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山河恋美人无泪-小玉儿 16(1/1)
一列朱红蒙古袍在秋阳下灼目如血,娜木钟与几位遗妃沿途不断整理衣襟、扶正头面,玛瑙护甲与璎珞碰撞出细碎清响,恍若战士出征前的甲胄铿锵。
御花园飞檐渐近,娜木钟忽地驻足,眯起眼望向不远处——
亭中,皇太极臂弯偎着个娇人儿,葱白指尖正绕着帝王腰间和田玉佩的杏黄流苏;
柳腰裹在锦缎里,雪腮透着芙蓉色,发间那支累丝嵌宝金凤簪,缀着她见所未见的南洋珠。
娜木钟鼻腔里滚出声冷哼:什么大福晋?不过是个效仿汉家“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小狐媚子!
她下意识挺直腰背,草原儿女的傲骨在血脉里沸腾。
蒙古女儿最瞧不上的,便是这等离了男人活不了的菟丝花!
皇太极正为少女拭去唇边茶渍,后颈忽地掠过寒意——那是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本能。
他猛然抬头,利刃般的目光直刺回廊暗影,正正擒住娜木钟眼底未及掩藏的毒焰:
不知死活的东西!
皇太极指节捏得“咔咔”作响,生生压下剜了那双招子的暴虐。
想到这蒙古寡妇即将被塞给多尔衮,薄唇掠过一丝冰冷笑意。
娜木钟被帝王凌厉视线刺得心尖发颤,却误作青睐。
水蛇腰款摆向前,赤红袍角在青砖上旋出妖冶的弧:
“参见大汗~”她刻意将嗓音放得又软又媚,“从前多有冒犯,还望您多多体谅。”
话音刚落,娜木钟玉掌轻击。身后翡翠等人鱼贯而出,手捧鎏金錾花礼匣盈盈上前。
“区区薄礼,聊表臣妾等对大汗与诸位福晋的敬意。”
她素手掀起最大那方匣盖,传国玉玺在春阳下蓦地绽出万丈霞光,映得众人瞳孔骤缩。旁侧匣中更是珍品琳琅:赤血珊瑚珠串、龙眼东珠凤冠、金丝蜜蜡璎珞......件件皆是价值不菲。
怀中温香软玉骤然被浓烈麝香侵扰,皇太极剑眉紧蹙,为着那方玉玺,他强忍着将人踹飞的冲动,嗓音寒似玄冰:
“诸位福晋的心意,本汗笑纳了。只是,你们似乎忘了给本汗的大福晋见礼?”
娜木钟脸色一僵,旋即扬起朱唇,朝哲哲行了个标准的蹲安礼:“哲哲大福晋万福金安。”
转而对小玉儿随意屈了屈膝:“请宸玉大福晋安。”
末了又对海兰珠等人展颜一笑,孔雀石耳坠在腮边晃出冷光:
“几位姐姐也在呀,”绢帕往腰间一甩,“妹妹这厢有礼了~”
这般作态分明是存心给小玉儿没脸,不待皇太极发作,少女却忽地娇笑出声,歪着头道:
“这位婶婶真真有趣~瞧着比姑姑年长数岁,倒叫起姐姐了?”
皇太极喉间滚出低笑,连哲哲都执帕掩唇。几位庶福晋碍于礼节勉强还礼,眼神却满是讥诮。
娜木钟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忽的盯住海兰珠,故作惊讶地拔高音调:“我好像在科尔沁草原上见过你,那时候你还是个下人,短短几年不见,你摇身一变成了大汗的宠儿了,佩服佩服!”
海兰珠手中粉彩茶盏“啪”地迸裂,月白旗装前襟顿时洇开大片茶痕。她含泪望向帝王,却见他目光全然锁在怀中人身上——
这不看还好,一看惊得皇太极心头骤紧:那张惯常莹润的瓷白小脸血色尽失,贝齿将樱唇咬得泛白,娇躯竟开始细细发颤。
阿纯感受到这具身子在见到娜木钟的刹那便瑟瑟发抖,显然是前世经历带来的本能恐惧。
“玉儿!”皇太极慌忙捧起她的脸,却接住满掌温凉泪珠儿。
少女索性放任自己抽泣起来,泪水似断了线的东珠扑簌簌往下掉:“玉儿...玉儿无碍......”
纤指揪住龙袍前襟,玉面埋进胸膛,“就是突然好难受......”
娜木钟瞠目结舌地望着这幕,方才受的窝囊气顿时化作尖酸:
“哟~大福晋这眼泪说来就来啊。难怪从前是十四爷心尖肉,如今又是大汗掌中宝,原是凭着这样的好手段!”
皇太极眸底罡风骤起,不待发作,怀中人儿已然冲了出去。
只见那道碧色身影一把攥住娜木钟衣领,将人掼在雕花柱上,金累丝孔雀纹钗当啷坠地;
满园寂静。
哲哲手中茶盏悬在唇边,海兰珠的湘妃竹帕飘然落地,
任谁也想不到,方才那幕,是眼前看似风吹即倒的少女所为。
唯皇太极眸中精光暴涨:
他正想着如何为琪琪格立威,最好来一出杀鸡儆猴,未料他的小狐狸竟自亮爪牙!
真该叫吴克善瞧瞧,何为真正的花容月貌、巾帼英姿!
帝王急步上前将人揽入怀中,又取出云龙锦帕,细细拭过那青葱玉指,忽见掌心泛红,忙低首轻轻呵气:“疼不疼?”
见少女摇头,他疼惜地抚过她发顶,骤然转身时玄色龙袍翻卷如墨云:“察哈尔败军之妇,也配与本汗的福晋们姐妹相称?”
声音似冰刃刮骨,“不过,你方才倒说了句实话——下贱胚子永远改不了煽风点火的毛病!你,给我的小玉儿提鞋都不配!”
娜木钟被翡翠搀着,额角血丝蜿蜒如蚯蚓,脑中嗡鸣不绝,活似只被薅秃了尾羽的野鸡。
昔日在林丹汗帐中,这般作态总能换得怜爱,岂料......
对上皇太极看腐尸般的眼神,她终于认清现实,拽着几位遗妃扑通跪地,前额重重磕在青砖上:
“臣、臣妾等知罪......求大汗开恩,求宸玉大福晋宽恕......”
小玉儿缩在帝王怀中,粉唇却于遮掩处勾起讥诮的弧度,气得娜木钟护甲生生掐进掌心。
旁侧,海兰珠亦死死攥住紫檀案几,指节泛白。
她原以为自己心系卓林,任皇太极如何都不会牵动心绪。可当他就这样认下娜木钟对她的羞辱,自己胸腔里翻涌的痛楚,仿若心被活活撕成血淋淋的两半。
她仓皇望向那个曾予她盛宠的男人,却见那双鹰眸里,只剩桃夭丽色的倒影。
“德安,收好玉玺。”
帝王拂袖而起,睥睨娜木钟的眼神森寒如望蝼蚁:
“既归顺大金,明日宴会准尔等列席。但寄人篱下,合该学会夹紧尾巴。倘若你们自重,我大金自不会亏待——”
“记着,宸玉大福晋便是大金的天。你若让她皱眉,本汗便剐你察哈尔全族一层皮!”
娜木钟死死攥着猩红袍角,掌心血珠顺着织金纹路蜿蜒而下,牙缝里挤出颤抖的应答:
“谨记大汗教诲。”
皇太极一把将小玉儿打横抱起,众目睽睽下踏出六角亭,垂首时眸光软得能滴出水来:“可是惊着了?”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回去让御膳房熬雪蛤安神汤......”
余音顺着回廊飘远,宠溺浓得化不开,却无人得见,帝王垂眸的瞬息,眼底杀意冷冽骇人:
胆敢这般对待他的明珠,他怎会就这样算了?
更无人察觉,怀中娇人儿睫羽掩映下,眸光淬毒胜雪原狼瞳:
她可不是心地善良的小玉儿,原主的仇怨,自当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