那个'神田女'吗？怎么，要为这傻子出头？“

俞晓棠强忍厌恶，挺直腰杆：“他一个傻子，能采到什么灵芝？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弱小，不嫌丢人吗？“

“弱小？“李铁柱哈哈大笑，“这傻子偷鸡摸狗的时候可灵活得很！“他一把推开俞晓棠，“滚开，别多管闲事！“

俞晓棠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傻三郎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扶住她的同时，巧妙地用身体挡在她和李铁柱之间。虽然他还是那副痴傻表情，但俞晓棠感觉到他肌肉紧绷，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李大哥，“俞晓棠强压怒火，换上一副笑脸，“您这么英明神武的人物，跟个傻子计较什么？不如这样，我最近培育了一种新的甘薯，特别香甜，送您几个尝尝？“

李铁柱眯起眼睛：“甘薯？老子不爱吃那玩意儿。“

“这可不是普通甘薯，“俞晓棠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是西域传来的珍品，据说有壮阳之效...“

李铁柱果然来了兴趣：“当真？“

“千真万确。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拿。“俞晓棠转身要走，却被李铁柱一把拉住。

“慢着！先把傻子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再说。“

俞晓棠看向傻三郎，后者紧紧抱住布包，拼命摇头：“不给不给！这是给姐姐的！“

“什么姐姐？“李铁柱狐疑地看向俞晓棠，“你们什么关系？“

俞晓棠急中生智：“我是他远房表姐，刚找到他。这孩子从小脑子不好，家里人都很心疼。“她伸手摸了摸傻三郎的头，后者配合地做出依赖的表情，靠在她肩膀上。

李铁柱将信将疑：“那包里是什么？“

“就是些野果野菜，“俞晓棠轻松地说，“三郎，给表姐看看你采了什么？“

傻三郎犹豫了一下，慢慢打开布包。里面确实只有一些常见的野果和几株普通草药，根本不是什么灵芝。

李铁柱大失所望，骂了句粗话：“晦气！“他转向俞晓棠，“你不是说要给我甘薯吗？“

“这就去拿。“俞晓棠快步回到田里，挖了几个最大的甘薯，又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抹在甘薯表面。这是她之前用辣椒和几种刺激性草药研磨的防虫粉，沾到皮肤上会火辣辣的疼。

“李大哥，给您。“她笑容甜美地递上甘薯，“生吃效果最好。“

李铁柱接过甘薯，顺手捏了捏俞晓棠的手腕：“小娘子手真嫩，不如跟了我，保你吃香喝辣...“

俞晓棠强忍恶心抽回手：“李大哥说笑了。“

李铁柱哼了一声，带着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俞晓棠长舒一口气，转身发现傻三郎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复杂。

“谢谢你，表姐。“他突然说，声音异常清晰。

俞晓棠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傻三郎又恢复了那副傻笑：“姐姐好！姐姐棒！“蹦跳着跑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俞晓棠若有所思。刚才那句“表姐“说得太过自然，完全没有平日的痴傻。这个“傻三郎“，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三天后的傍晚，俞晓棠在田里忙到很晚。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似乎要下雨了。她急着把最后一点活干完，没注意天气变化。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豆大的雨点顷刻间砸下来，俞晓棠慌忙收拾工具往家跑，但还是被淋了个透湿。

当晚，她就发起了高烧。张婶用土法子给她退烧，但效果不佳。俞晓棠浑身滚烫，意识模糊，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人影在窗前晃动。

“水...“她干渴难忍，虚弱地呼唤。

一杯温水递到唇边，俞晓棠贪婪地喝下。她努力聚焦视线，看到一张模糊的脸——是傻三郎？不，不可能，一定是幻觉...

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中午。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床上，俞晓棠感觉好多了。床头放着一碗还温热的药汤，散发着苦涩的草药香。

“张婶？“她轻声呼唤。

张婶匆匆进来：“姑娘醒啦？感觉如何？“

“好多了。谢谢您的药。“

张婶摇摇头：“不是老身熬的药。今早门口放着这碗药和几包草药，还有张字条，画着太阳和月亮的图案，大概是说早晚各服一次。“

俞晓棠心头一震。太阳和月亮——那是她教傻三郎认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符号之一。当时他学得极慢，她还以为他根本记不住。

“是...三郎送来的？“

“想必是。“张婶点点头，“那傻子虽然疯癫，但心地不坏。昨晚老身起夜，好像看见他在窗外晃悠，怕是守了一夜。“

俞晓棠心中一暖。她端起药碗抿了一口，苦得直皱眉，但心里却泛起一丝甜意。

病好后的第一天，俞晓棠在田里见到了傻三郎。他正蹲在她的甘薯地里，不知在摆弄什么。见到她来，他立刻蹦跳着跑过来，手里举着几片叶子：“给姐姐！防病！“

俞晓棠接过叶子，认出是一种珍贵草药，只生长在东山最险峻的悬崖边上。她心头一热：“前几天的药...是你采的？“

傻三郎歪着头，装傻充愣：“什么药？傻子不懂！“

“那悬崖多危险啊，万一摔下来...“

“不危险不危险！“傻三郎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猴子爬，傻子爬，摘叶子，治姐姐！“

俞晓棠眼眶有些发热。她伸手想拍拍他的肩，却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明显是攀爬时留下的。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是怎么弄的？“

傻三郎迅速抽回手，藏在身后：“摔跤跤！痛痛！“他做出夸张的哭脸，但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俞晓棠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给你的。“

傻三郎好奇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糕点。这是俞晓棠用自己改良的小麦和村里唯一的烤炉做的，加了野蜂蜜，香甜可口。

“吃吧，“她柔声说，“谢谢你...不管是为了什么。“

傻三郎眼睛一亮，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眼。这一刻，他看起来真的像个单纯的傻子，享受着最简单的快乐。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傻三郎不再偷她的菜，反而经常帮她干活。虽然他还是那副疯癫模样，但俞晓棠渐渐能分辨出哪些是装的，哪些是真情流露。

一天，俞晓棠决定尝试培育一种新的作物组合——将耐旱的大豆与高梁间作。她正忙着规划种植布局，傻三郎蹲在一旁看。

“这样种不行。“他突然说。

俞晓棠惊讶地抬头：“什么？“

傻三郎立刻又变回痴傻状态，指着田地胡乱比划：“高高，矮矮，打架！“

俞晓棠眯起眼睛：“你是说，高梁太高会挡住大豆的阳光？“

傻三郎眨了眨眼，似乎惊讶于她的理解力，然后用力点头：“对对！打架！不长！“

这见解相当专业。俞晓棠若有所思：“那你说该怎么种？“

傻三郎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他的布局图虽然粗糙，但显示出对间作原理的深刻理解——高梁种植呈南北走向，充分利用阳光；大豆种植在高梁行间，既不影响通风采光，又能固氮肥田。

俞晓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哪是傻子能画出的图？她盯着傻三郎的眼睛，试图找出破绽，后者却只是傻笑着，用脚抹平了地上的图案。

“三郎，“她试探着问，“你以前种过地吗？“

傻三郎突然指着天空大叫：“鸟拉屎！“然后蹦跳着跑开了。

俞晓棠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谜一样的男人。

几天后，俞晓棠决定教傻三郎一些基本的算术和文字。她找了个借口，说是为了让他能帮忙记些简单的账目。

“这是一，“她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一道，“这是二...“

傻三郎学得“很慢“，一个数字要教十几遍才“记住“。但俞晓棠注意到，每当她转身时，他眼中闪过的了然神色。更奇怪的是，第二天来“复习“时，他总能“偶然“地正确写出所有学过的数字。

文字教学更有趣。俞晓棠从最简单的“日“、“月“、“山“、“水“开始教。傻三郎笨拙地模仿，笔画顺序全错，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但有一次，俞晓棠假装不小心掉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复杂些的字。等她“回来“时，发现那张纸上多了几个工整的字迹——正是她教过的那几个简单字，但写得极为规范，甚至带着几分书法的韵味。

“三郎，“她故意问，“这是你写的吗？“

傻三郎一脸茫然：“傻子不会写！风吹的！“

俞晓棠忍俊不禁。这个“傻子“的演技时好时坏，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最令她惊讶的是算术。傻三郎似乎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一次，她故意出了一道复杂的田地面积计算题，傻三郎听完后，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最后给出一个错误的答案。但俞晓棠分明看到，他在听到题目的一瞬间，眼神就变得清明，嘴唇微动，显然是在心算。而他故意给出的错误答案，恰好是她之前算错过的那个数字——他在嘲笑她！

“好啊，你耍我！“俞晓棠佯怒，抓起一把土撒向他。

傻三郎大笑着躲开，在田垄间灵活地穿梭。俞晓棠追了几步就气喘吁吁，扶着膝盖休息。傻三郎见状，又蹦跳着回来，在她面前做鬼脸：“姐姐笨！跑不动！“

俞晓棠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抓到你了！“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四目相对。傻三郎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俞晓棠仿佛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在那双眼睛里注视着她。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然后傻三郎迅速挣脱，又恢复了那副疯癫模样：“饿饿！吃饭饭！“跑开了。

俞晓棠站在原地，心跳莫名加速。这个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傻子“，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夏去秋来，俞晓棠的试验田获得了巨大成功。她的间作模式产量是传统种植的三倍，引得周围村子的农民都来参观学习。赵德柱脸上有光，对她也越发客气。只有王翠花一伙人依然冷眼旁观，时不时散布些闲言碎语。

这天傍晚，俞晓棠正在整理收获的种子，傻三郎蹲在一旁帮忙——令人惊讶的是，他分拣种子的速度和准确度比她还要高，总能一眼挑出最饱满健康的籽粒。

“三郎，“俞晓棠突然问，“如果有一天你恢复记忆了，你想做什么？“

傻三郎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挑拣种子：“傻子没记忆！傻子只会吃睡玩！“

“我是说如果。“俞晓棠坚持道。

傻三郎抬起头，夕阳的余晖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团火焰。他张嘴刚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一队官差骑马进村，为首的举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税“字。

“征税的来了。“傻三郎低声说，声音异常清醒。

俞晓棠惊讶地看向他，却发现他又变回了那副痴傻模样，蹦跳着往村里跑去：“热闹咯！热闹咯！“

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个谜一样的“傻子“，每次在她以为接近真相时，又迅速缩回壳里。但有一点她很确定——无论他隐藏着什么，他对她的关心是真实的。

而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在乎这个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