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香道会(1/1)

陈启贤就这样多待了一日陪着黄念芹制香,顺便还与这大掌柜讨论了一下往后工作的事宜,并且签署了为期三年的劳工合同。

为了这香道会,陈启贤还帮助黄念芹制作了一些模具以供香粉的摆放。

十二架鎏金香几在“馥芳斋“门前排成三行四列,恰似《九章算术》里的方田矩阵。

陈启贤蹲在青石台阶上校准模具,紫铜铸件在雪光里泛着幽蓝。

这是他用蜂蜡失蜡法铸造的分形香篆,每个凹槽都精确到0.1毫。

“宝香楼的轿子往瞻园路去了!”

一个小学徒满身是汗跑到了院内向这黄念芹禀报。

这宝香楼专为皇室制香,这黄掌柜要不是背靠贺顺安等人,早就被这宝香楼替代成城东商会之一了,那也就没有黄云发什么事了。

这也是黄云发出卖自己的人格与他们为伍的重要原因。

陈启贤头也不抬地调试自己制作的卡尺,黄念芹扯着嗓子:“让他们请十个举人抄《香乘》也没用,我现在可是已经完全掌握了分形燃烧的氧气供给公式......”

陈启贤忽然对着黄念芹噤声,他瞥见墙角闪过半截灰鼠短褂,那是宝香楼二掌柜惯穿的料子。

二人没有理睬,只是备好一切前往香道会。

到了拙政园,里面藕香榭却已升起袅袅青烟。

三年一度的香道会正在此间举行,湖石间错落摆放着十二张紫檀香案,每张案头都立着鎏金狻猊香炉。

来自天南地北的香料商人端坐案后,目光却频频望向刚进来的黄念芹。

大家都以这黄府派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出来嘲笑着对方。

尤其是这宝香楼的大当家,还上前调戏着黄念芹。

“我说妹妹,当日你老老实实嫁给我多好,何必像今日这般出来抛头露面呢。”

黄念芹没有理会,只是拼命的靠向陈启贤,贴的他好不舒服。

这宝香楼大当家一瞧:“哟,这是哪门子窜出来的瘤子,怎么着啊,黄妹妹,你这是请人来给大家看笑话呢?”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又是一阵讥笑。

陈启贤捂着鼻子躲着此人说道:“我就说你为何要用浓香,原来嘴巴那么臭!”

“你!!!”

大当家瞪着双眼十分来气,却把黄念芹看的呵呵直乐。

“黄小姐,你这仆人带的粗麻包袱里当真装着参赛的香品?”

身着绛紫织金袍的赵老二捋着山羊须,手中的湘妃竹折扇啪地合拢,扇骨指向陈启贤脚边的蓝布包裹。

他是城南最大的龙涎香商,此刻正斜睨着陈启贤。

粗布短打,皂靴上还沾着泥点,活脱脱像谁家打杂的小厮。

黄念芹垂目抚平包裹褶皱,青瓷香盒在粗布下若隐若现:“家传之物,让赵老板见笑了。”

话音未落,西首传来银铃般的轻笑。

云南百花香坊的孙夫人轻摇团扇,鬓边垂下的珍珠流苏晃出细碎光影:“黄小姐莫不是把祖坟里挖出的陈年老香带来了?这香道会可不是古董铺子”

黄念芹斜视着几人没有作答,待会有你们一个个好看的。

“吉时到......”

司香官击响青铜云板,十二道目光骤然收紧。

赵老二率先掀开描金漆盒,指甲盖大小的龙涎香块在日光下泛着琥珀光泽。

当香篆压入炉中灰白的香灰时,一缕淡蓝烟雾腾空而起,竟在半空凝成蓬莱仙山的轮廓。

“此乃南海百年龙涎,采自抹香鲸王尸身。”

赵老二话音里带着金石相击的脆响:“诸君且看这海市蜃楼之象......”

话音未落,东南角的沉香商人陈老九突然剧烈咳嗽,手中茶盏泼出半盏碧螺春。

众人惊觉那蓬莱幻影正在扭曲,烟雾中渗出丝丝腥气。

黄念芹鼻翼微微翕动,她看见赵老二的耳后渗出冷汗。

那块龙涎香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分明是掺了廉价的阿魏胶。

但他只是默默打开青瓷盒,取出一枚玉色香丸置于掌心温养。

“该我了。”

福建沉水阁的陈老九捧出乌木匣,千年奇楠的蜜香瞬间充盈水榭。

当香炭埋入云母片下,沉香油脂在高温中化作金丝,竟在炉上织就一匹流动的霞光。

“武夷绝壁采得的熟结沉水,遇火成绸。”

陈老九抚掌而笑,却见那金绸忽然断成数截,香灰里渗出了水汽。

黄念芹指尖轻触案上飘来的香灰,湿润的触感让她蹙眉。

这是窖藏不足三年的生结沉香,油脂尚未完全醇化。

她望向正在擦汗的陈老九,想起三年前在武夷山见过的那个对着新伐沉香树痛哭的老香农。

孙夫人的百花香登场时,满园雀鸟忽然齐聚檐角。

玫瑰、茉莉、素馨等十二种鲜花经“活花蒸露“法制成的香粉,在银叶隔火熏烤下绽开层层花浪。

但当她得意地展示腕间引来蝴蝶的香珠时,黄念芹看见那些彩蝶的触角在剧烈颤抖,过分浓郁的花气已近刺鼻。

西域商人哈桑的麝香将整个香道会推向高潮。

装在犀角瓶中的麝香仁被金针挑起时,在场所有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野性十足的香气化作金戈铁马,却在即将冲锋时突然溃散。

哈桑忘了这里的贵族最忌血腥气,而他的香里还留着猛兽的腥臊。

当黄念芹起身时,十二张香案已熄灭九盏。

她取出羊脂玉香匙,将莹白的香丸轻轻剖开,露出内里淡青的芯蕊。

一片片落在谢尔宾斯基三角形模具上。

当黄念芹用火折子点燃顶角时,所有人的眼睛看着青烟沿着分形凹槽游走。

第一道火候,香丸表层化作初雪般的清冷。

薄烟贴着水面游走,勾出残荷枯茎的轮廓,竟让盛夏的藕香榭飘起细雪。

赵老二的龙涎香炉突然发出细微爆裂声,掺假的阿魏胶在纯正冷香中现了原形。

第二道火候,青烟渐转翠色。

众人看见冰裂纹香炉里探出梅枝,不是孙夫人那种艳俗的堆花,而是带着青苔的老枝抽出两点猩红。

陈老九的沉香炉噗地熄灭,他的生结沉香在梅香映衬下,显出水汽未褪的涩味。

第三道火候最妙。

当黄念芹用银针挑破香丸核心,一缕鹅黄轻烟螺旋升空,化作衔着柳枝的春燕。

人群爆发的惊呼惊飞了檐角铜铃,花瓣在声浪中震颤如碎玉。

大当家指着香炉高声道,炉内正进行着完美的自相似燃烧:“此乃洛书河图之数理!”

满园商贾同时起身,他们闻到了融雪渗入泥土的腥甜,听见冰棱坠地的脆响,最后竟在袅袅余韵中品出新焙龙井的鲜润。

孙夫人的团扇坠地,赵老二的折扇裂了竹骨。

“这才是真正的观烟辨质,闻香知心。”

司香官捧起香灰中完整的梅花形香篆,灰烬里竟露出内衬暗绣的《周髀算经》星图。

几个波斯胡商跪地喃喃,他们认出了这与伊斯法罕穹顶相同的几何神迹。

“诸君可还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