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人友谊。(1/1)

三长老说该练茶艺了。

灵澈推开茶室门,灵诗正用竹制茶匙拨弄青瓷罐里的茶叶。

“茶能照见人心。”灵诗将茶汤推过案几,青瓷盏底蹭着檀木纹路沙沙作响。

少女跪坐的姿势让她执壶的手微微一滞——那三指托底的仪态,分明是今日要教的第一课。

初见灵诗那日,她指甲便深深掐进了掌心。后来就在长生殿中的烛光里颤抖的手指悬在虚空中一遍遍勾勒执壶的角度。

茶道,她学过,只是一举一动都会透露出一股子风尘味,那她就一遍一遍的慢慢练就好了。

“说说看,你尝出了些什么?”

“苦中回甘,就好比......”灵澈睫毛颤了颤,这味道太像怡红轩的醒酒汤,混着脂粉气的苦涩。她咽下最后一口回甘,舌尖却泛起记忆里胭脂的甜腥。

“好比什么?”灵诗发问道。

青瓷盏底映出灵澈骤然蜷缩的指尖。她将茶盏轻轻放回案几,抬起脸时已换上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怡红轩的醒酒汤。”

灵诗手中的建盏突然倾斜,茶汤在檀木上洇出深色痕迹。她仓皇去擦的动作扯散了端肃仪态,“那些腌臜往事......”

灵澈其实就是故意卖惨。有些事情,既然在舅舅身上突破不了,那就在灵诗身上试试。

以前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但是稍稍想想,总归与自己逝去的母亲有关。

“都过去了呀。”少女忽然绽开笑靥,“三长老待我如母,阿澈很知足呢。”她故意让尾音带着稚童般的雀跃,如愿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倒影。

灵诗握着茶盏的指节骤然发白,“接下来,我们学习泡茶。”她的声音发着颤。

四万年前,一个红衣少女倚在桃花树下,将沾着酒渍的指尖点在她眉心嗔笑:“阿诗这般倒比我娘亲还要严肃。”

灵澈立即将双手叠在膝头,“好啊。”

蒸腾的水雾模糊了灵诗瞬间泛红的眼尾,“看好了。”

灵澈凝视着这个与母亲画像三分相似的女人,将对方每个关节的弧度刻进眼底——就像当年在怡红轩隔着纱帐,默记花魁素手斟酒时恰到好处的媚态。

“请长老指教。”轮到灵澈上演一遍时,执壶的手腕却在不经意间勾出柔婉的曲线。

灵诗看着灵澈的动作,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动作都对,就是让她看着有些难受。

灵诗的竹制茶匙轻轻压住她手腕,“茶不是酒,要顺着盏壁温养。”

灵澈轻轻扫了一眼灵诗,而后仰起头:“舅舅总说三长老严苛,可您教我时连指甲划痕都要避开我手背呢。”鹿眼里是一片孺慕之情,“三长老明明很温柔啊。”

灵诗执壶的手悬在茶烟里,蒸腾的水雾模糊了她眼尾细纹,让那抹怀念显得愈发潮湿。

“你舅舅啊,小时候带着你母亲偷剪大长老的鹤氅做风筝。”她垂眸将茶渣拨进蟾蜍陶洗里,紫砂与粗陶相撞的闷响,提起了灵澈的兴趣。

接下来她可以让无上神女登场了。

“后来呢?”茶烟在灵澈瞳孔里碎成粼粼波光,“阿澈自幼失去母亲,想着多了解了解她。”

灵诗望着那张与故人七分相似的脸,喉间泛起蜜糖般的酸涩。

“而后.......”

那是她最珍贵的时光,即便时隔万年,回忆里的暖意仍能将掌心熨热。

那时她还不叫灵诗,尚不是执掌教习殿(倚竹轩)的三长老,只是被前任长老从血污里捡回的孤女。

老人在月桂树下为她更衣梳发:“既入灵族,便随我学立身之道。”玉簪穿过发髻的瞬间,她第一次有了归处。

“肩要平,颈要直。”三长老的玉尺掠过她绷紧的脊线,殿外忽有银铃乱响。

檀木门被撞开半扇,跌进来两团纠缠的云霞——绯色裙裾泼墨般铺展在青砖上,玄色衣摆沾着可疑的酒渍,发间琼花碎瓣簌簌而落。

“这次打翻了几坛醉花酿?”三长老叹息未落,红裙少女已攀上灵诗臂弯。

“这位漂亮妹妹好生眼生。”少女腕间银铃沁着梅子香,眼尾朱砂痣随笑意漾开涟漪。

灵诗后来才知晓,这团灼灼烈焰般的少女竟是下任神女灵玖,总冷着脸的少年则是族长继任者灵唯。

一来二去,他们三人成了好朋友。

灵玖的功课总是最好的。她能在一瞬间根据意象出口成章,却故意在花朝节在六界面前公然说自己无才无德。

长老们摇着头叹气,转身又往她案头多放两卷典籍。

她学起仪态总透着股漫不经心的优雅,广袖垂落时似凤凰收拢羽翼,偏生要在转身时故意踩到灵唯衣摆。

而灵唯总冷着脸将青梅掷进她泡的茶里,却在她被琼枝划破指尖时,默不作声将疗伤药推过石案。

灵诗望着白玉盏里浮动的绯色花瓣,忽然觉得自己那冰冷的心因为“遇见”终于有了温度。

灵玖和灵唯喜好喝酒。

灵境仙踪的雨总来得急,三人挤在灵唯的听松阁偷饮新酿。灵玖的红裙铺满竹席,腕间银铃发出清越声响:“你们说,若把梅子酒埋在长生殿地脉,百年后会不会生出酒灵?”

她眼底跳动着星子,灵唯已拎起酒坛走向雨幕。灵诗至今记得穿过重重禁制到达长生殿时,灵玖指尖流淌的青色灵光如何照亮长生殿的结界的。

变故就始于那晚,他们三人进入长生殿后,灵玖忽然捂住心口,青玉地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长生殿......灵脉深处有东西在唤我。”

而后长生殿主殿空中突然浮现一个无字青玉简,似乎只有灵玖才能看到里面的字。

玉简悬浮的刹那,长生殿穹顶的星辰图骤然黯淡。

“说是神女传承的修炼法门。”灵玖指尖在虚空中描摹着隐形的文字,“但总觉得......这些文字在等我很久了。”

自那夜起,长生殿中便常驻三道身影。

灵玖盘坐在寒玉灵台,殿外的海棠花随灵力流转渐次绽放。

她总在此时用灵力温着梅子酒,看周围灵力萤火虫般萦绕在挚友周身。灵唯的剑穗垂在石案边沿,穗子上的玉牌随主人擦拭剑身的动作轻轻摇晃——那是唯一能打破寂静的声响。

“今日比昨日多运转两刻钟。”灵玖摘下帕子时,腕间银铃已凝出薄霜。她歪头看向正在擦拭剑锋的少年:“若我此刻与你比试——”

“你赢。”灵唯头也不抬,剑刃映出他紧抿的唇角,“从第七日开始,我便接不住你的招式。”

灵诗斟酒的手微微一颤。琥珀色酒液在白玉盏中荡开涟漪,倒映出灵玖骤然黯淡的神情。

绯红裙裾扫过青砖,少女突然凑到灵唯面前,鼻尖几乎碰到他高挺的眉骨:“木头脸,你生气了?”

剑鞘重重磕在石案上。

灵唯起身时带翻酒盏,梅子香在晚风里散成细碎的叹息。“明日加练半个时辰。”

灵诗看着灵玖将冷酒一饮而尽。

“他气我进境太快。”灵玖摩挲着玉简边缘,“可神女使命......”

晚风吹散了她的未尽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