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赏花邀赴,危伏其间心忧惧(1/1)
铜镜中,那赤金点翠步摇闪烁着夺目耀眼的光泽,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映照着秦婉言略显凝重的脸庞。
秋菊正小心翼翼地往她那月白襦裙上系着银丝绦宫绦,手指微微颤抖,像是生怕弄出一丝声响。
“这芍药纹香囊还是前日太后赏的。”小丫鬟的指尖不住地发颤,缨络穗子在她慌乱的手中缠作一团,发出轻微而杂乱的摩擦声,仿佛是她内心紧张的节奏。
秦婉言按住她手背,铜镜里那双杏眼沉若寒潭,尽管表面镇定,但心底还是隐隐掠过一丝不安,她强装镇定道:“慌什么?该慌的是布棋人。”然而,她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马车缓缓碾过朱雀大街,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沉闷而有节奏,像是古老的鼓点,一下又一下地敲在秦婉言的心上。
街边的店铺琳琅满目,行人来来往往,热闹的景象却让她感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氛围,心中暗自揣测着这场赏花宴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阴谋。
车帘外,糖炒栗子那浓郁的焦香扑鼻而来,钻进秦婉言的鼻腔,勾起了她心底深处的回忆。
秦婉言心中一动,忽然掀帘唤停车夫,在秋菊错愕的目光中,她下了车,买了包栗子。
那油纸包握在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纸张传递过来,让她的手掌微微发红,她的思绪飘远,记得原身六岁那年,长姐就是用栗子哄她喝下汤药。
马车继续前行,车轱辘重新转动时,几粒栗子从纸包缝隙中滚落,掉进青石砖的缝隙里。
不一会儿,便引来了几只灰雀,它们叽叽喳喳地争啄着栗子,那清脆的鸟鸣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仿佛是大自然奏响的乐章。
随着马车渐渐接近目的地,街边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起来,秦婉言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她看到街边的行人神色各异,有的匆匆忙忙,有的悠闲自在,可她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每一个人都可能是阴谋的参与者。
当马车终于停下,秦婉言下了车,抬眼便看见“秦妹妹今日倒肯赏脸。”林若棠立在垂花门下,藕荷色披帛被风卷着,如同灵动的丝带般缠上鎏金雀笼,发出轻柔的碰撞声,那声音在秦婉言听来却像是一种警告。
笼中白孔雀突然开屏,雪色尾羽在阳光下闪耀着洁白的光芒,如瀑布般扫落几片海棠花瓣,花瓣轻盈地飘落,正落在秦婉言裙裾的银线暗纹上。
她弯腰拾花时,瞥见林若棠绣鞋尖缀着的东珠,那东珠圆润饱满、光泽四溢。
这一幕让秦婉言的记忆瞬间回到数月前,那时,她随贵妃姐姐在宫中库房清点贡品,亲眼看着这批东珠被小心收进贵妃姐姐的妆奁。
当时,负责保管妆奁的宫女曾私下向她抱怨,说常有神秘人打听这批东珠的下落。
可如今却出现在林若棠的鞋尖,秦婉言仔细观察,注意到东珠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划痕,与库房记录中一次搬运时的轻微损伤位置一致。
她心中一惊,意识到这背后定有一场针对贵妃姐姐的阴谋,也许有人想借这些不该出现的贡品制造事端,诬陷贵妃私藏或挪用贡品。
赏花宴设在临水轩,秦婉言缓缓走进临水轩,脚步略显沉重。
八宝格上错落摆着汝窑梅瓶,插的却是带刺木香。
她指尖轻轻抚过青瓷冰裂纹,那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如同丝绸滑过肌肤。
忽觉身后有一股阴风掠过,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头皮发麻,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转身正撞见秦明轩倚着紫檀雕花屏风,腰间佩的错金螭纹剑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竟与父亲书房失窃的那柄形制相同。
秦婉言心中警铃大作,回忆起父亲发现剑失窃时焦急又愤怒的神情。
她记得失窃当晚,书房窗户半开,窗台上有一个模糊的脚印,与秦明轩今日所穿靴子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她怀疑这剑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借此挑起家族内部的矛盾,打乱家中的秩序,从而在背后谋取利益。
此时,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对这些阴谋者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的厌恶。
“听闻妹妹近日整顿账目颇有心得。”林若棠执起鎏金执壶斟茶,琥珀色茶汤注入定窑盏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水面浮起半片芙蓉花瓣,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不知对诗词歌赋可还精通?”四周贵女们团扇掩面,绢面上绣的俱是并蒂莲,可那丝线在日光下竟泛着诡异的靛青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秦婉言表面上端茶的手稳如磐石,可内心却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一般,紧张与不安在心底交织。
盏底映出轩外假山石缝隙——那里隐约露出半截玄色官靴。
她忽地轻笑,可这笑容背后却藏着一丝紧张:“林姐姐是要考校我?”话音未落,轩外传来云板三响,那声响清脆而悠远,十二个青衣婢女鱼贯而入,捧着洒金笺并湘管笔。
“既是赏花宴,便以花为题。”林若棠丹蔻划过笺上“木香”二字,鬓边累丝金凤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仿佛振翅欲飞。
“七步成诗,如何?”秦婉言望着她袖口若隐若现的赤金缠臂钏,这让她想起已故德妃。
曾经,她进宫探望德妃时,亲眼见过德妃戴着这赤金缠臂钏,那华丽的饰品与德妃温婉的气质相得益彰。
德妃去世前几日,曾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有人觊觎她的这对缠臂钏。
可如今德妃已逝,这缠臂钏却出现在林若棠袖口,秦婉言还发现缠臂钏上的一颗宝石颜色与她记忆中稍有不同,像是被替换过。
她心中一阵悲痛与愤怒,怀疑德妃的死或许并非意外,林若棠可能牵扯其中,而这场赏花宴或许就是阴谋的一部分,是为了掩盖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同时,她突然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苏合香,心中更是警惕起来,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秋菊急得绞紧帕子,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却见自家小姐提笔蘸墨。
第一句“琼枝带露攀”落下时,轩外木香忽然簌簌而落,那花瓣飘落的声音仿佛是阴谋逼近的信号,每一片花瓣的飘落都像是在敲击着秦婉言的心脏;第二句“金缕绕云鬟”写成,林若棠的护甲在案几划出细痕,那尖锐的摩擦声让人心惊,仿佛是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待写到“莫道荆棘护”,秦大少爷的剑鞘突然撞上青铜冰鉴,震得盘中冰湃葡萄滚落满地,发出清脆的滚动声,那声音在秦婉言听来却像是战鼓,催促着她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
秦婉言笔锋微滞,墨迹在“香魂”二字上晕开豆大墨点。
假山后传来衣料窸窣声,她余光瞥见玄色官靴已换成粉底皂靴,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一种被监视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
林若棠突然抚掌轻笑:“妹妹这‘香魂归何处’倒应景,只是...”她指尖拂过秦婉言腕间翡翠镯,那冰凉的触感让秦婉言心中一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不续上最后半句?”
日影西斜,临水轩琉璃瓦将残阳割裂成血色碎片,那刺眼的光芒让秦婉言感到一阵压抑,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
秦婉言觉出腕间翡翠沁凉刺骨——这是今晨妆匣中新出现的物件,内圈刻着蝇头小楷的“芙蓉”二字。
她凑近细看,发现字迹的墨色有些异样,像是刚写不久。
她悬腕欲落笔,忽闻湖心传来画舫笙箫,曲调竟是《霓裳羽衣》变奏之音,那悠扬的曲调中却仿佛隐藏着危险的气息,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刺痛着她的神经。
《赏花邀赴,危伏其间心忧惧》(续)
笔尖悬在洒金笺上方三寸,秦婉言腕间翡翠镯撞上定窑盏,发出清泠的碎响。
画舫传来的《霓裳羽衣》变调里藏着段古怪的滑音,倒让她想起中学背过的《琵琶行》。
她突然将湘管笔往青玉笔山重重一搁,震得盏中茶汤泛起涟漪:“何须续句?林姐姐这木香插得妙极——”葱白指尖划过汝窑梅瓶上横斜的尖刺,那尖锐的触感让她微微皱眉,“只是妹妹突然想起句‘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满室团扇骤停,鎏金雀笼里的白孔雀发出嘶哑啼鸣,那刺耳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林若棠护甲深深掐进紫檀案几的牡丹雕纹,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盖泛出青白,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她分明记得这句子该出自前朝乐府,可那“无声胜有声”五字竟像是从九天之外劈下来的惊雷,震得垂花门上挂着的鎏金铃铛叮当乱颤。
“好个‘无声胜有声’!”秦大少爷突然抚掌大笑,错金螭纹剑撞上冰鉴青铜兽首,震得冰湃葡萄滚到秦婉言裙边。
他俯身去拾时,剑穗上缀着的血玉坠子正悬在葡萄上方,映得果皮上凝着的水珠都成了淡红色,那诡异的颜色让秦婉言心中一阵厌恶,胃里一阵翻腾。
“只是妹妹何时读过《乐府新编》?莫不是坠湖时龙王赐的学问?”
秋菊正要开口,却被自家小姐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秦婉言碾碎裙边的葡萄,绛紫色汁液渗进银线暗纹,在月白襦裙上绽开朵诡异的花。
她望着林若棠袖口晃动的赤金缠臂钏,突然轻笑,但这笑容中却充满了对阴谋者的不屑:“哥哥说笑了,这句子原是贵妃姐姐前日念给我听的。”话音未落,临水轩外传来云板急响,十二个青衣婢女捧着缠枝莲纹青花盆鱼贯而入。
林若棠丹蔻拂过鬓边累丝金凤簪,突然起身时披帛扫落鎏金执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既是赏花,怎能不玩占景盘?”她指尖点在青花盆中横陈的龙柏枝上,那枝桠切口处还凝着新鲜树脂,散发着刺鼻的松脂味。
“就以这‘枯木逢春’为题,半柱香为限。”
贵女们绢面团扇上的并蒂莲在暮色中泛着靛青幽光,秦婉言抚过青花盆冰凉的釉面,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突然嗅到龙柏枝散发的松脂香里混着丝血腥气,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她的双腿微微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她余光瞥见林若棠的贴身丫鬟正往轩外退,粉底皂靴踩过滚落的葡萄,在青砖上拖出道紫红色长痕。
“小姐...”秋菊捧着花剪的手在发抖,漆盘里躺着蔫头耷脑的栀子与残破的玉兰。
秦婉言却径直走向轩角那丛野蔷薇,尖刺划破指尖,那刺痛感让她眉头一皱,血珠正滴在龙柏枝的树脂上。
她将带刺的枝条拗成新月状,又扯下裙裾银丝绦宫绦缠作流云纹。
香灰断落的瞬间,林若棠的占景盘里立着规整的“一池三山”,金丝桃与石菖蒲排成工整的卍字纹。
而秦婉言的青花盆中,带血野蔷薇攀着龙柏枯枝蜿蜒向上,银丝绦在暮风里晃成雾霭,残破玉兰瓣铺作满地碎雪。
“这...这不合规制!”贵女中有人惊呼。
秦婉言却将染血的指尖按在青花盆沿,望着林若棠袖中滑出的赤金缠臂钏笑道:“林姐姐可知‘枯木逢春’的下半句?”她突然用花剪敲击冰鉴,清越声响惊得白孔雀再次开屏,“是‘腐朽化神奇’。”
残阳如血染红琉璃瓦时,林若棠的护甲在紫檀案几上刮出五道白痕。
她正要开口,轩外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惊得鎏金雀笼里的白孔雀厉声尖啸。
秦婉言猛地转身,正好看见林若棠的贴身丫鬟提着湿漉漉的裙角从假山后闪过,粉底皂靴上沾着深绿色水藻。
秋菊突然扯住自家小姐的衣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秦婉言顺着她视线望去,临水轩的八宝格暗格里,那支插着带刺木香的汝窑梅瓶,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纹,正顺着冰裂纹隙悄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