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补偿(1/1)

孟祈瑞没想到,说要砸了粮铺的索树堃,竟是眼前气定神闲的青年。

看着也没比他大了多少,倒是挺能装相。

他大气磅礴地落到主位,直接开门见山:“你就是索氏粮铺东家索树堃?”

对方拱手抱揖,客气有礼:“正是在下。”

孟祈瑞眼尾多瞥了对方几眼,长得倒是斯文败类,与那油头滑面的索树仁不像一个妈生出来的。

他作势抿了口热茶,“听说你上门来找事,还扬言要砸了我们店铺?”

索树堃笑笑,“少东家言重了。在下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解决稻米掺沙一事,无意与贵店交恶。”

一旁的牛迪撇撇嘴,脸上写的尽是不满,刚才那个索树堃的狗腿子,叫周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正要出声反驳,却被自家少爷一记眼刀给熄了火。

孟祈瑞面上平静,心里却躁得厉害。

他最受不得有人与他客客气气,就像此刻,感觉整个人像被法术定住了般,哪哪儿都难受,就连开口回怼都不知该从何怼起。

对面那家伙但凡跟他鼓噪起来,他现在就不是这个憋屈样子。

他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坐得板正一些,“听娄管事说,与本店签订购买合约的人是索树仁?”

索树堃漾唇浅笑,“我堂兄因低价收售假冒伪劣之物,已被家族解任管事一职。索氏粮铺的一切事务,如今都由在下接管。”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谈谈此事。”孟祈瑞挑挑眉,“你们空口白牙地说,孟氏粮铺的稻米掺了沙子,证据呢?”

索树堃挥手示意,身后的周泰立刻命人搬上来两袋稻米,麻袋上还印有孟氏的红色印章。

孟祈瑞瞟了眼,心想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偷梁换柱。他抬抬下巴,厅内两个小厮立马上前开袋查验。

娄福看着那些掺了沙子的稻米,心虚地偷瞄了几眼脸色早已黑沉如墨的孟祈瑞。

孟祈瑞压下心底的怒气,装作不知情,“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为了讹诈而故意在稻米中掺了沙子,破坏我们两家的友好合作。”

周泰气急,无耻...正要上前理论,却被面色如常的索树堃眼神制止。

他笑笑,抬抬手,立即有人送上了一份文契,还有一份令孟祈瑞再也坐不住的自罪书。

文契很简单,是当时索树仁与孟氏粮铺签订的买卖合约,落款处是索树仁的亲笔签名与手印,与自罪书上的如出一辙。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孟祈瑞拿着孟氏留存的合约,与之再三比对之后,脸上终于挂不住。

他对低头做鹌鹑的娄福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文明输出,“贪便宜的蠢货”、“鼠目寸光的玩意儿”、“孟氏声望的败类”,一直到被听不下去的索树堃叫停。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少东家不必动怒。这些掺了沙的稻米,索氏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给平民或难民倒也无妨,顶多就是他们食用的时候麻烦了些。只是,此次的稻米不同。”

“哦?”孟祈瑞重新坐了回去,“有何不同?”

见索树堃神色带了几分肃穆与防备,他挥手屏退了厅内众人,包括早就想溜之大吉的娄福。

“少东家应该听说过,北境战事吃紧,裴家军几个月来一直在大肆筹粮。”

“这个我略有耳闻。”

裴家军与北边乌蒙国的战事已经延宕一年有余,至今还没有停战的迹象。

据说,裴家军在八月底就已经收复了两座被乌蒙国侵占的边境城池,眼看着收回西洲城胜利在望,却因军粮供给不及而延误了最佳战机,最终形成了如今僵持不下的局面。

“既如此,索某也就不跟少东家兜圈子了。此次从贵店购买的稻米,正是卖与急需粮食补给的裴家军。只是,这掺了沙的五十万斤稻米,在下实在是无法交给那些为大昭浴血奋战的边关将士,所以...”

孟祈瑞虽平日里混了些,但这么些年跟着自己老娘耳濡目染下的察言观色告诉他,眼前之人并没有说谎。

他沉吟片刻,才道:“索兄既然开诚布公,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稻米掺沙,我也是与你会见的前一刻才知晓。但不管如何,错就是错。我在此,代表孟氏粮铺向索氏粮铺致歉,同时也会马上安排他们筹足六十万斤稻米给索兄带走。”

“六十万斤?”索树堃眼神微诧,“我此次前来,只是想换取稻米。至于多出来的十万斤,在下愿按市价购买。”

孟祈瑞爽朗一笑,“多出来的十万斤,算是孟氏失信于索氏的补偿,索兄也不必与我客气。”

“这个使不得,怎能让孟兄如此破费。”

“你不让我赔偿,按照《大昭律》的条例规定,孟氏也要以双倍的价格赔偿于索氏。细算下来,还是我们赚了。”

索树堃翩然一笑,“如此,索某就代表边关将士谢过孟兄的慷慨解囊了。至于掺了沙的五十万斤稻米,我此次也没有专程送回,便以原价的三分之二折成银钱返还给贵店,如何?”

孟祈瑞面上了然,此次前来退货恐怕只是幌子,能趁机购买到更多稻米才是真。

他没有说破,只轻叩着桌面笑道:“索兄做事公允,我没有异议。”

索树堃自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却也只道:“孟兄做事磊落,索某在此谢过了。”

“索兄客气了。裴家军若能早日打败乌蒙,还边城百姓一片安居乐业,我们这些商人也能有个安稳的经商环境不是?”

他当然知道那些掺了沙的稻米要去往何处,总不过索氏让人筛捡一番,去粗取精地运往北境。

他无意说破对方的谋算,即便大费周章地运回来,也只是增加双方成本的得不偿失而已。

索树堃听此,笑着摇头,“恐怕不止这些吧?”

孟祈瑞诧异,“索兄从何说起?”

“孟兄体格健壮,一看就是练武之人。而你又是粮铺的少东家,估计是家中长辈想你接管家业,而不是从军报国吧?”

孟祈瑞失笑,“这都能让索兄看出来。”他看向窗外的日光,忽而道:“索兄与裴家军很熟?”

索树堃淡笑,“算不上多熟。”随后,他竟话锋一转,“难不成,孟兄真有从军的想法?”

孟祈瑞摇头,摊摊手,“你也说了,我家里有矿,还得留着小命继承家业。从军嘛...”

他面上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向往,没再多言。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娄福小心翼翼的试探,“少东家,老奴有事禀报。”

孟祈瑞蹙眉开门,“何事?”

娄福猫着身子,低声道:“少东家,咱们粮铺上个月刚走了一笔大单,后备粮食还没补上。现在剩下的稻米也只剩四十万斤左右,离您要求的还差二十万斤,您看...”

“本少爷看什么看,还不快从别的店调过来补上!”孟祈瑞一看到他那张脸就来气,要不是他之前造的孽,他今日何至于损失那十万斤。

“可是少东家,从别的店调运,需要经过二夫人同意,这个...老奴实在是不敢...”

“啰啰嗦嗦的,你现在就召集人手和车队跟本少爷去调粮。”

“这个万万不可啊少东家,夫人要是知道了,会打死老奴的..”

孟祈瑞才不管他死活,吩咐牛迪将索树堃一行人安顿好,下一刻便径直出了店铺直奔玉林街,娄福肥胖的身子跟在后面,一路说着使不得。

调粮过程虽遇到点阻碍,但一切还算顺利,等到孟祈瑞将索树堃的车队送走之后,已是午后未正时分。

这不是孟祈瑞做的第一单生意,却是最令他舒心畅怀的一次。

想到北境将士能吃到他亲自调运过的稻米,久违的满足与自豪让他不由勾起了唇角。

饥肠辘辘的他,打算前往德盛楼犒劳一番自己,半路上却遇到了与香草一起闲逛的孟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