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山河恋美人无泪-小玉儿 17(1/1)

寅时的更鼓刚过,大玉儿已端坐在西配殿斑驳的菱花镜前。

镜中女子一袭藕荷色绣兰草旗装,苏玛正为她挽着两把头,银簪在青丝间穿梭如蝶。

“格格真真儿水灵。”

大玉儿指尖抚过鬓角,唇畔梨涡浅现,暗含期待——

冥冥中似有预感,或许......能在宫门外遇见下朝的多尔衮?

阿纯早知今日有好戏,特意施展心想事成技能,早早为位分低微的大玉儿行了方便。

盛京长街上,大玉儿雀跃地掀起锦帘,贩夫吆喝声、孩童举着糖葫芦奔跑的身影,皆令她忆起闺阁时的自在时光;

忽的马车剧震,她惊叫着要栽倒,幸被苏玛死死护住。

主仆二人狼狈下车时,苏玛厉声呵斥车夫:“你怎么做事的!”

那车夫本就嫌弃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此刻更是乜斜着眼:“车轴脱榫,我又不会未卜先知!”

苏玛气得发抖:“我家格格可是科尔沁的贵女,你的主子!”

“呸!”车夫啐了口唾沫,“被大汗厌弃的庶福晋,算什么主子?”他掸着衣裳上的灰,“要不是今儿宫里缺人手,谁乐意接这差事!”

“苏玛!”

大玉儿眼眶泛红,拽住欲争辩的侍女,转向车夫时竟鞠了一躬:“大哥海涵,是这丫头不懂规矩,劳您寻个匠人来修车可好?”

车夫被这通操作惊得愣住,半晌才甩着马鞭悻悻离开。

苏玛急得直跺青砖:“格格也忒仁厚!那起子奴才——”

大玉儿未理会苏玛,但见三十步外青石道上,着靛蓝高丽使臣服的男人正大步走来,腰间错金嵌银的短刀叮咚作响,灼灼目光似要将人烧出洞来。

“早就听说盛京出美人,”那人反手摘下笠帽,“果然如此。”

大玉儿急退半步,苏玛已横臂拦在前头:“让开!”

金朱元眯眼细瞧——藕荷色粗布旗装,鬓边只两支素银簪子,活脱脱寒门打扮,遂嬉笑着逼近,沉水香混着皮革腥气扑面而来:“姑娘要往何处,在下送你一程。”

大玉儿柳眉倒竖:“区区边塞使臣,敢对我无礼,可是活腻了!”

“阿西!”金朱元气急败坏,“一个贱民也配这般嚣张!”

大玉儿原想讥讽他没长眼,垂眸却见自己磨毛的袖口,喉间蓦地发紧:是了,她如今这身装扮,怕是连宫女都不如......

“我可是大汗亲封的朝贡使!”

金朱元还在聒噪,大玉儿恼羞成怒,拔高语调道:

“本福晋是大汗亲封的庶妃!”

金朱元一怔,视线落在她抬起的护甲上,转而却捧腹大笑:

“我当是哪位贵人!不过是个比通房丫头稍强的庶福晋,冷宫奴才恐怕穿得都比你体面!”

大玉儿眸中怒火灼灼:“放肆!就不怕我求大汗将你关押么?!”

不待说完,金朱元推搡过来。

苏玛惊呼着阻拦,却被随从拧住胳膊反扣在地。

青石板上苔痕湿滑,大玉儿踉跄间仍昂首怒斥:“看来不必关押了,即刻绞杀!”

忽有绛灰披风挟冷松香掠过,金朱元腕骨“咔嚓”脆响,转眼间被铁掌甩出三丈远。

他啐着血沫爬起,正欲上前决斗,随从却颤抖着耳语几句,金朱元面色陡变,强扯出笑:

“原、原来是睿亲王......”踉跄后退,“在下还要为大汗与大福晋采办贺礼,告辞!”

马蹄声仓皇远去,多尔衮强压下因“大福晋”三字翻涌的心绪,转身刹那,双瞳骤凝——

他本欲行侠仗义,只道是使臣纠缠民女,未料救的是熟人:

大玉儿轻抚散乱鬓发望来,颊边泪痕漾着羞涩与感动。

朱唇方启,却见多尔衮疾退两步,绛灰披风翻卷如折翼苍鹰,转瞬没入长街薄雾。徒留大玉儿怔立原地,良久未回过神来:

“原来...你一直在暗处、默默的悄无声息的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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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内春寒未散,雕花棂间漏进的晨光,映得海兰珠面色愈发苍白,指尖抚过案几上熟悉的纹路,眼底浮起水雾——

这满室陈设,本该是她的......

“妹妹可是身子不适?”

哲哲端坐鸾座,凤目微挑,一袭墨蓝团福纹宫装雍容华贵。

海兰珠绢帕攥出褶皱:“臣妾无碍,”唇角强牵笑意,

“不过是......想起了从前。”

话音未落,殿外骤然响起太监尖细唱报:“台吉觐见——”

吴克善身着靛蓝织金蟒纹袍,剑眉星目间英气逼人,朝上首行了个标准的千儿礼:

“给哲哲大福晋请安。”

阿古拉紧随其后,一袭暗红锦袍更衬得他眉眼阴鸷:

“请姑姑金安。”

哲哲含笑抬手:“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坐吧。阿纳日,看茶。”

几人方落座,殿外忽传来珠玉相击般的娇笑:“姑姑,我来啦!”

但见殿门处掠入一抹霞影,少女着胭脂八宝纱裙,外罩金丝牡丹云肩,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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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翅头上,颤枝金凤钗垂落的数颗东珠随步摇曳,耳畔金丝流云珰映得肌肤胜雪,纤腰若柳,杏眼流转间媚态横生,偏那笑靥又纯真如初绽海棠。

哲哲执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纵使见过千百回,这丫头每每现身,总叫人呼吸微滞。

随着莲步轻移,连理果香幽幽袭来,甜媚交织,勾得人神魂微荡,其中自然包括吴克善:

这真是他记忆中那个爱追着蝴蝶跑的琪琪格?何时......蜕变成这般倾国姿容?

当初听闻皇太极将她收入后宫时,只觉自家又一只小兔被恶狼叼走,却不曾想到此刻,胸腔里翻涌的闷痛,浓烈如斯。

小玉儿瞥见吴克善,杏眼亦灿若星辰,提着裙摆便扑了过去:

“表哥!”

暖香霎时盈了满怀,吴克善浑身绷如铁石,掌心触及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时,耳根随心跳烧得通红,臂膀却不由自主地收紧:

“琪、琪琪格......”

绵软紧贴胸膛,东珠晃出的碎光,迷得他几乎忘了呼吸;

旁侧,阿古拉指节捏得青白,酒液中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凭什么?

父汗的器重、部族的荣光,眼前绝色......为何总是你先得?!

哲哲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忽地轻笑一声,上前将小玉儿拉开:“你这丫头。大汗呢?”

“在清宁宫用膳吧。”

少女随口答着。想起方才皇太极轻攥她腕子时,鹰眸含怨的模样,又“噗嗤”笑弯了腰。

杏眼如新月,梨涡盛蜜,却令吴克善眼底的光骤然暗下。

八仙桌上珍馐罗列,金樽映着满室华彩,而众人视线,尽被那丽影勾了去。

想着原定计划,海兰珠忽柔声叹道:“可惜大如妹妹出宫了,不然今日倒是团圆。”

眼风扫向阿古拉,示意他接话,却见胞弟正紧盯着小玉儿执盏的玉手,喉结滚动。

烛火“噼啪”爆响的刹那,海兰珠心下大惊,殿外却响起太监唱喏:“大汗驾到——”

殿内霎时更静,鎏金狻猊炉中的檀香随愈近的龙涎香翻涌,帝威沉沉,众人皆垂首行礼。

唯小玉儿头也不抬,樱唇噙着半块玫瑰酥,含混嘟囔:“怎来得这般早?我还没尝遍呢。”

那尾音甜糯,似裹了蜜的猫爪挠人心肝,皇太极低笑着抚上她发顶:“清宁宫也备了许多好吃的,等琪琪格品尝呢,什么松瓤鹅油卷、蜜煎樱桃酪......”

“真的?”少女倏地仰脸,杏眸似亮过窗外日光。

“我几时骗过你?”见她唇边沾着酥屑,帝王顺手用拇指揩去,顺势轻扣住皓腕将人带起。

鹰目扫过宴席,在吴克善僵直脊背上略顿:“你难得入宫,便多住些时日,玉儿常念你。”

余光见少女欢欣地晃帝王袖口,吴克善喉间又甜又涩,终只化作一句:“谢大汗......大福晋。”

待玄色披风卷着娇红裙裾消失在朱门外,海兰珠仍盯着青白指尖,身侧阿古拉同样失魂落魄——方才那人,未瞥自己半眼。

回廊深处,春风拂过朱栏,绛红蟒纹袖在石阶投下暗影,海兰珠突然攥住他手腕:

“你别当姐姐没瞧见。阿古拉,我拼尽全力争夺大汗的宠爱,是为了让吴克善失去靠山,灭了赛琦雅的希望,为额吉、你卓林大哥报仇!你一定要记得姐姐的不容易,一定要争气!”

见弟弟只是沉默,海兰珠苦笑着:“眼下,仗着我腹中的龙胎,咱们姐弟俩尚可苟活......可往后呢?我们谋划半生,全系于皇太极的宠爱。小玉儿拿走的整颗君心,我必须夺回来!”

“皇太极生性多疑,小玉儿祸乱宫闱他纵着,与多尔衮有旧情他容着,”鎏金护甲刮过阑干朱漆,“可若威胁到江山,他一定会管。”

阿古拉急问:“阿姐欲如何?”

“午前你不是说,探子来报,大玉儿冲撞了高丽使臣?那金朱元可是个见色起意的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