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解毒(1/1)
夜幕低垂,如墨色的绸缎悄然笼罩了整个医馆。
陆献带着黎瓷再次来到了那间医馆,走进去的时候,医馆内没有一个人。
严鹤龄似是早知道她们会来,早早的就驱散了馆内的所有人。
陆献走进去将洛阳草放到桌上后,转身和黎瓷说道:“你先在这坐会。”
说完欲走,却发现自己的一片衣角却被两根白皙的小手攥住了。
陆献抬眸,对上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
黎瓷拉住他道:“你要去哪?”
陆献伸了伸腰,好笑道:“累了,去歇会,怎么,你要和我一起?不太合适吧。”
黎瓷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在极速攀升,连忙摆摆手否认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随后又补充道:“既然累了,那你就去好好休息吧。”
陆献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然后视线慢慢的往下移,最后落在了那片仍被她攥住的衣角上。
顺着少年的视线望下去,黎瓷如火烧般赶紧松开了手。
陆献眉梢一挑,但没也没说什么,随即便转身走进了后院的一间房间。
陆献走后,黎瓷赶紧拍了拍自己红透了的脸,企图手动降温一下。
哎呀,丢死人了。
门被陆献轻轻掩上,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的面色难得的略显凝重。
陆献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
伸出右手,手腕上青筋微微凸起,指尖一闪,手腕上一道血口瞬间绽开。
鲜血如珠玉般滴落,汇聚在一只白玉碗中。
那血色鲜红如火,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寒意,正是他的蛊血。
门外,严鹤龄早已察觉到异常。
他皱着眉,快步走来。
推开门,便见陆献面色苍白,却仍强撑着将那碗血端了出来。
严鹤龄心疼得直叹气,这孩子,真是傻得可以。
他深知自己的蛊血对锁寒刹的克制之力。
所以将他的血加入药中是最好的办法,这样不仅可以彻底清除体内的毒素,还能给用药之人重塑经脉。
如果说衍禾血脉当世珍贵,那他的蛊血却是比之更加难寻。
毕竟这锁寒刹可以说是这世上最阴毒的蛊毒,光是不同种类的毒素就混了八十一种,这其中的每一种单拿出来都是剧毒无比的。
况且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在锁寒刹的毒性下存活下来,除了他。
所以他的血就是解锁寒刹的最好药引,因为这血里已经产生了天然抗体,只不过这法子着实伤身。
他虽明白这孩子早已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血去救那个姑娘,但是这代价也确实太大了些。
“你真是胡闹。”严鹤龄语气中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
“你该清楚,苗疆之人的蛊血极为珍贵,况且也你知道剜蛊血的后果,你体内的蛊虫会进入虚弱期,你的身体也会变得极为脆弱,连寻常小厮都能取你性命?”
陆献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必担心,就算我进入了虚弱期,也没人能伤我,况且这虚弱期只会持续三天,没事的,你去熬药吧。”
严鹤龄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孩子性子倔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叹了口气,接过那碗心头精血,转身走向煎药房。
一路上,他还在絮絮叨叨:“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药香在烛火里缓缓弥漫开来,袅袅升腾,如同一缕轻柔的烟雾。
陆献慢慢走回床上,靠着床幔缓缓滑落,最终昏睡过去。
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头上满是汗珠,眉头紧锁,似乎在梦中也无法摆脱痛苦。
严鹤龄时不时跑回去看着陆献,看他这副虚弱的样子,也只能摇头叹息。
锁寒刹的毒性极强,这个解药的制作也是十分艰难,直至将最后一味药倒入铜锅,严鹤龄才松了口气。
这下终于算是完成了那臭小子的嘱托。
药煎好之后,严鹤龄就赶紧端出去给黎瓷服下了。
黎瓷喝下那碗药后,只觉得一股暖流在体内缓缓流淌,原本冰冷刺骨的疼痛渐渐消散。
她连忙撸起袖子看了下,先前还爬满手臂的红斑此时全部消失不见了,太好了!
她本想告诉陆献自己真的已经完全好了,但是又想起他已经歇下了,只能作罢。
毒解了,黎瓷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放松之余,黎瓷不禁回想起今天的种种,心里顿时暖洋洋的。
黎瓷觉得陆献当真是一个顶好的人,今天也一直护着她,阳洛草也是他找到的。
真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黎瓷刚挂起嘴角,就听到旁边的严鹤龄关切的问道:“女娃娃,感觉如何了。”
黎瓷赶紧站起身,还顺带蹦跶了几下:“我现在感觉非常好,多谢您了。”
严鹤龄却摇了摇头:“你该谢的人不是我。”
“啊?”
看着黎瓷疑惑的表情,严鹤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对黎瓷说道:“今晚就在这住下吧,后院还有几间房,明日一早,你们再一同离开。”
黎瓷自然是乖巧的应下了。
她在这待着还更好,这样明日一早就可以去寻陆献了。
走进后院,黎瓷找半天才找到陆献住的那间屋子。
黎瓷走向前本想看看陆献睡了没,却发现门关的紧紧的。
看来已经睡着了。
黎瓷想了想,转身就走进了陆献旁边的屋子。
进去之后,黎瓷小心翼翼的躺了下来。
可她躺在床上却没什么困意,这几天发生的事简直比话本子里写的还要精彩。
夜袭,旧友,毒害,苏府,真相,阴谋,最后成功解毒。
要是换从前,这些事黎瓷想都不敢想。
现在黎瓷真的非常庆幸自己当初选择和陆献一起走,如果没有他,自己大概会平淡的过完这一生,也不会有想要变强,并且寻到爹娘的念头。
以前的她,只会傻傻的待在原地不动,卑微的渴求着爹娘能自己来寻她。
经历了这么多事,黎瓷觉得自己以前当真是傻的可怜,如果爹娘现在无事,怎会三年都不曾来看过她。
个中原因,黎瓷只能自己去寻。
虽然这一路走来,不乏有惊心动魄,魂归故里的时刻。
但黎瓷不后悔,也不害怕。
因为正是这些艰难,黎瓷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有多正确。
越多人阻拦她,就代表她想要探寻的真相越值得去接近。
不管真相如何,她都必须自己去寻找,去经历。
哪怕前路漫漫没有尽头,魑魅魍魉纷至阻行,她都不会后退。
况且,只要有陆献在身边,黎瓷就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
她,会和陆献一起前行。
困意突然袭来,黎瓷慢慢闭上了眼睛,本应平静的心,此刻却突然涌起如同潮水般的不安。
而陆献,此刻已然陷入了黑暗的梦魇之中。
他的梦境被黑暗和恐惧所笼罩,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和痛苦,如同被释放的洪水,汹涌而来。
他梦到了他小时候。
那个他一直试图忘记的时刻。
年仅三岁的他被娘亲亲手丢进了蛊窟。
那是一个个充满了未知和恐怖的地方。
他记得那些蛊虫。
这是深入骨髓,难以剥离的记忆。
它们如同饥饿的野兽,疯狂地向他扑来。
它们的牙齿尖锐而锋利,咬在他的皮肤上,彻骨的疼痛密密麻麻的漫上来四肢百骸。
那些虫子拼了命地往他身体里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撕裂,被吞噬。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陷入痛苦漫长的人,只有他。
他又梦到了那些黑暗的日子。
他被囚禁在蛊窟中,四周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他感到害怕,感到绝望,他呼喊着,求救着,但回应他的只有回声。
这里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没有人愿意带他离开,没人能带他离开。
他还梦到了他娘亲的背影,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她却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他感到被遗弃,感到无助,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生存下去。
陆献在梦中挣扎着,无声的呼喊着。
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额头上满是汗珠。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手紧紧地抓着床单,仿佛想要抓住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医馆时,陆献终于从噩梦中醒来。
他大汗淋漓,呼吸急促,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他睁开眼睛,看到黎瓷正站在床边,她的眼中满是担忧和关切。
“陆献,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黎瓷轻声问道。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今日黎瓷醒的格外早,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感觉好难受,让人感到窒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她压下心中强烈的不安,连忙爬下床,穿好鞋袜就往外跑。
她现在,很想见陆献。
没想到她一进去,就看到陆献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滚落下来,打湿了枕头的一角,面色痛苦,时不时还在呓语。
黎瓷凑过去听,却听的不甚清楚,断断续续的,连不成字句。
黎瓷觉得他应当是做噩梦了。
突然,床上响起了一阵窸窣声,猛的将黎瓷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看到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那一双本该清冷的瞳孔,此时却漫上了无尽迷茫又痛苦的光彩。
不待黎瓷细看,就发现他的眼眸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再看他,俨然又是一副清冷的少年郎模样。
陆献掀开被子起身,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我没事。”
不过黎瓷还是觉得陆献的脸色过于苍白了。
于是不安的问道:“陆献,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差。”
陆献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温水入腹,他才觉得喉间那股干涩的感觉似乎消失了一些。
喉间舒服多了,他又换上了往常那副懒散的样子。
然后黎瓷就听见他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可能是没睡好吧。”
黎瓷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看了很久,发现他面色确实红润了很多,确实不似刚才那般苍白。
他刚才的样子真是把她吓的不轻。
她还以为是昨天在苏府受了暗伤。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她想多了。
见他确实没什么大碍,黎瓷这才放下心和陆献说道:“陆献陆献,我的毒真的解了!”
陆献笑道:“嗯,早说了,不会让你变白痴的。”
黎瓷嘻嘻笑道:“昨天真是有惊无险,多亏了你。”
陆献挑了挑眉:“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呢。”
黎瓷略一思索了一下,自己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他的,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
“我给你做梨花糕吃好不好,正好让小老头也尝尝。”
陆献听到这话,刚扬起来的嘴角又拉了下去:“怎么他也有。”
黎瓷好笑的看着陆献,似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了。
陆献一噎,随即摆摆手道:“随你。”
下一秒,黎瓷就开开心心的跑进了膳房,开始叮叮当当捣鼓起来了。
还好老头子医馆里应有尽有,院子里还刚好栽了一棵梨花树。
黎瓷觉得自己总算是峰回路转,顺风顺水了。
而这一切,多亏了陆献。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走出陆献房间的下一秒,少年就抑制不住的轻颤了起来。
额上顿时大汗淋漓,刚刚还死死压住的血腥味此刻溢满了整间屋子。
陆献坐到床上,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竟然真为了她耗损自己的蛊血。
他活了十六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体会。
有朝一日,竟真会这么关注一个人,甚至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所以昨天自己才下意识的将她护的那样紧。
察觉到体内奄奄一息的蛊虫,陆献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要不然为何会变得这么奇怪。
他以前从来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死,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甚至可以从死亡中获得极致的快感。
可如今,他好像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