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峡云无迹任西东(1/1)

十几天,沈容水米不进。也懒得参加族中举行的宴会。

整日卷缩在书房中,整个人形销骨立,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沈启南本以为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突然的打击,过几天便会好,眼看自己的儿子越来越消瘦,心中十分着急。

就在一家人为之着急,毫无办法时。

沈容突然出来了。

沈容神色平静,仿若无事发生一般慢慢走进大厅,唤来沈福,让他赶忙为自己张罗些吃食。那模样,就好似前些日子的种种风波,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未曾在他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沈启南瞧着儿子这般模样,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思忖:“不愧是我沈家二郎,果然有大丈夫气概,些许挫折,何足挂齿,这才是我沈家儿郎应有的风范。”

而沈容也确如众人所见,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未曾经历过一样,彻彻底底地恢复了往昔的状态。

一时间,笼罩在沈府长达十数日之久的忧愁阴霾,竟也随着沈容的振作,如同清晨的薄雾,在阳光的照耀下,烟消云散。

恰在此时,肖勉听闻沈容已然好起来,一刻也未曾耽搁,匆匆赶来相邀:“沈兄,明天那上苑今年的诗会便又要拉开帷幕了,你我一同前去,也好散散心中的烦闷,如何?”

去年秋闱之际,肖勉因母亲突染重病,无奈之下只能遗憾错过。后来听闻沈容一举中举,他是打心底里为自己这位同窗兼好友感到由衷的高兴。

沈容不紧不慢地吃完了碗里的莲子银耳羹,轻轻放下碗,抬眸问道:“今年的诗会,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肖勉兴致勃勃地应道:“自然是有的。今年那沈老板已不再主持诗会,如今是由抱月楼的桃婉姑娘接手主持。你有所不知,这位桃婉姑娘,那可是诗艺双绝的奇女子,在这云锦城的抱月楼中,堪称是最为炙手可热、众人倾慕的存在,想见她一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沈容微微挑眉,轻哦了一声:“哦!竟是如此?我这一年不在云锦城,倒不知这城中竟出了这般人物。”

肖勉忙不迭地接话道:“那是自然,这桃婉姑娘的声名与才情,如今在云锦城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沈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对这桃婉姑娘起了几分好奇,整了整衣衫,缓缓起身,踱步至窗边,目光悠悠地望向上苑的方向,大笑道:“既如此,明日这诗会倒真值得一去,也好瞧瞧这桃婉姑娘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让整个云锦城都为之侧目。”

肖勉见他有了兴致,心中大喜,忙道:“正是,我听闻此次诗会,桃婉姑娘还特意设下了几个极为有趣的诗题,专门为了考验众才子的才情与急智,想必到时定会精彩纷呈,热闹非凡。”

沈容微微颔首,思绪却似飘远了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肖勉见状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我明日早点来约沈兄。”

沈容送走肖勉,深吸一口气,转身重新回到书房,开始拾掇这些日子被自己弄得乱糟糟的书房。

翌日,小雨。

朦朦胧胧的细雨将整个云锦城笼罩了一层薄纱,显得有几分静谧。

沈容一早便让沈兴帮他收拾东西,出门去约肖勉。

片刻后,沈容与肖勉并肩走在细雨之中,雨丝如同银线,纷纷扬扬洒落,让伞下的两人,开始变得朦胧起来。

刚踏入上苑,沈容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原来的一亭三舍已经被扩建,成了一处精致的两层阁楼,阁楼中间移植了一株极高的桃树,此刻桃花缤纷,与此地的热闹两相得宜,有如梦幻一般的仙境。

连绵的细雨为整个园子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一切显得朦胧而富有诗意。

沈容如今的身份自然与往期不同,他与肖勉才走进大门,众人已经纷纷站起身来道贺招呼,一时间极为热闹。

好一会儿之后,沈容才与肖勉在二楼的雅座上坐下,等待诗会的开始。

随着时间的流逝,诗会上的人越来越多,热闹非凡。

终于,桃婉姑娘施施然走出,向着主位上走去。

沈容凝神看去,顿时觉得这位桃婉姑娘名不虚传。

只见她犹如从画中仙子,身姿婀娜,面若盛开的桃花般明艳动人,一袭淡雅的长裙更添了她几分风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出尘的气质。

随着桃婉的出现,现场喧闹的声音慢慢结束。

“诸位,今日上苑桃花节诗会,我们便以桃花咏情,这个情可以友情、爱情、亲情。五言七言皆可。对于各位所做诗的好坏,也不设评委,最后以在场的诸位投票多少来定。大家觉得如何?”

“好!......”

众人齐声喝彩,这不设评委一事,确实深得人心。

随后,桃苑便道:“既然大家都认可,那就这么定吧。今年诗会拔得头筹者,不但诗能够入《桃苑集》,还可以破例作为我抱月楼三天上宾,由我亲自接待。下面我宣布,云锦城上苑第十七届诗会,现在开始。”

人群中顿时响起极大轻微的骚动,能得桃婉姑娘代为座上宾,那是何等的荣耀。

瞬间众人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沈容听得那以桃写情的题目,微微一愣,心底深处那尘封的情弦,瞬间被拨动,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仿若旁若无地抓起桌上的酒壶,仰起头,任由那辛辣的酒水如奔腾的溪流般灌入喉咙。

肖勉看见他的动静,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没有阻止,微笑地向周围准备询问的众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

酒水顺着嘴角肆意滑落,打湿了沈容的月白色的长衫,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而他已全然不顾,这么多天来积压在心头的抑郁,此刻终于如同江河翻涌般尽情宣泄。

诗会上,众人纷纷围绕诗题,挥毫泼墨,一时间,佳作如繁花般竞相绽放。有的以细腻笔触描绘桃花的娇艳妩媚,进而隐喻爱情的美好甜蜜;有的则以深邃意境感叹情路的曲折幽婉,令人不禁心生共鸣。

而沈容,还在喝酒。一壶美酒入腹,脚步开始踉跄,眼神却愈发透着一股决然与疯狂。

然后,他摇摇晃晃地拿起笔,墨汁在笔尖凝聚欲滴未滴,如同满溢而纠结的情思。

“桃花年年恨未休,旧梦幽幽几度秋。粉靥徒增离情恨,香魂空自结新愁。春风不解离人苦,细雨又添别泪流。只叹芳菲皆老死,痴心一片付东流!”

字迹醉酒而略显凌乱,却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神韵与悲怆,深深镌刻在诗笺之上。

此诗一出,仿若惊雷炸响,原本喧闹的诗会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沈容身上,目光中充满了惊叹、钦佩与疑惑。

饱含深情与哀怨的诗句,仿佛有一种魔力,将在场之人缓缓带入了一个凄美绝伦、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中。

顷刻间,上苑一片安静,只有细雨化作离人眼中那无尽的泪水,潸潸然落下。

桃婉姑娘微微动容,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地穿过人群,走到沈容面前。眼眸中闪烁异样的光,轻声赞道:“公子此诗,情深意切,如泣如诉,堪称绝世佳作。”

沈容却没有理会,而是重新拿起一壶酒,猛地灌了几口,放下酒壶便开始笑,笑一会儿,忽又转成了哭,撕心裂肺的的哭。

桃婉神色复杂,目光中异彩连连,而后摇了摇头,回到帘幕后面。

沈容哭了一会儿,头一载,倒在桌下,酩酊大醉。

口中犹自念念有词,细细听来,都是云裳二字。

肖勉看着他的样子,感觉苦恼又可怜,刚要扶他,抱月楼的人已经先把沈容扶住,往帘幕深处带去。

“肖公子,桃婉姑娘嘱咐我等带这位沈公子前去休息,公子继续,无须挂碍。”

肖勉望着被抱月楼之人搀扶而去的沈容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沈容心中的伤痛,却也未曾料到这诗会之上竟会如此失态。无奈地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引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上苑的人群熙熙攘攘,还在为求得佳人的青睐而努力。

人群的深处,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女子,目光迷离,痴痴的看着二楼上提笔狂书的男人。

“沈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