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1章 周海英主动汇报,曹伟兵退钱嘉明(1/1)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东原市委大楼,七楼走廊里铺着略显陈旧的暗红色地毯,吸走了脚步声,显得格外安静。周海英要见钟毅,故意换上了中山装。走到办公室门口,周海英整理了一下深灰色中山装的领口,抬手轻轻敲响了市委书记钟毅办公室厚重的木门。

“请进。”门内传来钟毅沉稳平和的声音。

周海英推门进去,钟毅正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他穿着常见的深色夹克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绕过办公桌,径直走向会客区的沙发。

“海英来了?坐坐坐。”钟毅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自己也在主位的长沙发上坐下。

周海英恭敬地欠身坐下,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拘谨和恭敬:“钟书记,打扰您工作了。”

钟毅摆摆手,拿起茶几上的白瓷茶壶,给周海英面前的杯子倒上热茶,动作随意自然:“哪里的话。知道你这两天心里不平静,早就想找你聊聊了。”他放下茶壶,目光平和地看着周海英,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海英啊,我猜猜,你今天来,是打算主动提出不再直接参与龙投集团的经营了吧?”

周海英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书记,我还没汇报,您怎么……”

钟毅笑了笑,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你既然主动来了,而不是等我让瑞凤同志去找你,这态度就很说明问题嘛。要是想拖,你完全可以拖到我这个老头子去省里,等伟正同志来了再说嘛。”

周海英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坦诚道:“钟书记,什么都瞒不住您啊。说实在话,我之前确实有这个想法。”

钟毅点点头,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沙发背上,目光变得深邃,兴致颇高的说道:“海英啊,你有这个想法很正常。你从建委书记的位置上辞去公职下海经商,不长的时间啊,把龙投集团做到现在这个规模,我看啊,主要有三个原因。”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天时。得益于党的改革开放好政策,国家鼓励发展民营经济,搞活市场。这个大环境,是龙投集团能快速发展的根本前提。没有这个大政策,你个人能力再强,也施展不开嘛,所以啊,致富不能忘了党啊。”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地利。你父亲鸿基同志在省里担任要职,又长期在东原工作,影响力深厚。你作为他的儿子,在东原这块地方,人脉广,信息灵,办起事来自然比一般人顺畅方便一些。这是客观存在的优势,我们不否认。”

他竖起第三根手指,目光落在周海英脸上:“第三,人和。就是你个人的努力和运作。你头脑灵活,有商业眼光,敢闯敢干,善于抓住机遇,整合资源。龙投集团涉足客运、建筑、家电、餐饮、农资这么多领域,摊子铺得这么大,没有相当的组织能力和商业手腕,是办不到的。”

钟毅总结道:“所以啊,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你算是占全了。不发财才怪啊。”

周海英连忙欠身,语气谦逊:“书记过奖了,没发多大的财,就是响应政策,做了点事情。”

钟毅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不错,还懂得低调。”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探究,“海英啊,说句实在话,你是不是心里有点记恨我啊?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是有这个说法吧?”

周海英心头一凛,立刻正色道:“钟书记,您这么说,我可不敢跟您汇报思想了。我对您只有尊重和感激啊。”

钟毅摆摆手,示意他放松:“海英啊,今天我不是以市委书记的身份跟你谈话,你就把我当个长辈,咱们聊聊心里话。”他目光变得温和,“人这辈子,最大的聪明是什么?就是知进退啊。说句实在话,对你啊,我是包容了的。你在市建委的时候,利用信息差和人脉,倒腾建筑材料,赚了不少‘信息费’吧?后来搞龙腾集团,在东洪、曹河、定丰几个县倒卖建材、农资,也没少赚吧?”

周海英听着钟毅如数家珍般点出他过去的“灰色”地带,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心微微冒汗。钟毅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钟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略显紧张的脸,声音依旧平和:“海英啊,别紧张。今天咱们就是聊聊。”他不再看周海英,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什么,“海英啊,其实你干了什么事,挣了什么钱,我心里有本账。为什么我张口就让你退350万?那不是拍脑袋决定的,是经过调查,有依据的!海英啊,你摸着良心说,有些事,你们做得是不是过分了?龙腾集团在东洪县搞的那些高价材料,动辄就赚几百万,这怎么能说的过去?”

周海英知道此刻再隐瞒推脱毫无意义,迎着钟毅的目光,坦然道:“钟书记,我承认,我们有一些钱,是在灰色地带赚的。有些做法,确实……不够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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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毅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沉重:“灰色地带,那就是不明不白嘛。海英啊,省委这次专门发文,要求领导干部子女退出经商活动,用意是很深的。再不管,要出大问题!再不收手,是要有血的教训的!就算你挣的那些钱现在看着是‘灰钱’,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等‘灰钱’变成了‘黑钱’,你说还管不管?再不刹车,海英啊,到时候就不是退钱能解决的了,是要拿你开刀的!”

周海英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钟书记,我们还是有谱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钟毅摇了摇头,目光锐利:“有谱?上次东洪平水河大桥出事之后,我差点就下了决心要动你!但是后来,有那么一件事,让我知道,你这个人,心里还存着一点善念,还没有泯灭人性。我和老张商量后,才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改革嘛,摸着石头过河,大家都是在探索,工作的边界在哪里,有时候确实不清楚……但是那笔账,我给你记下了。这次让你退350万,也是让你还这笔账!”

周海英一愣,好奇地问道:“书记,什么事?”

钟毅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丝赞许:“你还收养了几个孤儿,对吧?”

周海英彻底愣住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书记,这事……您怎么知道?这事只有我和我媳妇两个人知道啊,连我父亲都不知道!”

钟毅笑了笑,没有解释消息来源:“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这件事。”

周海英脸上露出少见的、发自内心的羞涩:“书记,说起这个,惭愧啊。能力有限,我爱人您知道的,她现在在市红十字会工作,接触到一些需要帮助的孩子,我们也就是力所能及,尽点心。”

钟毅点点头,语气温和了许多:“海英啊,你读过大学吧?”

周海英连忙回答:“是的书记,我是工科毕业。”

钟毅笑着摆摆手:“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大学之道,你读过没有?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最重要的思想是什么?就是正心诚意!做生意如此,做人,更是如此!人啊,还是要有一身正气,讲究一个‘诚’字。从你处理收养孤儿这件事上,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骨子里还是有善根的。市委市政府一直在观察你,跟你透个底吧,包括这次,你不来找我,我是打算让瑞凤同志去找你的。但组织上主动去找你,就不是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和你谈了,瑞风他们已经商量好了,是带着手铐要再找你的。所以,海英啊,你要记住,以后的日子里,要正心诚意!正心诚意,也许福未至,但祸已远离!对一个人来讲,无灾无祸,就是最大的福气!你这次的表现,非常好!市委对你,是认可的,是满意的!这一点,我也会如实向省委汇报。”

周海英听完这番话,心中百感交集,局促地笑道:“书记,还需要向省委汇报啊?”

钟毅正色道:“你以为呢?你做生意的事情,是被人捅到省委的!你这里不销号,是交不了差的!省委督查室的俞处长还在市里坐镇呢!”

周海英恍然:“哦,我还以为……是市委的意思。”

钟毅道:“市委的意思,也是贯彻省委的精神!海英啊,这何尝不是你龙投集团的一次改革,一次自我革命呢?”

周海英顺势汇报:“书记,我退出龙投集团经营后,由我们集团的总经理王曌同志担任董事长和总经理。王曌同志是位女同志,医科中专毕业,业务能力强,为人正派,在集团工作多年,熟悉情况……”周海英也是简要介绍了王曌的背景和能力。

钟毅听完,点头道:“组织上让你们退出来的目的,不是要搞垮民营企业,而是为了规范发展!前段时间,杜润生同志来东原调研时,说了一句很深刻的话,我很认同,今天也与你共勉:改革是什么?那就是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调动人的积极性,一个是约束人的积极性!你仔细品味这句话。从咱们农村包产到户,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到如今禁止领导干部子女家属经商办企业,约束一些可能失控的积极性,这些都是改革的措施。所有的改革,归根结底都是人的改革,就是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这就考验你这个一把手,怎么选择继任者了。”

周海英由衷地说:“书记,我们到不了您这样的高度。”

钟毅淡然一笑:“高度谈不上。不过,”钟书记话锋一转,带着对未来的展望,“从东原的现实情况来看,我相信省委为东原选了一位好的继任者!伟正同志,你也很熟悉了,长期在组织部门工作,组织部门嘛,最擅长的就是识人、用人!”

周海英连忙附和:“伟正书记和您一样,心里都装着东原的群众和东原的事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当前的经济形势和企业发展。周海英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说道:“书记啊,还有个想法向您汇报。我从龙投退出之后,不能做生意了,我是非农户口,也不能种地。之前下海的时候,按政策,编制是保留了五年的。现在,我打算重新回到单位来上班,继续为社会做点贡献。”

钟毅似乎早有预料,平静地说:“海英啊,你不说,我也要跟你谈这个话题。你这个情况啊,不是个例。组织上按理说会有一个说法,但目前,还没有具体的文件下来。再加上,”他顿了顿,“现在市管干部是冻结状态,暂时动不了人。等我和伟正同志交接工作的时候,我会把你的事交办给他。你具体怎么安排,包括你个人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先和学武同志交流一下。”

周海英听出钟毅话里的推脱之意,但也明白这是实情,只得点头道:“好的书记,我明白了。今天来这一趟,真是受益匪浅。‘改革是调动人的积极性,也是约束人的积极性’,这句话,够我用一辈子了。”

钟毅笑着站起身:“海英啊,共勉吧!对了,我再嘱咐你一句,”他语气严肃了些,“省委督查室的俞处长还在市里,有些问题啊,矛盾比较尖锐。不要什么事都掺和,俞处长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是要彻底为咱们东原根治顽章痼疾的,明白吗?”

周海英心中一凛,想到钟书记连自己在建筑总公司的老底都一清二楚,后背又有些发凉,连忙点头:“明白,明白!书记您放心!”

从钟毅办公室出来,钟书记将周海英送到门口,周海英受宠若惊的道:书记,留步啊,可不敢让您送我啊。”

钟毅书记面色平和的道:怎么,我就不能送你了!”

周海英道:“书记啊,我是下属,是晚辈!”

钟毅说道:“海英啊,我对你啊没有特殊对待,下面来办事的群众,我都是送到楼梯口的。”

周海英听了之后才觉得,上次钟毅也是起身相送,怪不得,人家是市委书记。

进了电梯,周海英才感觉到自己里面穿的汗衫,似乎都被汗水浸透了。刚才谈话中,钟毅那看似平和却直指要害的话语,尤其是点破他早年倒腾建材和收养孤儿这两件反差极大的事时,带来的心理压力巨大。

出了电梯,周海英来到了一楼厕所放了水,顿感酣畅淋漓。洗过手之后,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深深吸了几口窗外清冷的空气,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周海英忽然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风轻云淡,人似乎一下放下了沉重的包袱,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周海英知道,自己是真的要给以前的日子划个句号了。

刚走到楼下,商晨光已经小跑着迎了上来,手里拿着那个沉甸甸的大哥大,低声道:“周书记,刚才市公安局的丁刚局长打来电话,语气很急,让您务必给他回个电话。”

周海英眉头微蹙,接过大哥大,坐进车里。车子驶出市委大院,汇入街道的车流,他才按下回拨键。

电话几乎是秒通,那头传来丁刚急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海英!你去哪里了?”

周海英简单说明刚从钟书记那里出来。丁刚没心思听这个,声音更加焦躁:“妈的!这个林华西!太不地道了!他根本没按之前说的来!又从下面纪委抽调了几个人,那个邹新民!邹新民刚才找我正式问话了!”

周海英心头一沉:“邹新民?他不是在东投集团当纪委书记吗?怎么掺和进来了?”

丁刚气急败坏:“就是被林华西临时抽调到市纪委专案组的!妈的!瑞林书记不是说这事就是走个过场,点到为止吗?怎么搞这么大阵仗?”

周海英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和一丝对唐瑞林的不信任:“哎呀,这个瑞林书记说话,现在还能信几分啊?他连苏联解体这种大事都看不明白,你还能指望他什么?邹新民……你不是跟他关系还可以吗?”

丁刚懊恼道:“以前是还可以!可这家伙去了东投之后,跟咱们龙投在业务上争得你死我活,关系早淡了!他现在是卯足了劲要表现给林华西看!”

周海英追问:“他到底问你什么了?”

丁刚声音带着后怕:“问得很刁钻!问我当时作为分管常务的副局长,明明不直接负责业务,为什么绕过分管副局长和刑警支队,直接指示他们曹河县局里的常务副局长老牛,对黄桂的父母进行调查?说我这种做法是滥用职权!他们还要去曹河提审老牛!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老牛啊!他现在因为曹河那个涉黄的卡拉OK案子被抓了,和之前几个只是违纪的基层民警不一样!这老小子现在自身难保,我担心他会为了立功减刑乱咬人!李显平不就是被进去之后乱咬出?”

周海英听完,也感到一阵棘手:“哎呀,这个林华西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忘了咱们在纺织厂改制那件事上,他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后来不还是把人给办了吗?郑红旗呢?能不能找他递个话?”

丁刚绝望道:“郑红旗?他是齐永林的人,齐永林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给我们说话?海英,你得赶紧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啊,还是要去求瑞林书记那边……”

周海英沉吟片刻:“没办法了,我再上去一趟,找找瑞林书记吧。”他挂断电话,对商晨光吩咐道:“调头,回市委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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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英重返市委大楼,再次敲响了市委副书记唐瑞林办公室的门。

唐瑞林见到到周海英,脸上没什么意外,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慢悠悠地喝着茶:“海英啊,坐。”

周海英坐下,将丁刚被邹新民问话,以及担心老牛乱咬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语气带着恳求:“书记,您看这事……林书记那边是不是有点过了?当初不是说好……”

唐瑞林放下茶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话锋一转,脸上带着一丝探究:“海英啊,我怎么听说,你,主动提出要退出龙投集团了?”

周海英一愣,心里暗道我说的是丁刚的事,怎么扯到龙投了?但还是如实回答:“书记,这也是大势所趋。不过,我也只是从台前走到了幕后,集团的事情还是我说了算。”

唐瑞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他本想在这件事上鼓动周海英与钟毅叫板,没想到周海英直接服软了。他“哦”了一声,语气平淡:“是这样啊,你倒是很支持市委的工作嘛。”他略作思考,又问道:“那你给我说实话,李显平举报丁刚刑讯逼供黄桂父母,导致一家三口跳井的这事,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海英非常犹豫,这事一旦坐实,丁刚就彻底完了。唐瑞林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逼迫:“你让我帮忙,我总得知道真实情况吧?不然怎么替丁刚说话?”

周海英权衡再三,知道瞒不过去,压低声音道:“是真的。当初为了追回那被罗腾龙私自给黄桂父母的50万,时间紧,公司那段时间压力很大,丁刚确实直接给曹河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老牛打了电话,暗示他‘上手段’……老牛他们下手没轻重,那老头受不了,钱就给了,结果一家三口,晚上就跳井了……”

唐瑞林听完,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轻轻拍了拍自己坐着的沙发扶手,意味深长地说:“海英啊,既然是事实,这事不好办啊。”他指了指自己的位置,“都是为了位子。我这个市委副书记的位置,等我去了政协,就空出来了。林华西、李学武、甚至那个管统战的郭志远秘书长,都盯着呢!丁刚现在就像块肥肉,谁把他办了,谁在省里领导面前就露了脸,就有了竞争这个位置的资本!他啊,成了别人往上爬的垫脚石了!”

周海英的心沉了下去。唐瑞林话锋一转,又给了点希望:“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毕竟人最后是自杀,底下的人只要咬死不承认是刑讯逼供致死,只是‘询问’后他们呢自己想不开,丁刚自己也坚决否认授意过刑讯逼供,这事就有转圜的余地。等伟正来了,我再去说一声,处分可能会有,但不至于不可挽回嘛。”

周海英从唐瑞林办公室出来,心情更加沉重。他立刻给丁刚回电话,转述了唐瑞林的分析。

丁刚在电话那头几乎要哭出来:“大周啊!我们本来还想着更进一步!这要是背个处分,我还怎么进步啊?!”

周海英本就对丁刚为了50万就授意刑讯逼供很有成见,此刻也只能无奈地安慰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按唐书记说的,咬死不认授意刑讯,其他的,再想办法吧。”

时间来到下午两点。东洪县委大院礼堂里,气氛庄重。全县整治小金库和规范财政罚没款专项工作推进会正在召开。主席台上方悬挂着会标,台下坐满了县直机关、各乡镇的主要负责人和财务人员。

财政局长王琪首先传达了省市关于清理小金库、规范罚没收入管理的文件精神,并结合东洪实际,提出了具体要求。常务副县长曹伟兵接着宣读了东洪县的实施方案,明确了责任分工和时间节点。在选择了工商局、税务局、城关镇进行了交流发言后,县纪委书记苏青舟主持会议,说道:会议进行第四项议程,请朝阳县长做指示。

我扫视全场,声音沉稳有力说道:“同志们啊,清理小金库、规范行政罚没收入管理,是中央和省委做出的重大部署,是推进党风廉政建设、严肃财经纪律、从源头上预防腐败的重要举措。这项工作啊,刻不容缓!下面,我讲三点意见:”

“第一,要高度重视,深刻认识。小金库和罚没款管理混乱,是滋生腐败的温床,是侵蚀国家肌体的毒瘤。它破坏财经秩序,损害政府形象,影响干群关系。全县各级各部门必须从讲政治、讲大局的高度,充分认识这项工作的极端重要性和紧迫性,切实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中央、省委、市委和县委的决策部署上来。”

“第二,要精心组织,扎实推进。这次专项治理,时间紧、任务重、要求高。要严格按照县里的实施方案,明确责任,细化措施,确保自查自纠不走过场,重点检查不留死角,整改落实不打折扣。特别是对群众反映强烈、问题突出的领域和单位,要重点查、深入查!财政、审计、纪检、反贪等部门要密切配合,形成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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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要严明纪律,确保实效。这次专项治理,是对我们各级领导干部党性原则、组织观念、纪律意识的一次检验。要坚持原则,敢于碰硬,对发现的问题,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该退的钱,一分不少地退出来!该交的款,一分不少地交上来!该处理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同时,要注重建章立制,从源头上堵塞漏洞,形成长效机制。”

我环顾会场,最后强调:“同志们啊,这项工作意义重大,责任重大。希望大家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扎实的工作作风,全力以赴,攻坚克难,确保专项治理工作取得实实在在的成效,向市委市政府和全县人民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

苏青舟看我讲完,接过话筒:“同志们,刚才朝阳县长做了非常重要的讲话,深刻阐述了开展专项治理工作的重大意义,明确提出了工作要求,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和指导性。王琪同志传达了上级精神,伟兵同志部署了我县的具体实施方案。大家一定要认真学习领会,坚决贯彻落实!清理小金库、规范行政罚没收入管理是……。散会!”

散会后,杨伯君很快来到主席台,接过我的材料,人群涌出礼堂。曹伟兵紧走几步跟上我:“县长,不忙吧?耽误您十分钟。”

我看了一下手表:“四点钟要去县界那边迎接王建广老先生(台湾返乡探亲老兵),怎么,有事啊?”

曹伟兵连忙说:“县长,有事汇报。”

我点点头:“正好我也要找你。走吧,去办公室。”

到了县长办公室,曹伟兵主动把门轻轻带上。他搓了搓手,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如释重负的复杂表情:“县长,您先指示,还是我先汇报?”

我指了指沙发:“坐下说。你先讲吧。”

曹伟兵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窗边,看似随意地看了看外面,确认没人靠近,才回到沙发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还印着“东洪县公安局”的字样。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后怕:“县长,你们平安来的干部,真是……出手太……吓人了。昨天田嘉明同志,一出手,就给我这个……”他把信封轻轻推到我面前的茶几上,“五千块钱!吓得我一宿没睡踏实!这钱,我交给县委,交给组织!”

我看着那个信封,脸上没什么表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平淡:“你们酒量不行啊。五个人,四瓶五粮液,还剩了半瓶。”

曹伟兵闻言,猛地抬头,脸上瞬间血色褪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县长……您……您怎么知道?!”

曹伟兵昨晚和公安局田嘉明、万金勇等人吃饭,席间收了田嘉明塞过来的信封,这事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我瞥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伟兵啊,主动向组织说明情况的,肯定不止你一个人嘛。幸亏你是一晚上没睡着,就来找组织说明情况了。不然的话……”我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让你下半辈子都睡不着。”

曹伟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地点着头,心里充满了后怕和庆幸。

我看着放在旧办公桌上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印着红色的“东洪县公安局信封”的字样,语气平淡地问道:“怎么,你这是要举报田嘉明同志吗?”

曹伟兵连忙摆手,脸上带着为难:“那自然不是,县长。我是说……这钱,我直接退回去,面子上不好看,也怕田书记多想。您看……”

我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怎么我就好去退了?伟兵同志,你是副县长,主管财政,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拿回去,当面交给他。告诉他,把心思好好放在公安工作上,比什么都强。”

曹伟兵搓了搓手,显得很局促:“县长,您看……这话我咋说啊?田书记那脾气……”

我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就如实说。告诉他,昨晚上你们一起吃饭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曹伟兵一愣,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重重点头:“是,县长,我明白了。”他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那……我去看看,他应该还在院里。”

曹伟兵出了我的办公室,穿过县委大院略显空旷的院子。初冬的风带着寒意,吹得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他远远看见田嘉明站在花坛边,正和财政局长王琪说着话。田嘉明穿着警服常服,外面套着件军大衣,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褐色眼镜。他双手叉腰,似乎在交代什么,王琪在一旁微微弓着背,脸上堆着笑,不时点头。

田嘉明眼角的余光瞥见曹伟兵走过来,侧过身,脸上习惯性地堆起笑容,声音洪亮地打招呼:“哟,曹县长!昨晚上没喝尽兴啊?改天再聚!”

王琪也跟着赔笑。

曹伟兵也挤出笑容,走近几步:“田书记说笑了,还是你酒量好,我们几个加起来都不是你对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琪,又回到田嘉明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田书记,借一步说话?”

田嘉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对王琪摆摆手:“王局长,你先去忙,回头再说拨款的事。”

王琪面色微笑的点了点头走了。

曹伟兵见王琪走远,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直接递到田嘉明面前,声音不高,但很清晰:“田书记,你的东西,落在我包里了。”

田嘉明下意识地要推拒,手抬到一半又停住,褐色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悦:“曹县长,你这是……”

曹伟兵没让他说完,语气带着点公事公办的意味,也透着一丝不满:“田书记,你先听我说。你们公安局的同志,办事……不太地道啊。”

田嘉明眉头一皱:“什么意思?曹县长把话说清楚。”

曹伟兵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什么意思?田书记,咱们同志之间,做事要光明磊落。这饭,吃不吃都没啥关系,这钱,你们要给就给,不给就不给。前脚刚塞给我,后脚就有人跑到县长那里去汇报,五粮液喝了三瓶半县长都知道,田书记啊,您说,这是什么意思?搞得我很被动嘛!”

田嘉明颇为震惊,片刻后才说道:“曹县长,您息怒啊,娘的,班子里面有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