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色盛宴（1/1）
烫金请柬砸在《金瓶梅》春宫图残页上时，杨晓黎正用胶水修补被虫蛀的绸缎衣带。
顾雨柔的美甲划过她沾满浆糊的指尖：“周伯伯要看看，是什么野狗叼走了墨哥哥的魂。“
杨晓黎撇了一眼，没有理她，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周墨的钢笔尖穿透请柬，将之钉死在《列女传》封皮：“杨助理若迟到，你父亲明天就去高架桥下找活。“
旗袍甩在她怀里，腰封里掉出张泛黄字条——正是父亲被拖欠工资的工地名称，纸角还粘着干涸的血指印。
搞什么啊？！
杨晓黎眼神示意。
周墨并没有理会她，转身查找书籍。
顾雨柔嫣然一笑。对周墨甜美地说了一声再见便离开了。
浆糊碗应声碎裂。杨晓黎捏着请柬的手发抖：“让我去宴会当猴戏，就是你帮顾家驯狗的新招数？“
周墨的钢笔尖刺穿请柬，将父亲签名的欠条钉在案几：“工地账目亏空三百万，顾家今晚就要剁他的手。“
杨晓黎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欠条。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杨晓黎颤抖着双唇。
他推过砚台，墨汁泼脏她补好的《列女传》扉页，“你摔杯为号，我的人就给你爸换新身份。“
“周老师改行当人口贩子了？“她撕开请柬烫金封皮，内页掉出张泛黄支票——金额栏被血渍模糊，角落印着仁和医院的取药章。
钢笔突然横压她咽喉，周墨的咳嗽震落案头镇纸：“杨同学分得清春宫图和兵法图吗？“
他指尖划过支票上干涸的血指印，“宴会上摔杯是苦肉计，摔碗……“突然剧烈呛咳，喉间腥甜染红她袖口，“就是送命题。“
窗外惊雷劈亮他苍白的脸，杨晓黎这才发现，周墨左手始终压着腹部——昨夜祠堂的鞭伤正透过衬衫渗出紫黑血痕。
宴会厅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香云纱旗袍像道刑枷勒住杨晓黎的呼吸。
借来的珍珠项链短了三寸，卡在锁骨间如同生锈的狗链。
她缩在罗马柱后数地砖花纹，水晶灯将周墨与顾雨柔交叠的身影投射在香槟塔上——他教她跳华尔兹时说过“三拍旋转要像云雀振翅“，此刻揽着顾雨柔腰肢的手臂却稳如金丝楠木架。
侍应生托盘里的鱼子酱泛着冷光，令她想起父亲工棚里发霉的腌菜坛。高跟鞋挤肿的脚趾在发抖，每步都似踩在碎瓷片上。
当顾雨柔的婚戒故意划过她端酒的指节，勃艮第红酒在琉璃盏中漾出血色涟漪，她突然听见周墨说过最温柔的情话：“明朝花瓶要轻拿轻放“，此刻却像宣判她该被砸碎的死刑。
杨晓黎踩着借来的高跟鞋踉跄躲闪，顾父的龙头杖突然横劈在她膝窝：“周家的狗，该学会跪着接赏。“
满座哄笑中，她跪在波斯地毯上捧起琉璃盏，冰凉的酒液顺着指缝浸透旗袍开衩处。
“明朝的花瓶要摆端正。“周墨揽着顾雨柔掠过她身侧，订婚戒的冷光刺进她瞳孔。
顾父将红酒泼在杨晓黎脸上，满场宾客都在窃笑。
她抹去眼睛里的酒渍，看见周墨正搂着顾雨柔跳舞，连眼神都没分给她。
高跟鞋突然断裂，她摔倒在香槟塔前，玻璃碎片划破手心。
周墨冷着脸递来手帕：“擦干净，别脏了地毯。”
杨晓黎扯烂手帕砸在他胸口，旗袍被红酒染得斑驳，光着脚冲进大雨里。
身后传来顾父的嘲讽：“周少爷养的狗，倒是会演悲情剧！”
暴雨砸在后巷青砖上时，杨晓黎撞见周家车队往父亲工地运建材。
司机醉醺醺的嘟囔混着雨声：“周总自己垫的钱......“
黑伞突然遮住视线，周墨的西装后背湿透，三道鞭痕在布料下洇出血色暗花。
“卖身契加二十年。“他攥住她撕扯旗袍的手，“现在回去给顾董敬酒，工地明早就开工。“
琉璃盏炸裂在杨晓黎脚边，周墨拾起碎瓷片放进她淌血的手心：“万历年的官窑残片，“他当着顾家人的面擦拭她指间猩红，“够抵你父亲三年血汗钱。“
暴雨冲刷着塑胶跑道，杨晓黎的旗袍下摆沾满泥浆，断跟的高跟鞋早不知甩到哪个水坑。
周墨撑伞追到四百米标线处，被她用湿透的手提包砸中胸口。
“顾雨柔说我家欠了三百万！“她攥着从宴会顺来的香槟杯，杯脚在路灯下泛着冷光，“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每次扣工资时偷笑很爽吗？“
周墨的伞面突然倾斜，雨帘隔开两人：“杨同学想象力够写八点档了。“
“那这是什么！“她甩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父亲在工地点头哈腰的照片，“上周你说去公司实习，其实是去威胁我爸？“
“到底是为什么？！”杨晓黎发疯似的怒吼，她对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不理解，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突然欠下了那么一大笔巨款，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参加这样一个羞辱自己的聚会。
“因为我。”周墨垂眸：“顾家不想我与你有牵扯。是我连累了你。”
“你在说什么？”杨晓黎疑惑。
“高一开学典礼，你撞翻我书包那次。“他忽然举起手中的钢笔：“我弯腰捡钢笔时，你用手护住了我的头。“
杨晓黎的瞳孔在雨中收缩。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那年礼堂吊灯突然坠落，她本能地扑过去护住蹲在地上的少年，自己的手背却被玻璃划伤。
“你满手是血，却先把钢笔塞给我。“周墨的指尖划过她腕间淡疤，“说'这么好看的笔，摔坏太可惜了'。“
他忽然笑了，雨水顺着睫毛滴落，“那是我妈病危时送的最后一件礼物。“
远处图书馆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成光斑。
周墨从湿透的裤袋掏出个塑封袋，里面是染血的创可贴：“你扔在医务站的，我偷藏了三年。“塑封袋上标注着日期，正是他们初见那天。
“高三校庆火灾我冲进去，不是找顾雨柔。“他掀起腰间纱布，烫伤疤痕形似钢笔轮廓，“是去储物柜抢救这个。“钥匙拧开从宴会带来的铁盒，里面堆满她丢失的发卡、写满笔记的草稿纸，甚至运动会喝剩的半瓶矿泉水。
杨晓黎的指尖触到盒底硬物——是父亲工地安全帽的碎片，内侧贴着周墨手写的便签：【XX建材安全不达标，已收购】。日期停在她父亲摔伤腿那天。
“每次扣你工资...“周墨突然剧烈咳嗽，血丝混着雨水从嘴角溢出，“都打进了你爸的工伤保险。“他扯出手机里的加密账本，满屏汇款备注都是【钢笔维修费】。
雨势渐弱时，周墨将断笔尖按进她掌心：“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当助理了？“他额头抵住她颤抖的肩，“从你为我挡下吊灯那刻，我就...“
杨晓黎的牙齿深深陷进他肩膀：“那你和顾雨柔跳舞...婚戒...“
“假的！“他猛然扯落无名指上的银环，戒痕下藏着纹身——极小的一行“XL“，墨色还泛着新伤的红，“顾家派人跟踪时，我就去纹了这个。“
“变态！“她踹向他膝盖，却被伞柄勾住腰肢。
周墨的呼吸喷在耳后：“现在知道为什么非要你当助理了？“
钢笔尖划过她湿透的脊背，“从高一开学典礼你撞翻我书包那刻，我就等着...“
广播站突然响起熄灯号，探照灯扫过操场。
杨晓黎趁机咬住他手腕，咸腥的血混着雨水咽下：“等着羞辱我？看着我像傻子一样...“
“等着能光明正大每天见你！“周墨突然嘶吼，钢笔在掌心折成两截。
“你爸的债我早还清了！每次扣工资是想让你留久一点...留到我能摆脱婚约...“
杨晓黎的拳头僵在半空。
雨幕中，周墨的白衬衫透出腰间纱布——哪是什么家法鞭痕，分明是上周替她挡下倒塌的书架时受的伤。
“你以为我为什么总去校医院？“他扯出染血的纱布，“生理盐水兑红药水的把戏，连顾雨柔都骗不过...“
远处传来保安的手电光，周墨突然将她推进器材室。潮湿的体操垫上，他摸出支新钢笔：“刻个字，刻完我就告诉你所有真相。“
杨晓黎在笔帽刻下“ZM“时，眼泪晕开了墨迹。
周墨突然握住她的手，在“Z“字旁添了个小到看不清的“XL“：“现在，该收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