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地上娃娃想妈妈(1/1)

“如何?”裴铮坐在床边,盯着正在给疏桐搭脉的军医温怀煦。

温怀煦沉吟了一会,回道:“殿下没有大碍,将军不必担心。只是她连日奔波,饮食不调,又兼惊吓,寒气入体,待下官开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再多多暖着,好好养几日便好了。”

“当真?”裴铮问,又语气颇重地强调:“她晕倒了。”

温怀煦安慰地笑着:“确实无碍,别说殿下金尊玉贵,哪怕是将军您,连着跑马四五天也是要撑不住的,依下官看,殿下能坚持到此刻,已非常人所能及了。”

裴铮沉默了一会儿,命他下去开药了。

将疏桐的手塞回被子,裴铮就那么坐在她床边。他本不是个纠结的人,有些事一旦想通一环,其他环节便也就豁然开朗。他很惊异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考虑这些事,但想通这些事带给他的体验非常新奇,简直让他着迷。与令玉不同,令玉身世可怜,又生得单弱,像一朵风中摇曳的茉莉花,需要他的照顾和保护,可疏桐……裴铮看着疏桐皱着眉踢开被子,伸手替她重新盖好,疏桐像一阵风,一片云,一团火,看着简单悠然,实则飘忽神秘,他想抓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哪怕他有可能会摔死在半空。

在意识到她是他妻子那一刻,裴铮知道,自己心动了。

疏桐很难受。她觉得很累,很想睡觉,但身体又很疼,总是把她从睡梦中扯回来,她不停地翻身,变换着姿势,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一点,折腾地大汗淋漓,更别提时不时穿梭逡巡的破碎梦境。

直到东方拂晓,疏桐仿佛听到了轻轻的扣门声,她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是醒了还是在做梦。

裴铮去开了门,是陈礼。

“将军,沈将军晕过去了,”陈礼觑着裴铮的脸色小声说,“眼下殿下回来了,不如——”

“倒忘了他,”裴铮拍着额头,“快将他送回去,让温大夫过去瞧瞧。”

是的,昨晚回来后,裴铮一门心思想着疏桐,把还绑在柱子上的阿墨,忘了……

这倒不是他重色轻友,他虽然把阿墨绑了,却并不是真的想拿他祭旗,即便疏桐没有回来,他也不会对阿墨怎么样,而且他相信陈礼会有分寸的,最多就是让阿墨不能好好休息,绝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

“还是我过去瞧瞧吧,”裴铮想了想说,“你守在这里,有情况随时通知我。”

“是!”

他们说到了阿墨,疏桐艰难地下了床,感觉全身都疼,好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她挪到门口,天刚蒙蒙亮,一阵小风吹过,疏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觉得清醒多了。

陈礼站在阶下,听到开门声,马上跑了过来。

“末将参见殿下!”

疏桐颤颤抓住他:“你们方才说,阿墨怎么了?”

“呃……”陈礼支吾着,“将军……已经过去了,殿下不必担心。”

就是说,不要指望让不会撒谎的人编瞎话,那还不如让他们保持沉默。这两句话说完,只会让人更担心了好吗?

疏桐放开了他,自己往外走去,陈礼想拦,又不敢碰她,只好跟在后面,防止她摔倒。

柱子边,失去绳子的束缚与支撑,已经昏迷的阿墨软绵绵倒在地上,立刻有担架过来,温怀煦带着助手七手八脚把阿墨抬了上去。

“将军!”隔着老远,陈礼喊了一声。

裴铮正在将被子盖在阿墨身上,闻声回过头来,看见陈礼束手束脚地跟在疏桐身边,疏桐正跌跌撞撞朝他跑过来。

他一挥手让军医抬走了阿墨,自己快步过去接住疏桐。

“他怎么了?”疏桐抓住裴铮,伸长脖子去望阿墨,“你不是说他平安吗?”

裴铮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昨晚才想通自己为什么老是这么在意疏桐与阿墨亲密,此刻他也在后悔,不该这么折腾阿墨,看疏桐的眼神不免就带了点心虚。

“你别急,”裴铮小声说,“他不会有事的,他只是——”

疏桐没理他,挣扎着就要去追,裴铮接过陈礼匆匆递来的披风裹在疏桐身上,护着她一起跟了过去。

阿墨的情况有些严重,除了外伤,他还发起了高烧。因要脱衣服处理冻伤,疏桐被裴铮按在了稍远处的椅子上,她看着人进进出出,强打精神不让自己发抖,嘴唇都咬破了。

“娘……”阿墨在梦里口齿不清地唤道。

疏桐挨近床沿,像哄小孩子睡觉那样,轻轻拍着阿墨的被子,阿墨断断续续地呢喃,一会儿唤娘,一会儿唤姐姐,一会又只是胡言乱语。降温的帕子换了一条又一条,也不知过了多久,温怀煦才终于控制住了情况,阿墨沉沉睡在床上,脸颊绯红。裴铮将温怀煦叫过来,细细问了,又让他看了一遍疏桐,才放人走了。

“你自己也病着呢,”裴铮看着疏桐苍白的脸,咬破的嘴唇上那一抹殷红让他心里刺痛了一下,“先回去吧,我在这看着他。”

疏桐盯着他,不说话。

裴铮移开目光,替她擦掉唇边血迹,也不说话。

“裴铮,你是不是有病?”疏桐声音细细,满含无奈。

裴铮滞了一下,竟升不起回敬的心思。他发现自己自从想通之后,气势仿佛就弱了三分。

疏桐没有再理裴铮,自己慢慢回房去了,她必须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阿墨。

又过了一天,疏桐已经大致恢复过来,除了肩颈被铠甲磨破,脱换衣服时还有点疼外,其他都如温怀煦所说,没什么大碍了。裴铮一日照三餐来看她,只是两个人都不说话。

阿墨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高烧反反复复,幸而他年轻,底子好,虽然也是发烧,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神志不清了,只是冻伤的地方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如今缓了过来,只觉得痒得厉害。

“不能挠,”疏桐拦住阿墨的手,“挠破了更不爱好了!”

阿墨痛苦地用被子蹭着手,疏桐于是将温怀煦给的药涂在阿墨冻伤处,这药没什么作用,只是涂上去冰冰凉凉的,能缓解一下痒。

“你不是我的疏桐姐姐。”阿墨看着疏桐给自己涂药,眼神仍旧有一些迷离。

疏桐手下一顿:“你说什么?”

阿墨盯着手上的药膏,那神情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渴望:“我与疏桐姐姐相依为命十二年,她比我的亲姐姐还亲,若说命是父母给的,那我这一生就都是疏桐姐姐给的。”

疏桐沉默着继续为他涂药,没有吭声。

“我曾经幻想,”阿墨接着小声说,似乎也没指望疏桐搭话,“要是一辈子都能和她在一起就好了,永远守着她,听她唤我阿墨,叫我回家吃饭,只要在她身边,我就觉得特别心安。”

“可是,”阿墨的眼里泛起泪光,“为什么?只是两年,我只离开了两年,为什么回来之后,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大家都没有察觉,”阿墨艰难地支起身体,哭着看着疏桐,“但我知道有东西变了,我害怕疏桐姐姐,你为什么变了,你是不是不想要阿墨了?”

“你是怪我跟父亲走了吗?是怪我两年都没有回来看你吗?”阿墨眼泪滚滚而下,一把抓住疏桐,“我错了,我再也不走了,你别不要我,疏桐姐姐,阿墨真的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