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躲我(1/1)

“砰”

“砰”

足了气的篮球反复落下,再从地面弹起,偶砸进未扫除的落叶堆,又发出叶子折断的清脆声。

周卓栩单手不停拍击篮球,有发泄有过手瘾。

不在日程中的聚餐打乱了他的原定计划,原本这时候他应该和几个朋友在学校球场打球,不过确已有一月未见父母,因此最后只能目送朋友们去球场。

“哥你怎么不早说?”周卓栩语气算不上好,话里全是怨怼。刚换了座位要去球场就被周守知扯着衣领给拉了回来,他一刻不得沉寂的篮球魂硬生生被封印起来。

周守知在球再度回到周卓栩手中前截断了他,球稳稳当当落在了他手里。

周卓栩也没料到和他哥中间隔了个人还能劫球,他不客气地喊了声就要去抢。周守知则垂眼有些嫌弃地扫了眼灰扑扑的篮球,随后拢起指尖又把球丢给了周卓栩。

周卓栩宝贝似的接过球,手上习惯性地又想拍,冷不丁收到一个斜眼,刚成型的念头顿时消了。

他瘪着嘴切了声,知道他哥嫌他吵了,收了球也没再有动作。

三人行安静了五秒。

周卓栩受不了静,跑跑跳跳到了最前面。

周守知在他身后几米处慢慢走着,步伐从容干净,似问似陈述道:“和人约了打球?”

通常班上男生就算打不成球,有球的也会把球留学校,谁想用就用着,带回来反而稀奇。

周卓栩一跳回过身,望着身后道:“明天,就在家附近。”

校园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今天小老板拖了不短时间,放眼望去也就稀稀落落几个人。

徐尧珈落在两人后面,兴致不高。

“哥你一起呗。”

周守知定定地盯着他不语。

周卓栩牙一龇,笑的没头脑:“我虐爆你。”

这句话在空荡的校园内仿佛被无限放大,搞笑意味十足,就像是鱼和鸟比游泳,鸟和猫比高飞。

都知道的,周守知不打球。

说是太累,受不了浑身汗津津的。

徐尧珈闻言笑了两声,对周卓栩竖起大拇指夸道:“你,是个好弟弟!”

周卓栩没心没肺地收下“赞美”,原地站定等着两人,依旧是周守知在左他在右,中间夹个矮了一截的徐尧珈。

这个站位还是周卓栩强求的,徐尧珈刚认识兄弟俩那会儿慢热不爱说话,总爱往边上躲,每次都是周卓栩揪着人回来把人摆在中间,说是流行摆字,那会还是徐尧珈高,三个人呈个凸,后来周家俩兄弟跟打了激素一样猛窜个子,逐渐就变成凹了。

“哥晚上吃什么啊。”

“火锅。”

“啊~”周卓栩拉长尾音,耷着脸叫着,“又是火锅,徐尧珈又是因为你!”

“我上次烫的舌头好久才恢复!”

爱吃火锅并且被周家父母溺爱的徐尧珈缓缓掏兜,摸出张纸钞递给周卓栩,真诚开口:“给你十块门口买盒饭看我们吃。”

周卓栩哼唧唧,手疾眼快地抽过钱又切了声。

“爸!”

“周叔叔好。”

放学是周父周建昌来接的,车停在离校门口小一百米的地方,他站在主驾驶座外面朝着校门等着几人。

一条路没几辆车,三人很快注意到了周父。

周卓栩和徐尧珈三两口咬了刚买的淀粉肠,手指搓了搓裹签子的纸巾后往路边垃圾桶一丢,随后拉着周守知就噔噔跑了过去。

几人打了招呼,周守知率先上了副驾,剩下两人便坐了后座。

“爸,妈呢?”周卓栩在驾驶座后方,身子前倾扒着前座问。

“在排号,今天学生都放假了,前面排了几十桌,你妈先去等着了。”

“徐叔叔沈阿姨呢,他们到了吗?”

“还要会儿,一会我先送你们回家,我给你妈取件衣服送过去,一会给你们发消息了再自己过来。”

三人点头。

“你们出来的太晚了吧,人都走光了。”

“怪我们班主任!放学了才开会还让我们换座位,我跟你讲……”

……

车窗外景色飞速倒退,还算是条僻静的路,一直没多少车。

二中地理位置偏僻,远离市区,周边原先荒芜的很,不过二中建成几十年来,带动了附近发展,周遭也随之建起了住房,好多住的远的二中学生都会在这儿租房。

周徐两家离校远,同时周家父母在两个儿子升高中后便经常性在外,为了方便就给兄弟俩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每逢放假,周家两兄弟都会回家,那时候再和徐尧珈互相串串门,急速解决了提前分工好的作业就一起玩着消磨时间。

天还亮,天边微微泛着夕阳的橙红光晕,云覆着霞光,渗着暖色,与天融为一片,美得像幅精心调色后的画,是傍晚放学最爱看的景色。

二中教学楼每层走廊尽头都是片开阔的空地,并且两侧并未封死,常有学生吃完饭成群趴那聊天看天,是一天中少有的轻松惬意的时光。

车在楼底缓缓停下,徐尧珈先下了车,正要上楼,周卓栩喊住了她。

“胸卡!徐尧珈,你胸卡!”

她脚下蓦地一顿,原本得以纾解的情绪又起来了。

什么胸卡。

怎么又是胸卡?

她僵硬地摸了摸口袋,没有。

她回头,周卓栩举着她的胸卡,边挥着边朝她走。

不过一瞬,胸卡就在她眼前晃动。

“喏,掉车里了。”

她脑中闪过很多,乱成一团,恍惚着没接住。

伴随着衣服摩擦窸窣声,胸卡被及时救起。

周卓栩眼疾手快捞起胸卡,见徐尧珈反应慢得尤为异常,他皱了皱眉,胸卡随手往她外套帽子里一塞,一个响指在她面前一打:“回神,放学就见你不对劲了,怎么了你?”

徐尧珈眨眨眼,压下翻涌的情绪,摇了摇头连道没事,只说是小老板又找她谈心了。

小老板爱找学生谈话,日常课间有事没事就抽取一个幸运儿去办公室,一聊就是一课间,上课铃响了才肯放人。

小老板的谈话集中在各种大小考试后,并且通常分两种,一种冷着聊现状,一种暖着聊未来。前者过程冰冷凶残,没谁能好着脸从办公室出来,后者鸡汤满满,让人对未来充满了虚假憧憬。

成绩好的让保持,成绩差的要鼓励,而徐尧珈这种偏科的则是重点关注对象,除此再有小老板直系课代表的身份加持,她自然成了办公室常客。

徐尧珈不会撒谎,一撒谎就容易挂脸,因此周卓栩对她话将信将疑的。

不过听到小老板找她谈话后还是立马摆起说教架子,一副为她操碎了心的模样:“徐尧珈你物理也太烂了,期中考你满分三分之一都没考到吧!”

她敷衍笑着,周卓栩数学真烂,明明23分连四分之一都没有。

家里没人,徐尧珈直接回房倒在了床上,她望着天花板眼睛眨也不眨,脑袋里全是方才放学意外的那一幕。

放学那阵儿。

盛桑屿在她身后接住了她并重重磕到了门把手上,她坐在地上向后抬头看去。

两人视线以截然不同的高度相及碰撞。

时间仿佛陷入静止。

她哑言,张着嘴不知道能说什么。

直到后脑勺被他膝盖顶了顶,她才如梦初醒般慌忙爬了起来。

盛桑屿微蜷着背倚在门面上,他唇瓣紧紧抿起显得苍白,甚至刚还湿漉漉的大眼都半睁半眯起来,整个人萎靡不堪,像是正受着极大的疼痛。

注意到他手捂着后腰,而那旁边正是门把手,铁质的门把手上银黑色疙瘩锈迹四起,显然历经了漫长岁月搓摩,斑驳年久而坚硬。

而他穿的还单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后面有人……”

她围着他前后转,上瞧下看地直问你没事吧,偏偏盛桑屿捂着后腰那,一副我很疼但我很坚强的模样一声不吭,化身战损但坚毅版。

“我靠我靠我靠盛桑屿你……”凑热闹来的周卓栩嘴也不停,脸上有几分关心但不多,然而盛桑屿却有了反应。

“闭嘴。”

徐尧珈无用且多的小动作一顿,抬头犹豫问出:“谁?”

盛桑屿有些急地喊道:“不是你。”

她低低哦了声,垂下脑袋不知道能说什么,觉得盛桑屿奇奇怪怪的。

盛桑屿也不说话,只是抬腿往周卓栩那踹去。

徐尧珈偷偷斜眼,嘴一撇:更奇怪了。

气氛莫名沉了下来。

并且周卓栩突然跳开,留下二人更是静的诡异。

班上陆续有人离开教室,两人堵了教室前门的路,还是盛桑屿揪着原地发愣的徐尧珈到了外面走廊。

两人静默片刻,过路同学不住地往这投送着注视目光,徐尧珈指尖攥得发白,她头也不敢抬,压根不看盛桑屿。

“你胸卡。”盛桑屿包里一掏,打破了死寂的氛围。

他手指勾着绳圈顶端,长长的绳段垂着,下面挂着的卡牌在打圈回转。

徐尧珈第一反应摸向了自己的包,原先系着胸卡的地方空落落的。

她细看了看卡牌上的照片,确认真是自己后伸手想去接,不料扑了个空。

盛桑屿手一弹,胸卡被他抓在手中,他灵活地抬起手臂,躲闪开徐尧珈的触碰。

徐尧珈一瞬发懵,没搞懂情况,手僵在半空,这才敢小心翼翼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视线接触到盛桑屿眼睛的一瞬她又迅速眨眼移开,好亮,像淌着清澈的泉水。

心绪还未平整,胸卡就被放到了手中。

“没。”语气带着不满。

徐尧珈没心思深究,随手把胸卡塞进衣服口袋,瞥到周卓栩正躲在教室往这探头探脑偷看,她立马就想脱身,胡言乱语客套道:“你还好吧。”

刚才他和周卓栩的矫健肢体互动摆明了他不是有事的样子,并且状态和他平常也没什么两样,只要他答……

“不太好。”

她微张着嘴,喉间不由吟出浅浅的一声疑问。

什么。

没想过是这个回答,听着他七分真的呼痛声,她有些懵,一下倒真有了几分紧张。

她看着他皱起的脸,手足无措。

“那怎么办?去医……”

盛桑屿看着她噗嗤一笑,徐尧珈话音越来越低,嗯?

怎么笑了。

“小事。”他撑了撑后腰,“逗你的。”

她揪了下衣摆,眼皮不由自主跳着。

……莫名其妙。

盛桑屿见她又不说话,没忍住凑近道:“你别躲我。”

对着突然靠近的盛桑屿,徐尧珈心下一紧,下意识抬眼抢着反驳:“我没有。”

她声调拔高,语气生硬,喊出的否认掩住了盛桑屿后半句话。

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几秒后自觉失态,默默撇开了脑袋。

他也回正了身子,敛下眸子,看不清表情。

两人都没再说话。

片刻,徐尧珈压平了心绪,下巴往宽大的衣领里一埋:“我先走了。”她沉声说。

盛桑屿在她身后叫她,她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盛桑屿加大了音量,她直接帽子一戴跑了起来,高喊回道:“我听不见!”

丢人。

盛桑屿能不能再转班转回去。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