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急时刻,那隔着 时空的想念(1)(1/1)

他走了,她的心仿佛被掏空。这么多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她好不容易才把他连同往事一起尘封,好不容易才在想起往事时不喜不悲。但自从再次有了他的消息那一刻起,她的内心已注定不会平静。已进入孕中期的她,身体状况略有好转,能吃能睡,工作如常,但也忙碌如常。

进入阳历六月份,天气开始转热,慢慢地她感觉自己有些心慌气短。老中医说她气血虚亏,得喝些中药调整,她遵医嘱喝了半个月的中药,有所改善,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但幸运的是,又过了几周学校就放暑假了,她不用顶着大太阳骑着电动车在上班的路上奔波了。由于是大龄,也是疤痕子宫,再加上自己有心肌缺血的症状,宋清扬在生活细节上很注意。

暑假末的一天,她去产检。医生告诉她,胎儿有脐绕颈现象,母体心脏功能不好,小心胎儿宫内缺氧,建议孕妇隔天到医院吸氧。在随后的日子里,宋清扬都坚持了下来。

国庆节后的一次产检中,医生告诉她:“你的子宫下段切口处的皮肤厚度只剩下1毫米,随着胎儿后期的飞速发育,子宫将面临着破裂的风险。你的胎儿才刚刚32周,这在临床上也不多见。”

宋清扬注视着医生那凝重的脸,一时间默默无言。医生继而又严肃地说:“这是很危险的。从今天起,你除了天天要来医院吸一小时的氧之外,还要每周来做一次胎心监护。若感觉到不适,可随时入院。另外,建议你每两周做一次彩超。切记,回家尽量不要做压迫腹部的事情。比如,拖地、弯腰、拎重物等。”医生的告诫,她都一一记下,并且尽量照做。

随着胎儿在腹中的飞速发育,她各种不适的症状又频频出现:夜里睡不安稳,一旦半夜醒来,就再也难以入睡;坐卧不安,怎样坐都腰酸背痛,无论平躺或侧躺都难受,感觉总是喘不过气来;稍微吃一点儿东西胃都胀的难受,不吃又感觉饿得慌……

她感觉自己的半条命都被折腾的没了,有时她会想:如果和他在一起,他应该不会舍得让我生这么多的孩子吧!就算是生好几个,在孕期他也应该会体贴入微的吧!他绝对不会让自己一个人来承受怀孕和生产之苦,而连一句暖心的话都如此地吝啬!

好不容易熬到了36周,彩超显示胎儿脐绕颈三周,且缠得很紧,怕胎儿缺氧,又立刻做了胎心监护。

产科医生说:“孩子还不足月,现在生属于早产,得进暖箱。这样吧,你天天早饭后记得来吸氧并做胎心监护。如果胎心正常,能拖几天就是几天吧,咱们尽量往37周上靠。不足月的孩子进了暖箱,浑身插满管子,光是看着都让人心疼!”

事到如今,除了谨遵医嘱,还有什么办法呢?又熬了四天,她感觉自己实在挺不下去了,丈夫冷俊陪着她去产科办理了入院手续。

手术预约在第二天早上7:00,医生交代最迟6:00起床做准备。夜里她又睡不好觉了,多愁善感的她其实心里是十分脆弱的。她闭上眼睛,想到了自己那年近七旬的父母,还有两个女儿。万一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又该怎么办?

唯一让她安心的是:她事先已对丈夫交代好了,万一自己有什么不测,希望他多去看望自己的父母,看在为他生孩子的份上,帮着他们的女儿尽点孝心!今后如果再娶,要记得善待这几个孩子!另外,最近几年的所有积蓄留给父母养老!一想到丈夫答应的那么痛快,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自己只能自求多福了!即使是不小心与世长辞了,能把父母安顿好,便了无遗憾了,只希望丈夫能言而有信。夫家家境优渥,养育几个孩子应该不成问题,只能在内心祈祷他们能善待自己的孩子,好好教育他们长大成人便可。

最后,他的面孔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子珏,今生今世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你可要多多珍重,好好地活着啊!

漫长的一夜又是浅睡。大清早的,护士进来为她扎了针,挂上了输液的瓶子,7:00准时离开病房向手术室走去。到了手术室门口,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转身哭了起来,边哭边对丈夫说:“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丈夫见此情景,难得地握住她的手,伸手替她擦去泪水,安慰道:“没事儿的,别想那么多,肯定会没事儿的,吉人自有天佑!你和孩子都会没事儿的,我会在这儿一直等着你们出来!”旁边两位陪同的护士静静地瞧着这一切,竟然没有催促。

这是一天之中的第一台手术,她进去后就感觉到了异常的冰冷。不知是心情紧张还是怎么的,就是感到这里寒气逼人,阴森恐怖。她有一种想掉转头逃跑的冲动,可却发现大门已紧紧地关上了。

“把鞋子和睡裤脱掉,快躺到床上去!”

她听到了医生发出的指令,竟没有一点的温度。她硬着头皮,亦步亦趋地靠了过去,在一名护士的帮助下默默地照医生的话去做了。

待她躺倒在手术床上的那一刻,她用目光扫视了一遍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医护人员。发现她们已开始有条不紊地做着各种准备。麻醉师已经在为麻醉做着最后的准备,其他的医生和护士都已洗过手,消好毒,换上了手术衣,戴好了手套,连手术过程中使用的器械都到位了。

她盯着那些泛着寒光的森冷的一堆东西,感觉自己此刻就像那砧板上的鱼肉,一会儿只有任人宰割了,不由得浑身发抖。

“你冷吗?”一位护士问道。

“嗯,很冷。”她怯怯地回道。

“那把空调打开吧,温度调到28℃。”

当麻醉药推入体内的那一刻,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自觉地把手握成了拳头。

等了一会儿,麻醉师拿针在她的大腿上扎了几下,问道:“疼不疼?”

“不疼!”

主刀医生拿起刀在她原来的疤痕上轻轻划了一刀(两年前生二胎时也是剖宫产),问:“有感觉吗?”

“有!”

医生稍停片刻,又加大力度划了下去,问:“疼吗?”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阵刺痛从腹部传来,她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口中不迭地说:“疼,很疼!”

医生见此情形,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喃喃自语道:“不会是抗麻醉吧!你上次手术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

医生随即对身边的麻醉师说:“再上一次麻醉,用静脉麻醉,把药物直接加入正输液的药水中,让它直接进血管。”

麻醉师动作干脆利落,不一会儿就娴熟地完成了一系列的操作,然后静静地站在产妇身旁随时待命。几分钟后,医生没再询问她,直接开始手术。

在手术的过程中,她清晰地听到了手术刀划过皮肤的声音,感受到了一层一层的皮肤、筋膜被划开,她不由得大叫起来:“疼,还疼啊…….”

“你忍着点儿,已经上了两次麻醉了,可能是你抗麻醉……”

她心里凄惨地想:天啊,今天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啊!她心里这样想着,恐惧一瞬间填满了她整个大脑。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牵扯,要把她的肚皮撑开似的。疼痛已经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医生一直在她肚子里折腾,一会儿拽,一会儿扯,一会儿拉,还有一个人从腹部的上面往下挤压。

她忍着痛,用力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而上半身此时已经是大汗淋漓,头发一绺绺地贴在自己的头皮上、额头上、脖颈间。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了,用尽力气对身边的一位护士说:“我感觉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

“放松、越紧张越难受,宝宝一会儿都出来了。你这是第二次剖宫产,年龄又这么大。唉,女人都不容易啊!你要是能坚持下来,你就是英雄的母亲!”

“小刘,出血多,快去拿药!”医生突然大喊,那个叫小刘的护士飞快地跑出了手术室。

宋清扬突然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意识也开始一点点儿地涣散,好像疼得没有刚才的剧烈了。

“哇…..哇……”的哭声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入了她的耳膜,时断时续,像受了委屈后压抑着情绪的低泣声。

迷迷糊糊中有护士把孩子抱过来贴在她的脸上,她勉强睁开眼瞧了孩子一眼,便困倦地闭上双目,眼角却有泪慢慢地滑落。

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握着她的手,安慰着她:“没事儿的,一会儿就不疼了。海欣,你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在等着你呢!你一定要勇敢地扛过来!你那刚出生的孩子更是需要你啊!海欣,你睁开眼看看我吧,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先我而去啊!海欣,这么多年,我们连一面也没见过,你不能这么地不辞而别吧……”

她累了,真想睡过去,再不醒来。朦胧中,她感觉有人把她的嘴掰开,把一片药放入她的舌头下面,一股冰凉又麻麻的感觉迅速传来。然后有个人手中拿着药一直放在她的鼻孔边让她闻。

在半昏迷之中,她感觉医生拿出了胎盘,已开始逐层缝合伤口了。她还是有痛感的,是可以忍受的那种。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没有半分的喜悦和激动,就算后来她意识已逐渐清醒,她也闭着眼睛不想睁开。手术结束,她被医护人员送回了病房。

她心里清楚得很:孩子早产,进了暖箱。再加上肺部发育不太好,呼吸窘迫。产前脐绕颈三周,导致胎儿有点儿缺氧。反正,孩子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病房里,大舅妈,小妹、公婆,还有一干朋友早已在这里等候着,大家帮着护士把她转移到了病床上。护士交代家属要帮她揉肚子,按压子宫,按摩腿部。因为没有经验,护士又不厌其烦地亲自示范了好一阵子,方才离去。

这时,男士们统统回避,坐在了门外走廊上的长椅上。有人安静地坐着,沉默不语;有人掩饰不住心底的激动,眉开眼笑;有人则大声笑谈…….

宋清扬紧闭双眼,感到自己的身体还在瑟瑟发抖。大舅妈喊来了护士,又为她加盖了一床被子。几位女亲属轮换着不停地给她按压腹部和腿部。她在心里默默地感知着她们的关爱,身体默默地承受着手术后的各种不适。按压子宫创面的痛不亚于顺生孩子时宫缩的痛。

她不想睁眼,也不敢睁眼,更不想面对自己身边的婆婆,还有正在门外与人说笑的公公。

她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死死地闭着眼睛,她怕自己一睁眼,就会大哭起来。她的心里不光是在流泪,而是在滴血啊!

只有大舅妈最懂她,默默地不动声色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大约半个小时后,丈夫冷俊大步从外面进来了,表情凝重,没有半丝的喜悦。他径自走向床头,低下身用手摸了摸清扬的脸,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孩子的事办好了,他已住进了暖箱。医生说他肺部发育不是很成熟,有点呼吸窘迫,刚才已上了呼吸机,根据情况的变化,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另外,医生说得吸三天的氧。医生给他扎的是留滞针,在脚上,药已用上了。他的眼还没睁开,很安静地睡着呢。别担心,下午我再去问问情况。医生建议使用一种促进发育的药,一支大约3000多元,一共得三支,需一万元左右。我想:我们还是用上吧,生个孩子多么的不容易啊!我已经签了字,刚才我去交了一万五,不够了再说……”

闭着双目听完了丈夫说的这番话,清扬的泪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为自己,还为这个刚出生就要遭受磨难的孩子!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孩子,妈妈冒着生命危险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你我这次都捡了一条命,你可一定要坚强。你的早到,是妈妈的不好,但妈妈已经尽力了啊!要不然,子宫一旦被你撑破,我们两个都会面临生死的考验。孩子,你一定要挺住,坚强地活下来,要不然妈妈会心疼死的!要不是情况危急,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提前出生,我们都不愿看到你一出生就受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