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上星星参北斗(1/1)
“你去哪?”疏桐在后面喊他,“我走的对吗?喂!”
但是裴铮越来越远,疏桐不明所以瞪着那模糊的背影,心想果然是神经病,牵着马,跟着他离开的方向,慢慢走去。
裴铮听见她的喊声就停了下来,奈何他坐骑速度比眼下的踏雪快得多,即便只是一会功夫,也把疏桐落下好远,他坐在马背上,等着那女人自己赶上来。
疏桐赶上了他,没跟他说话,默默超过了他,继续向南走去。
一个什么东西兜头盖脸罩下来,疏桐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将那东西掀了出去。
然后就看见了裴铮放大的脸压过来。
“你为何牵着它走,为何不骑?”他指着踏雪问。
“它受伤了。”疏桐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从雪地上捡起刚掀下去的东西,发现是裴铮刚穿在身上的毛皮斗篷,“我不知道它伤到了哪里,可能是脚……”
裴铮用那件斗篷将她裹住,俯下身查看踏雪的伤。
“无妨,小伤口,不耽误你骑。”裴铮说着将疏桐送上马背,又将斗篷垂下来的部分塞到脚蹬里别住,这样就能把她的腿也裹在斗篷里。
“你给我了你穿什么?”疏桐看着他一身紧趁的劲装,“很冷的!”
“我不冷。”裴铮生硬地回答,心说算你还有点良心。抓住踏雪的缰绳,牵着它一起走。
疏桐道了谢,又问:“你怎么还在外面,仗还没打完吗?”
裴铮瞪她一眼:“打完了。”
“太好了,”疏桐由衷地说,“我们成功了吗?大家都回去了吗?张副官受伤了吗?”
裴铮不说话。
夜色中,疏桐看不清他的脸色,看他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样子,疏桐也不想自讨没趣,两个人就这么默默走着。
“受伤没有?”过了一会儿,裴铮突然瓮声瓮气地问。
“我吗?”疏桐吃了一惊,“我没有。”
“你自己真的能回来?”裴铮又问。
“能吧?”疏桐不是很确定,“我一直以为踏雪会认识路,不都说马是认路的吗?谁成想它并不认识。”
裴铮冷笑了一声,又问:“那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看星星!”疏桐指着天幕中的星河璀璨,“背对着北极星一直往南走,只要能看到玄水城的城墙,就好了。”
“还不算太笨。”裴铮点评了一句。
这个人不但神经病,脾气不好,老是动不动就嚷嚷,怎么还阴阳怪气,疏桐暗自腹诽,令玉那么柔美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或许他对令玉不这样?是了,疏桐想起洞房花烛夜那晚,裴铮安慰令玉的样子,端的是见不得令玉受一丁点委屈。若不是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又顾及裴家满门,他怕是早都一刀劈了我吧?
那眼下,众所周知她跟着去了木里峡谷,他们肯定不可能全部逃脱,总有永远留在战场上的,若是她也没能回去,对裴铮来说,岂不是正好?
现在可只有他们两个人,裴铮还牵着她的马……
想到这里,疏桐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裴铮,竭力想看清他的表情,裴铮眼角余光扫过来,疏桐赶忙坐好。
应该不至于吧?她继续乱七八糟地琢磨,他要动手,应该在遇见我的时候就动了,不会等这么久,还是他要把我带去更隐蔽的地方?哎,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眼下四顾茫茫,要不……
疏桐又偷偷看了裴铮一眼,这次裴铮转过脸来看着她。
“你看什么?”他问。
“也行。”疏桐脱口而出。
“什么也行?”
把我丢在雪地里,让我自生自灭也行,疏桐默默地想,没有说出来。
“问你话呢,”裴铮追问。“什么也行?”
“裴将军,你说……”疏桐一边思索着,一边斟酌词句,斟酌了半天,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就闭了嘴。
“说什么?”裴铮不知为什么很有耐心,又追问。
“没什么。”疏桐闷闷地说,忽然就觉得很疲惫,只想一个人待着,一句话也不想说。
看她垂下了眼眸,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裴铮不明所以,略略靠近了,打量半天,问:“还是觉得冷?”
疏桐摇摇头,没有说话。
裴铮不信,探手入衣,摸了摸疏桐的手腕,有一些热气,又将斗篷给她重新掖好。疏桐没有力气,没有阻止他。
又走了一会儿,裴铮说:“阿墨平安,张定北也没有受伤。”
疏桐虚弱笑了一下:“嗯,好。”
这下变成裴铮努力找话,疏桐惜字如金了,但裴铮从没猜过女人心思,心里很拿不准该说什么,况且现在并不知道疏桐怎么了,更加不敢随便开口。两个人就这么慢慢向玄水城走去。
繁星点点,北风呼啸,白雪映着微弱的星光,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一片绝望的惨白。裴铮捏着手里的两根缰绳,引疏桐跟着他走在回城的路上。寒风吹过他头发,吹过身侧疏桐纤细得多的身影,他忽然就生出一种使命感:
她是他的妻子,他在带她回家。
裴铮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情,接着又想,这不是既定的事实吗,为什么自己此刻才意识到?这疯女人是我裴铮明媒正娶的妻子,下半生,我都该与她携手共度,相伴到老,不是吗?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裴铮默默想着白天疏桐念过的这句话,她能为了阿墨这么冒险,那自己呢?当有一天自己身陷困境,她是否也能义无反顾?当有一天自己战死沙场,再也回不去的时候,是否也能入她梦中,做一回她的春闺梦里人?
她是我的妻子。裴铮细细品着这句话,好像参禅一样,直到走到了城门都没有发觉。陈礼亲自守在城楼上,见二人回来,忙命开门。
“将军!”陈礼冲过来,惊醒了沉思中的裴铮。
“有什么动静吗?”裴铮收拢了思绪,问道。
陈礼摇摇头:“一切如常。殿下找到了?”
裴铮嗯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寅正三刻,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陈礼回答。
裴铮没有再问话,陈礼一直把二人送到帅府,裴铮下马去接疏桐,只见她抬头看了一眼大门,模模糊糊说了一句什么,就一头栽了下去。
意识有片刻的迷离,疏桐在城外时候只觉得那股突然涌上来的疲惫越来越沉重,她简直要被淹没,努力撑着,终于在看见帅府的一刻心神放松了一下,立刻抓不住缰绳,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感觉到自己的脸贴在什么人身上,似乎是和谁撞了个满怀,她胡乱伸出手想撑住地面,一边口齿不清地跟被她撞到的人道歉,一边试图重新站起来。
接着忽悠一下,仿佛腾空而起又转了个圈,她本来就不甚清明的脑子一时间天旋地转,本能地紧紧抓住她能抓到的一片布料,然后就颠簸起来,视线一会模糊一会清晰,有人在吵嚷,她听不清楚,心里发慌,拼命攥住手里的东西,徒劳地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有人摆弄她的身体,她没有力气反抗,两侧肩膀上传来一阵钝痛,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看清自己回到了裴铮的房间。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剥离了,她感觉身上轻飘飘的,仿佛陷在了棉花堆里,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