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4章 尸易无限(59)(1/1)

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的雪下得又密又急,吴贤裹紧棉袄,拄着木杖站在新修的遗址围栏旁。围栏是用当地的红松木做的,上面缠着防滑的草绳,每隔一段就挂着一块小木牌,写着“请勿踩踏遗址”。沈文儒从工作室跑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刚修复好的陶俑,雪落在他的帽子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吴先生,你看这尊渤海国陶俑,面部的彩绘终于补好了,和原迹几乎一模一样!”

吴贤接过陶俑,指尖轻轻拂过陶俑的脸颊。彩绘用的是沈文儒根据古籍记载调配的矿物颜料,赭石色的衣纹、石青色的腰带,在雪光的映衬下格外鲜活。“不容易啊,光调配颜料就试了十几次。”他把陶俑还给沈文儒,“赶紧送回工作室,别冻着了,恒温库房的温度还得再调高点。”

正说着,远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赵刚开着一辆军用吉普车过来,车身上还沾着泥雪:“吴先生,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的人来了,说有重要的事找您,还带了国外来的客人。”

吴贤心里纳闷,跟着赵刚往遗址办公室走。刚进门,就看到两个陌生人坐在屋里,一个穿着西装的外国人,还有一个是委员会的老周。老周看到他进来,赶紧站起来介绍:“吴先生,这位是法国巴黎艺术学院的杜邦教授,他这次来,是想和咱们合作,共同研究流失在法国的中国文物,还带来了不少珍贵的资料。”

杜邦教授站起身,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吴先生,我研究中国文物三十年了,尤其是渤海国和高句丽时期的文物。听说您在东北做了很多保护工作,非常敬佩。这次来,是想把我收集的二十多张流失文物照片交给您,希望能帮到你们。”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照片,递给吴贤。照片上的文物大多是日军侵华时被抢走的,有渤海国的金柄铜剑、高句丽的鎏金铜覆面,还有一张照片上,是半块刻着铭文的石碑,吴贤一眼就认出,那是丸都山城被盗走的“高句丽好太王碑”残片。

“这张石碑残片,现在藏在法国的一个私人博物馆里。”杜邦教授指着照片说,“我已经和博物馆沟通好了,他们愿意无偿归还,只要咱们派人去接收。”

吴贤握着照片的手微微发抖,眼眶有些发热。这几年他们一直在找“好太王碑”残片,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有了下落。“太感谢您了,杜邦教授!”他紧紧握住杜邦的手,“我们马上安排人去法国,一定要把石碑残片接回来。”

送走杜邦教授和老周后,吴贤立刻召开会议,安排去法国接收文物的事宜。赵刚主动请缨:“吴先生,我去吧,之前去大连、北平都去过,对外交涉的事我也懂点。”沈文儒也说:“我也去,石碑残片需要专业的保护和运输,我得跟着才行。”

吴贤点点头,叮嘱他们:“路上一定要小心,文物运输的温度、湿度都要控制好,不能出一点差错。还有,遇到问题及时和委员会联系,咱们背后有国家支持。”

赵刚和沈文儒出发那天,吴贤特意去车站送他们。火车开动时,赵刚从车窗探出头喊:“吴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把文物平安带回来!”吴贤挥着手,看着火车渐渐远去,心里既期待又忐忑——这是他们第一次从国外追回流失文物,意义重大。

接下来的几个月,吴贤一边等着赵刚他们的消息,一边忙着遗址的冬季保护工作。雪下得大的时候,他每天都要去遗址转好几圈,看看围栏有没有被积雪压坏,地宫入口的防水有没有做好。有一次,他在巡查时发现石灯塔的基座有渗水的痕迹,赶紧组织队员们用防水布把基座裹起来,又在周围挖了排水沟,忙到天黑才回家,腿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林兰看他这样,既心疼又无奈:“吴先生,您的腿不能再这么折腾了,医生说要是再受冻,可能就真的站不起来了。”吴贤笑了笑,把烤热的粗盐袋敷在腿上:“没事,老毛病了,忍忍就过去了。遗址冬天最容易出问题,我得多盯着点。”

就在吴贤忙着遗址保护的时候,赵刚和沈文儒从法国回来了。他们不仅带回了“好太王碑”残片,还带回了三件渤海国的金器。沈文儒抱着装石碑残片的木箱,激动地说:“吴先生,您看,这残片上的铭文还很清晰,和咱们之前找到的残片能拼上一大半!”

吴贤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石碑残片上的蝌蚪文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他拿出之前找到的残片,试着拼合,果然严丝合缝。“太好了!”他忍不住拍手,“等开春了,咱们就把石碑修复好,立在丸都山城的遗址公园里,让老百姓都能看到。”

消息传开后,附近的百姓都来遗址看石碑残片。一个曾经参与过丸都山城保护的老汉,摸着石碑残片,眼泪掉了下来:“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石碑拼起来,咱们的努力没白费啊!”

开春后,吴贤组织队员们开始修复“好太王碑”。沈文儒根据铭文的纹路,一点点调配水泥,小心翼翼地把残片粘合起来。队员们则在周围搭建防护棚,防止修复过程中受到风雨侵蚀。百姓们也主动来帮忙,有的送水送粮,有的帮忙清理石碑周围的杂草,遗址里一片热闹的景象。

就在石碑修复工作快要完成的时候,吴贤收到了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的电报,说国家要成立“中国历史博物馆”,想从东北调一批珍贵文物去展览,其中就包括那尊从“富士丸”号上截回的青铜爵和修复好的“好太王碑”拓片。

吴贤拿着电报,心里既高兴又不舍。高兴的是,这些文物能在全国范围内展出,让更多人了解东北的历史文化;不舍的是,这些文物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亲手保护、修复,现在要送走,总有些牵挂。沈文儒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吴先生,文物去北京展览是好事,能让更多人重视文物保护,咱们应该支持。再说,展览结束后,它们还会回来的。”

吴贤点点头,立刻安排人把文物打包、运输。送文物去北京那天,他亲自跟着火车去了北平。在历史博物馆的库房里,他看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把青铜爵放在展柜里,心里的牵挂渐渐变成了自豪。博物馆馆长握着他的手说:“吴先生,太感谢你们了!这些文物是咱们国家的宝贝,有了它们,博物馆的展览才算完整。”

从北平回来后,吴贤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地方的文物保护机构都来邀请他去指导工作,还有不少大学请他去讲课。他虽然腿不好,但只要有邀请,都会尽量去。在课堂上,他总是会给学生们讲东北文物保护的故事,讲那些为了保护文物牺牲的战士,讲那些热心帮忙的百姓:“文物保护不是一句口号,是需要实实在在去做的事。只要你们愿意,每个人都能成为文物的守护者。”

有一次,他去西安指导碑林的修复工作。秦老拉着他去看修复好的《开成石经》,石碑上的字迹经过修补,重新变得清晰。“吴先生,要是没有你当年保护石经,这些石碑可能早就没了。”秦老感慨地说,“现在好了,咱们不仅修复了石碑,还在碑林旁边建了文物保护站,专门培养年轻的修复师。”

吴贤看着年轻的修复师们在石碑前忙碌,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文物保护的事业需要传承,需要更多年轻人加入进来。从西安回来后,他在东北文物保护队里办起了培训班,邀请沈文儒、林兰还有其他专家来讲课,培养年轻的文物保护者。

培训班的第一批学员有二十多个人,都是从当地的年轻人里选出来的,有高中毕业的学生,有村里的木匠,还有曾经的抗日小战士。吴贤每天都会去培训班看看,给学员们讲文物保护的经验,教他们识别文物的年代和材质。有个叫小杨的学员,之前是个木匠,手上功夫好,学修复陶俑特别快。吴贤很喜欢他,经常手把手地教他:“修复文物就像修家具,既要细心,又要懂门道,不能瞎修,不然会毁了文物。”

小杨也没让吴贤失望,很快就成了培训班里的佼佼者,还独立修复了一尊破损严重的渤海国陶俑。吴贤看着修复好的陶俑,欣慰地说:“好小子,有出息!以后东北的文物保护,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吴贤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的腿已经不能长时间站立,大部分时间只能坐在轮椅上。但他依旧每天都要去工作室和遗址看看,有时候还会让队员们推着轮椅,去村里走访百姓,了解文物保护的情况。

有一天,他在村里走访时,遇到了之前送青铜鼎来的金老汉。金老汉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还很硬朗。他拉着吴贤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吴先生,这是我家祖传的一个瓷碗,我看你天天为文物忙活,就把它送给你,希望能为文物保护出点力。”

吴贤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宋代的青瓷碗,碗身上的冰裂纹清晰可见,是件难得的珍品。“大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他把瓷碗递回去,“您要是愿意,可以把它捐给博物馆,让更多人看到。”

金老汉摇摇头,坚持要把瓷碗送给吴贤:“我老了,也不懂怎么保护这碗。交给你,我放心。你为文物做了这么多事,这碗在你手里,比在博物馆里强。”

吴贤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瓷碗。他让沈文儒给瓷碗做了一个专门的锦盒,放在工作室的展柜里,旁边还放了一张纸条,写着“金老汉捐赠,宋代青瓷碗”。他说:“这碗不是我的,是金老汉和所有百姓的心意,我要把它好好保存,让后人知道,文物保护离不开百姓的支持。”

这年冬天,东北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遗址的围栏被积雪压坏了好几处,地宫入口也出现了渗水的情况。吴贤急得睡不着觉,每天都让队员们推着轮椅去遗址查看。队员们劝他在家休息,他却说:“遗址是咱们的命根子,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对得起那些牺牲的战士和帮忙的百姓?”

在他的坚持下,队员们和百姓们一起,用了三天时间修复了围栏,疏通了地宫的排水沟。吴贤坐在轮椅上,看着忙碌的人群,心里一阵温暖。他知道,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没有保护不好的文物。

雪停后,天空放晴,阳光洒在遗址上,一片洁白。吴贤让队员们推着轮椅,来到石灯塔前。他抬头看着石灯塔,又看了看远处的群山,心里充满了感慨。他想起了当年在洛阳保护石窟的日子,想起了在花园口护堤的战斗,想起了在渤海国遗址的日日夜夜。这么多年,他一直坚守在这里,守护着这些文物,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历史和文明。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的事业会有人传承下去,东北的文物会有人继续保护下去。他看着身边的队员们,看着远处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和希望。

“只要还有人记得这些文物,记得这段历史,咱们的民族就不会失去根。”他轻声说,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力量,“我这辈子,能为文物保护做这些事,值了。”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吴贤的身上,给了他一层金色的轮廓。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遗址,仿佛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刻在心里。他知道,他会永远守护在这里,守护着这些珍贵的文物,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历史与文明,直到永远。

开春的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冻土开始消融,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腥气。吴贤坐在轮椅上,被队员们推到刚解冻的地宫入口前。小杨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入口处的碎石,手里的毛刷轻轻扫过石缝:“吴先生,您看,去年冬天加固的防水层没出问题,地宫里面应该很干燥。”

吴贤点点头,目光落在入口旁新立的石碑上。石碑是用之前遗址里废弃的柱础打磨而成,上面刻着“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地宫入口”,落款是“东北文物保护队立”。“等天气再暖和点,就把之前修复好的陶俑和青铜器挪一部分到地宫里展览,让老百姓能近距离看看咱们的文物。”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在入口处装个栅栏,再派两个人轮流看守,别让孩子进去打闹。”

正说着,远处传来汽车的引擎声。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遗址门口,下来一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快步走过来:“吴先生,我是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的联络员,这是给您的急件,里面有关于海外文物追索的最新消息。”

吴贤接过信封,指尖有些发颤。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封公函和几张照片。公函上说,经过与英国博物馆的交涉,对方同意归还三件从中国东北流失的文物,分别是辽代的银鎏金鸡冠壶、金代的青玉飞天佩,还有一件唐代的三彩马。照片上的文物色泽鲜亮,保存完好,吴贤一眼就认出,那件三彩马的造型和之前在西安见过的唐代三彩马一模一样,应该是从某个唐代古墓里盗走的。

“太好了!”吴贤把照片递给身边的沈文儒,声音里难掩激动,“咱们又能找回三件宝贝了。小杨,你赶紧去通知赵刚,让他准备一下,咱们得派个人去英国接收文物。”

小杨刚跑走,沈文儒就指着照片上的银鎏金鸡冠壶说:“这鸡冠壶是辽代的典型器物,上面的契丹文铭文很罕见,对研究辽代的历史和文化太重要了。咱们得提前准备好恒温箱和防震泡沫,确保文物在运输过程中万无一失。”

吴贤点点头,让队员们推着轮椅回到办公室,开始制定接收文物的计划。他考虑到赵刚有海外交涉的经验,决定还是让赵刚去英国。出发前,他特意把赵刚叫到身边,反复叮嘱:“到了英国,一定要仔细检查文物的完整性,要是有损坏,得及时和对方交涉。还有,运输的时候一定要盯着,不能让文物离开视线。”

赵刚用力点头:“吴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把文物平安带回来,绝不让您失望。”

赵刚出发后,吴贤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的腿已经完全不能动了,连坐着都需要靠特制的靠垫支撑,有时候还会突然咳嗽不止,脸色苍白。林兰每天都会来给他检查身体,劝他多休息:“吴先生,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文物保护的事有我们呢,您不用太操心。”

吴贤却总是笑着说:“我这辈子都在和文物打交道,一天不看它们,心里就不踏实。再说,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我还得看着那些流失的文物都回家呢。”

尽管身体不好,吴贤依旧坚持每天听队员们汇报工作。他让队员们把文物修复的进展、遗址保护的情况都详细告诉他,有时候还会提出自己的建议。有一次,队员们在修复一尊渤海国的陶俑时,对陶俑的彩绘颜色有争议,有人说应该用红色,有人说应该用黄色。吴贤听了,让队员们把古籍里关于渤海国服饰颜色的记载找出来,又对比了之前找到的陶俑残片,最后确定应该用赭石色。队员们按照他的建议修复后,陶俑果然看起来更协调了。

一个月后,赵刚从英国回来了。他不仅带回了三件文物,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英国博物馆同意与中国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以后会陆续归还更多流失的中国文物。吴贤看着完好无损的银鎏金鸡冠壶和三彩马,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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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庆祝文物回归,吴贤决定在沈阳举办一场文物展览,把近年来追回和修复的文物都展示出来。展览筹备期间,他每天都让队员们推着轮椅去展厅查看,从展柜的高度到灯光的亮度,都亲自把关。他说:“这些文物是国家的宝贝,一定要让它们以最好的姿态展现在老百姓面前,让大家知道咱们的历史有多悠久,文化有多灿烂。”

展览开幕那天,展厅里挤满了人。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朝气蓬勃的学生,还有从外地特意赶来的文物爱好者。大家围着展柜,仔细欣赏着一件件珍贵的文物,听讲解员讲述它们背后的故事。一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指着三彩马说:“妈妈,这匹马真漂亮,它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吗?”妈妈点点头:“是啊,它之前在国外,是很多像吴爷爷一样的人努力,才把它接回来的。”

吴贤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充满了欣慰。他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文物保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解和热爱自己的民族文化。

展览结束后,吴贤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培养年轻文物保护者上。他把自己多年的文物保护经验整理成笔记,交给小杨他们,还经常给培训班的学员们讲课,教他们如何识别文物、修复文物,如何与老百姓沟通,发动大家一起保护文物。

有一天,培训班的学员们给吴贤带来了一个惊喜——他们用自己学到的技术,修复了一尊之前破损严重的高句丽陶俑,还在陶俑旁边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献给吴先生,感谢您的教导”。吴贤看着修复好的陶俑,眼眶湿润了:“好,好,你们都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以后东北的文物保护,就靠你们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吴贤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但依旧牵挂着文物保护的事。有时候,队员们来看他,他会拉着他们的手,问起遗址的情况、文物的修复进展,还会叮嘱他们要好好保护文物,不能辜负老百姓的期望。

有一天,沈文儒来看他,带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丸都山城的“好太王碑”,经过修复后,石碑重新立在遗址公园里,周围种满了松树,还有不少老百姓在石碑前参观。“吴先生,您看,好太王碑现在保护得很好,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参观,还有学校组织学生来这里学习历史。”

吴贤看着照片,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只要这些文物能好好的,能让更多人了解咱们的历史,我做的一切就都值了。”

这天晚上,吴贤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平静而满足。他想起了自己这辈子走过的路,从洛阳到花园口,从沈阳到渤海国遗址,从战火纷飞的年代到和平时期,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守护着老祖宗留下的珍贵文物。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但他并不遗憾,因为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而且,还有那么多年轻的文物保护者在继续着他的事业。

他轻轻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那些修复好的文物在博物馆里闪耀着光芒,看到了老百姓们在遗址公园里开心地参观,看到了年轻的队员们在认真地修复文物……他知道,这些景象会一直延续下去,中国的历史文化会永远传承下去,而他,也会永远守护在这些文物身边,守护着这片他热爱的土地。

秋霜染透了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的茅草,吴贤躺在病床上,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石灯塔的轮廓。小杨推着轮椅走进来,手里捧着刚整理好的文物档案,轻声说:“吴先生,这是今年新发现的辽代墓葬资料,您看看?”

吴贤接过档案,指尖在泛黄的图纸上摩挲。图纸上标注着墓葬的位置、出土文物的清单,还有几张陶俑的照片,眉眼间能看出渤海国文化的痕迹。“这处墓葬很重要,得派专人看守,别让盗墓贼钻了空子。”他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虚弱,“还有,出土的陶俑要尽快修复,别让它们受潮。”

小杨点点头,把吴贤的叮嘱记在笔记本上。这些年,他早已从当年的学徒成长为东北文物保护队的骨干,不仅精通文物修复,还能独立组织遗址普查。但每次遇到重要决策,他还是习惯来问问吴贤——这位老人身上的执着和经验,是任何书本都学不到的。

正说着,林兰端着药走进来,看到吴贤还在看档案,无奈地说:“吴先生,医生让您多休息,别再操心工作了。您的身体要紧。”

吴贤笑着把档案放在一边,接过药碗:“我这身子骨我知道,活一天就得多做一天事。这些文物就像我的孩子,不看着它们安好,我睡不着啊。”

林兰叹了口气,不再劝他。她知道,吴贤这辈子都在为文物奔波,从战火里抢文物,在废墟上修遗址,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这份事业。如今他老了,病了,可这份牵挂却丝毫没减。

这天下午,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的老周突然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走到病床前,激动地说:“吴先生,好消息!咱们和日本方面谈妥了,他们愿意归还一批二战时期从中国抢走的文物,其中就有当年从沈阳故宫盗走的《四库全书》抄本!”

吴贤猛地坐起来,眼睛里泛起光:“真的?《四库全书》抄本要回来了?”

“真的!”老周打开信封,拿出一份清单,“你看,除了《四库全书》抄本,还有几件宋代的瓷器和唐代的壁画残片。日本方面已经安排好了运输,下个月就能到北平。委员会想让你去北平主持接收仪式,你看行吗?”

吴贤紧紧攥着清单,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四库全书》抄本是他心头的一块心病——当年日军攻占沈阳时,他没能守住故宫,眼睁睁看着这批国宝被抢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四处打听抄本的下落,如今终于要回来了,他怎么能不激动?

“我去!”他毫不犹豫地说,“就算爬,我也要去北平,亲自把这批文物接回来。”

林兰在一旁担心地说:“吴先生,您的身体能行吗?去北平要坐好几天火车,太折腾了。”

“没事,我能行。”吴贤摆摆手,眼神坚定,“这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不能错过。”

为了让吴贤顺利去北平,林兰特意联系了北平的医院,安排好沿途的医疗保障。赵刚也从外地赶回来,亲自护送吴贤——这位当年和吴贤一起在战场上拼杀的老战友,如今依旧像从前一样,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和文物。

出发那天,东北文物保护队的队员们都来送吴贤。小杨抱着一个锦盒,递给吴贤:“吴先生,这是我们修复好的渤海国金柄铜剑,您带着它去北平,就当是咱们东北文物保护队的一点心意。”

吴贤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金柄铜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剑柄上的花纹经过修复,重新变得清晰。“好,我带着它去,让北平的人也看看咱们东北的宝贝。”

火车缓缓开动,吴贤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远去的遗址,心里满是感慨。他想起了当年和队员们在战火里保护文物的日子,想起了百姓们自发帮忙搬运陶俑的场景,想起了那些为了守护国宝而牺牲的战友。如今,那些失去的文物正在一件件回家,那些残破的遗址正在一点点修复,他知道,这一切的付出都值得。

经过三天的颠簸,火车终于到达北平。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早已在车站等候,看到吴贤来了,赶紧迎上来,小心翼翼地把他从火车上扶下来,送上早已准备好的汽车。

到了北平的医院,医生给吴贤做了全面检查,确认他的身体状况可以参加接收仪式后,才放心让他休息。接下来的几天,吴贤一边调养身体,一边和老周等人商量接收仪式的细节。他提出,接收仪式要简单隆重,不仅要邀请文物专家和政府官员,还要邀请普通百姓参加——这些文物是国家的,更是人民的,理应让大家一起见证这个重要的时刻。

接收仪式当天,北平故宫的太和殿前挤满了人。吴贤穿着整齐的中山装,坐在轮椅上,被推到台上。当日本方面的代表把《四库全书》抄本的木箱递到他手里时,他的手忍不住发抖。他轻轻打开木箱,看到泛黄的书页上熟悉的字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各位乡亲,各位同仁。”吴贤拿起话筒,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了力量,“今天,我们终于迎回了这批流失多年的国宝。它们在国外漂泊了几十年,如今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这不仅是文物的回归,更是民族尊严的回归!”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不少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吴贤接着说:“保护文物,就是保护我们民族的根和魂。这些年,有太多人为了文物付出了心血,甚至牺牲了生命。我希望,从今以后,有更多的人加入到文物保护的行列中来,让我们的国宝永远留在祖国的土地上,让我们的历史文化永远传承下去!”

仪式结束后,吴贤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参观了北平故宫的文物库房。看着那些熟悉的文物——有他当年在洛阳保护的北魏佛头,有从大连港截回的青铜爵,还有如今刚刚回归的《四库全书》抄本——他的心里充满了欣慰。这些文物就像一个个音符,串联起中国的历史,也串联起他的一生。

从北平回来后,吴贤的身体更差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要么是看文物的照片,要么是听小杨等人汇报工作。但他的精神状态却很好,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没白活,他守护了自己想守护的东西,也看到了文物保护事业的希望。

有一天,吴贤突然清醒了很多,他让小杨把所有队员都叫到病房里。队员们围在病床前,看着这位日渐消瘦的老人,心里都很沉重。

吴贤看着大家,缓缓地说:“我知道,我快要不行了。这辈子,我没什么遗憾的,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些文物和你们。”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小杨身上,“小杨,我把东北的文物保护工作交给你了。你要记住,保护文物不仅要靠技术,更要靠心。要尊重文物,尊重历史,更要尊重老百姓——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什么也做不成。”

小杨含着泪点头:“吴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文物,不辜负您的期望。”

吴贤又看向其他队员:“你们都是好孩子,这些年跟着我受苦了。以后,你们要团结一心,把东北的文物保护工作做好。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放弃,因为你们守护的,是我们民族的根。”

队员们纷纷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接下来的几天,吴贤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每当有人提到文物,他的眼睛就会微微睁开,仿佛还在关注着那些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宝贝。

这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时,吴贤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渤海国陶俑的照片——那是他这辈子修复的第一件文物,也是他与文物保护事业结缘的开始。

吴贤去世的消息传开后,东北的百姓和文物保护工作者都陷入了悲痛。很多人自发来到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为这位一生守护文物的老人送行。遗址的石灯塔下,堆满了百姓们送来的鲜花和祭品,还有人在灯塔上系上了红绸带,希望能陪伴这位老人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按照吴贤的遗愿,他的骨灰被撒在了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的土地上。他生前守护着这里的文物,死后也要永远陪伴着它们。

小杨和队员们没有辜负吴贤的期望。他们继续着吴贤未完成的事业,不仅修复了更多的文物,还在东北各地建立了文物保护站,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文物保护者。他们还积极与国外的博物馆和机构沟通,争取让更多流失的文物回归祖国。

几年后,在小杨的努力下,当年从沈阳故宫流失的《四库全书》抄本被完整地运回了东北,存放在新建的沈阳文物博物馆里。开馆那天,小杨站在博物馆的展厅里,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想起了吴贤当年的话:“文物是国家的,更是人民的。”他知道,吴贤虽然走了,但他的精神却永远留在了这里,留在了每一个守护文物的人心里。

如今,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已经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每年都有无数游客来这里参观,了解渤海国的历史和文化。遗址的石灯塔经过修复,重新矗立在阳光下,仿佛在诉说着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也诉说着一位老人用一生守护文物的故事。

而在东北的每一处文物遗址、每一个博物馆、每一个文物保护站,都能看到像吴贤一样的人——他们或许默默无闻,或许平凡普通,但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中国的历史文化,守护着民族的根与魂。他们知道,文物保护的路没有尽头,只要还有文物需要守护,他们就会一直走下去,就像当年的吴贤一样,用一生的执着,书写着对文物、对祖国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