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窗口（1/1）
卢乔兴的爷爷参加过抗日战争，在部队表现出色，新中国成立之后虽然身居秦市部队里的高位，却一直保持着低调的作风。
膝下有两个子女，都没有留在部队。卢乔兴的父亲是长子，上山下乡学技术，一点没给卢老爷子丢脸，唯独回城之后没有照着父亲的意愿进厂一直做个倒班工人。改革开放就跟人家下海经商，十几年过去，也赚了点钱，在人群中也算是中上等。
如今卢乔兴已经成年开始工作，卢父也是实现了时间自由，不想太去拼搏，这一整年几乎在父亲与女儿之间打转。
老闺女找了一个养老的单位，赶上下岗再就业大潮，虽然丢了工作，可终究也是没有困难。自己闺女没进部队，却找了一个部队的女婿。
如今卢乔兴的姑父一直致力于电子对抗，主攻雷达监测，现在已经是战区的高级工程师。
最主要的是对老婆女儿无敌好，尽管借着卢老爷子的东风，一路顺风顺水，但是人的本质不坏，时刻懂得感恩。
卢乔兴进屋就坐在了奶奶身边，与她一起看着爷爷，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爷爷没有走，只是睡着了。
“咱爸刚没那会儿，要去干休所开死亡证明，政委听说了，就跟着一起来了。”姑姑一边擦眼泪一边看向最后进门的卢父，交待说到：“咱妈想和咱爸最后待一个晚上，政委就同意明天一早让灵车来接咱爸。”
姑姑说完又开始不停的掉眼泪：“哥，你说，咱爸怎么就这么走了，我也是准备回家了，咱爸就开始说胡话。”
“你看，那些没来得及扔的，都是咱爸弄脏的衣服和被褥。”姑姑指着墙角堆着的那些说道：“都说人走了不带污秽之物，现在想想原来都是征兆。”
卢父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三炷香，点燃之后续进了香炉。之后找了大袋子，把那些垃圾一趟一趟的送到院子外面的垃圾桶。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搬了几趟重物，也是气喘吁吁，看着那些垃圾偷偷掉眼泪。
“乔乔啊，明天还需要你们年轻人忙活，赶紧回屋子睡觉啊，啊，对了你的屋子没来得及收拾，凑合一下吧。”姑姑一边擦眼泪一边寻着卢乔兴的身影嘱咐道，因为悲伤，和之前说话不太一样，有点语无伦次。
“没事，姑。”卢乔兴一直没怎么说话，嗓子都哑了：“我等我姐买纸回来再说。”
姑姑家有一个女儿，比卢乔兴大一岁，两人从小就一个被窝睡着，去年姐姐于楠楠结婚，找了姑父所里的一个年轻军官刘屿，两人才分开睡。
但这都没有影响两个人的关系，小姐妹并没有一方为人妻就拉开了距离。
卢母拉着小姑子，不得不去奶奶那里打扰，毕竟身后事还有许多，必须要赶在灵车来之前都弄完。
卢父与姑父两人默默坐在客厅，当地的风俗，逝者寄存在殡仪馆，家里搭建一个简单的灵堂，方便周围的亲朋好友来祭拜。
搭着灵堂就不能关大门，妈妈姑姑奶奶在整理爷爷的遗物，爸爸与姑父在商议后事。
卢乔兴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两点了，爷爷在家的时间没剩多少了。再环顾这个房子，从自己开始记事到如今的偶尔回来，承载了太多的欢声笑语。
如今却再没有往日的时光，至少以后的日子都不再与爷爷共享。
卢乔兴自己待着有点冷，观察着爷爷的香快要燃尽的时候换了新的香，之后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待了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心里空落落的，上来的时候，看向对面的房子，那是李振的爷爷家，如今也只剩黑漆漆的空楼。
心里挂念爷爷的香，卢乔兴披上羽绒服又下了楼。刚走到一半，就听下面有说话声。
“乔乔呢？去楼上了？”这是于楠楠的声音。
卢乔兴加快脚步：“姐，我下来了。”
边走边看见于楠楠提着好几袋折好的金元宝踉踉跄跄的进来了，卢乔兴伸手要接过一半。
“你别管我，后面谢燃的纸沉。”
卢乔兴这才看见后面抱着一大摞烧纸的谢燃，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大半夜的，真是麻烦燃哥了。”
谢燃白了卢乔兴一眼，家有逝者，肯定不能像平时那般打打闹闹。但是两人之间已经不太会正常的交流。
“咱两家隔壁，卢爷爷去世我们也很难过，我爸妈明天一早就从岛城赶回来，主要是我姥姥那边离不开人，要不今晚就和我一起来的。”谢燃正经解释道。
卢乔兴本想也正儿八经和他对对话，便又听见谢燃开口说道：“李振也回来了，我和楠姐停车的时候，看见他刚进了他家的院子。”
好似一道惊雷从卢乔兴的头顶劈了下来，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于楠楠和谢燃对视一眼，终究没往下说话。
当初卢家与谢家是连在一起的二层小楼，而李振的爷爷家住在卢家的对面。
最开始谢燃是对卢乔兴有好感的，可后来凭借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发现卢乔兴与李振两情相悦，便收了心思，一心一意的与卢乔兴做了好朋友。
可是卢乔兴与李振的感情也就维持了两年，最后还是以分手告终，这段感情家里人都不知道，可能因为从小就在一起，打闹习惯了，只有于楠楠和谢燃，不过两人也都是守口如瓶，就怕有这一天。
“姐夫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卢乔兴不敢与表姐对视，索性转移了话题。
“明天一早就能到家。”于楠楠整理好烧纸，带着谢燃与卢乔兴找了饭桌这边，一张一张开始折了起来。
卢乔兴虽然低着头折纸，总是用余光有意无意的瞟向大门。
也不知道李振会不会放下东西就过来，那么自己见到他如何表现才不尴尬。连谢燃和自己说话都没听见。
“卢乔兴！”谢燃大声喊道。
卢乔兴小小的激灵一下，疑惑的看向谢燃：“干嘛！”
“我说明天我就先不和你们一起去殡仪馆，我得等着我爸妈……”谢燃顿了一下，才说道：“你和李振两人待着，不能打起来吧？”
卢乔兴大概白眼都送给了谢燃：“不能，你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知道就好，真怕你小姐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
于楠楠看向谢燃，佩服他真是什么都敢说，谁不知道卢乔兴的脾气，点火就炸。
“大小姐脾气也分场合好不好。”卢乔兴垂着眼睛：“况且我俩现在也没有说话的必要。”
“就是别太冷场，毕竟人家也是奔着姥爷的事回来的。”于楠楠还是不放心，毕竟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之后再见面，是会别扭的。
“他特意为爷爷这事回来的？”卢乔兴这会眼睛睁大了：“他那请假方便吗？”
谢燃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那不知道，如果是非常重要的事，那也不能不给假。”转脸又特正式的面对卢乔兴：“你真把振哥放下了啊，我觉得你俩有必要好好……”
卢乔兴向谢燃投去警告的眼神，并没有接话，自己与李振分开，多半是自己作没的。如今李振请假回来，充其量就是邻居家爷爷没了，能有多重要。
硬要说父亲的老首长，也不至于李振特意请假，卢乔兴一阵一阵的走神儿，旁边俩人全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做声罢了。
约莫爷爷的香又要到时候换了，卢乔兴才抽身，不想与两人讨论，可是不讨论一些有的没的，看见爷爷的遗像，一股浓烈的悲伤又涌上心头。
卢乔兴再次给爷爷换完香，终于控制不住，蹲下去，低低的啜泣起来。
“乔乔……”
谢燃从餐厅走过来，就看见卢乔兴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一抖一抖的，好像要把自己的悲伤与身体蜷在一起。
卢乔兴听见声音，从双臂里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扫到了大门外，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李振房间的灯亮了起来。
暖暖的，像一道光，驱散了卢乔兴心里的阴霾，却无法再照进自己的心里，是自己不确定，李振那轮暖阳还愿不愿意温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