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7章 有我无敌(132)(1/1)
火折子灭的瞬间,吴迪反而看清了前方的红光——不是单点的亮,是一片蜿蜒的红,像嵌在黑暗里的血河。凤钗在掌心烫得厉害,珍珠眼窝里渗出细小红珠,滴在密道的土路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是烧红的烙铁落进了泥里。
他想起老烟枪讲过的“血引指路”,说是用殉葬者心头血浸泡的器物,能在阴晦处显露出通往主棺的路径。看来这凤钗远比他想的更邪门,那珍珠眼里的红珠,怕不是普通的宝石。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追到了密道中段,秦九指的喊骂声混着粗粝的喘息,“吴迪你个白眼狼!把凤钗交出来!九门的规矩你懂不懂?见者有份!”话音刚落,就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几声惨叫,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拖进了黑暗。
吴迪不敢回头,只觉得后颈发凉。密道两侧的土墙开始渗出水珠,混着泥土的腥气,在火光(他又点燃了一根火折子)下泛着油光,细看竟不是普通的土,是夯过的糯米灰浆,里面还掺着碎骨,白森森的,像是人骨。
“这是‘养骨道’。”老烟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吴迪猛地停步,才发现是幻觉——师父的烟杆还攥在手里,半截铜锅在火折子下泛着冷光,烟杆上的缠枝莲纹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花瓣里嵌着的细小红点,正顺着木纹往凤钗的方向移动。
他顺着红点亮起的轨迹往前走,脚下的土路渐渐变成青石板,和墓里的石阶材质一样。红光照亮的尽头出现了一扇石门,门楣上刻着“靖南王府”四个篆字,笔画里填着金粉,已经氧化成了暗褐色,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奢华。
石门没锁,虚掩着条缝。吴迪推开门,里面是间不大的耳室,比之前见到的那个整洁得多,靠墙摆着几个樟木箱,箱盖都敞着,里面放着些褪色的绸缎,还有几件女人的首饰,银簪子上的珍珠已经发黄,却依旧圆润。
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绢本的,画着个穿旗装的女人,眉眼清丽,手里握着支凤钗,正是他手里这枚的样式。画的右下角题着行小字:“赠予阿鸾,永以为好。”字迹娟秀,不像是男人写的。
“阿鸾……”吴迪喃喃自语,突然想起老烟枪烟杆里的头发,乌黑柔顺,不像是男人的发质。难道那个被钉在棺材里的姑娘,就是画里的阿鸾?
樟木箱突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吴迪走过去,看到箱底铺着层油纸,油纸下露出个蓝布包,打开一看,是几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靖南王府密录”,纸页已经泛黄发脆,翻动时簌簌掉渣。
密录里记的是侧妃后人的事,原来阿鸾是侧妃的曾孙女,也是最后一个知道凤钗秘密的人。凤钗里藏着靖南王当年反清的兵符图,被孝庄太后发现后,才假赐死让侧妃带出王府。阿鸾的父亲临终前嘱咐她,一定要把凤钗藏好,绝不能落入满人手里。
翻到最后几页,字迹开始潦草,像是在慌乱中写的:“烟哥(老烟枪年轻时的名字)说能帮我藏好凤钗,他是宫里的人,信得过……不对,他们来了!是九门的人,他们想要兵符图……烟哥,救我!”后面的字迹被血浸透了,模糊不清,只留下几个暗红的指印。
吴迪的手开始发抖,原来师父不是帮阿鸾藏凤钗,是他把九门的人引来的!石棺壁画上那个钉死阿鸾的官,怕不是别人,就是年轻时的老烟枪!
耳室的侧门突然开了道缝,透出微弱的光。吴迪握紧凤钗,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竟是间石室,正中央摆着个石台,台上躺着个人,盖着明黄色的锦被,正是老烟枪!
“师父!”吴迪冲过去,发现老烟枪还有呼吸,只是脸色惨白,胸口插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九门的蛇形标记。石台周围刻着圈梵文,和主墓室的镇魂咒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咒文被血浸透了,变成了暗红色。
“凤钗……”老烟枪睁开眼,声音微弱,“把凤钗……放在我心口……”吴迪照做,凤钗刚碰到师父的胸口,就发出刺眼的红光,珍珠眼里的红珠突然爆开,化作无数血线,顺着老烟枪的伤口钻了进去。
老烟枪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游动,很快就平静下来,胸口的伤口开始愈合,长出新的皮肉,只是新肉的颜色是青黑色的,和那个官尸一模一样。
“师父,你……”吴迪吓得后退一步,老烟枪突然坐了起来,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和官尸、金印上的人脸如出一辙,“我不是你师父……”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我是靖南王……我是阿鸾……我是所有被凤钗困住的魂……”
石室外传来秦九指的声音,“吴迪,别信他!他被怨气附身了!”接着是石门被撞开的声音,秦九指捂着流血的眼睛冲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穿黑衣服的人,都戴着九门的蛇形令牌,手里拿着桃木剑和糯米,“快用糯米撒他!”
老烟枪(或者说被附身的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有男人的粗哑,也有女人的尖利,“晚了……凤钗归位,兵符图现世,你们谁也跑不了!”他抬手一挥,石台上突然裂开道缝,缝里冒出黑烟,黑烟中浮现出无数人影,都是穿着旗装的女人,手里都握着凤钗,正是密录里记载的侧妃后人。
九门的人举着桃木剑冲上去,却被黑烟缠住,很快就发出惨叫,身体在黑烟里慢慢融化,变成一滩滩血水。秦九指吓得转身就跑,却被个女人影拦住,那女人影摘下头上的凤钗,狠狠刺进他的后心,秦九指倒在地上,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变成个稻草人,和耳室里的草人一模一样。
吴迪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明白凤钗的秘密不是兵符图,是“共生”——每个持有凤钗的人,都会被前主人的怨气附身,成为新的“镇物”,老烟枪不是被阿鸾的怨气困住,是他自愿成为镇物,用自己的魂魄压制所有侧妃后人的怨气,这才是他欠的“人命债”。
“轮到你了……”老烟枪朝吴迪伸出手,青黑色的手指上戴着那枚缠枝莲玉戒指,“你碰了金印,被血契缠上,只有成为新的镇物,才能平息她们的怨气……”
吴迪看着石台上的明黄锦被,突然发现锦被底下不是石面,是层铁板,铁板上刻着幅地图,正是关外的地形,上面用朱砂标着几个点,像是兵营的位置——原来兵符图真的存在,藏在锦被底下!
他想起密录里的话,阿鸾的父亲说过,凤钗的真正用途不是藏兵符,是毁掉它。当年靖南王反清失败,知道兵符图落在谁手里都是祸根,才让侧妃带出王府,准备找机会销毁,没想到却成了九门争夺的目标。
“我不会成为镇物的。”吴迪握紧凤钗,突然转身冲向石室的另一侧,那里的墙壁上有个通风口,是他刚才进来时就注意到的。老烟枪(或者说那些怨气)发出愤怒的嘶吼,无数女人影朝他扑过来,黑烟缠住他的脚,让他动弹不得。
吴迪把凤钗狠狠插进通风口的缝隙里,凤钗的珍珠眼突然爆开,流出金色的液体,液体碰到墙壁,发出“滋滋”的响声,很快就腐蚀出个大洞。外面的月光从洞里照进来,带着秋雨的湿气,黑烟一碰到月光就开始消散,女人影发出痛苦的尖叫,慢慢化作飞灰。
老烟枪的身体在月光下抽搐着,青黑色的皮肤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只是胸口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吴小子……快跑……”他看着吴迪,眼神恢复了清明,“兵符图……烧了它……”
吴迪抓起石台上的锦被,发现底下的铁板是活动的,掀开一看,里面果然藏着卷羊皮地图,上面用金线绣着兵符的图案。他掏出火折子,刚要点燃,就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很多人,还有马车轱辘的声音,像是军队来了。
“是辫子兵!”老烟枪的脸色变得惨白,“九门不仅要凤钗,还把兵符图的事告诉了朝廷……他们要把这儿的所有人都灭口!”
通风口外传来枪声,是洋枪的声音,密集而刺耳。吴迪把羊皮地图塞进怀里,背起老烟枪,从通风口钻出去,外面是片树林,月光下能看到穿着清军军服的士兵正围着破庙,手里的枪对准庙门,不时有人朝里面开枪。
“往东边跑!”老烟枪指着树林深处,“那里有片沼泽,辫子兵不敢进……”吴迪刚跑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爆炸声,破庙的方向火光冲天,应该是清军扔了炸药,想把整个墓室连同兵符图一起炸掉。
老烟枪突然咳嗽起来,咳出大口的血,溅在吴迪的背上,“凤钗……你留着……它能指引你找到……阿鸾的坟……把她……迁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头一歪,没了气息。
吴迪把老烟枪的尸体藏在棵大树后面,用树叶盖好,对着尸体磕了三个头。他掏出凤钗,发现珍珠眼已经空了,只剩下金色的凤凰骨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树林里传来士兵的喊叫声,还有军犬的吠声,他们正在搜山。
他转身冲进东边的沼泽,泥浆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近,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吴迪突然脚下一滑,摔进泥潭里,怀里的羊皮地图掉了出来,被泥水浸湿,上面的金线开始褪色。
他挣扎着想去捡,却发现泥潭里有什么东西在拉他的脚,低头一看,是只手,青黑色的,指甲很长,和官尸的手一模一样。接着,更多的手从泥潭里伸出来,抓着他的腿,把他往深处拖。
吴迪看着那些手,突然想起密录里的最后一句话:“凤钗入泥,怨气归土,兵符现世,天下动荡。”原来这沼泽才是真正的“龙穴”,阿鸾的坟就在底下,而他,正一步步走向和师父、和阿鸾一样的结局。
泥潭已经没过胸口,他能感觉到无数冰冷的手指在抚摸他的皮肤,像是在欢迎新的镇物。吴迪最后看了眼手里的凤钗,凤凰的喙部正对着他的心脏,像是要啄进去。他突然笑了,原来老烟枪早就知道,谁拿到凤钗,谁就是下一个镇物。
身后的枪声和喊叫声渐渐远了,沼泽里一片寂静,只有泥浆冒泡的声音。吴迪闭上眼睛,任由那些手把他往下拖,怀里的羊皮地图在泥水中慢慢展开,金线勾勒的兵符图案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是在嘲笑这一切的荒诞。
当泥浆没过头顶的瞬间,吴迪感觉凤钗突然钻进了他的胸口,没有疼痛,只有一阵温暖,像是老烟枪当年教他辨认气口时,放在他头顶的那只粗糙的手。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阿鸾的脸,和画上的一样清丽,她手里的凤钗闪着光,正朝他伸过来。
泥浆没过头顶的刹那,吴迪反而觉得胸口的凤钗烫得像团火。他本以为会窒息,却没料到那些青黑的手突然松开了,泥水里浮起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萤火虫,绕着他的身体打转。凤钗在胸口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紧接着,他听见一阵极轻的歌声,咿咿呀呀的,像是旗人姑娘唱的小调。
他试着睁开眼,竟能在泥水里看清东西——脚下是片平整的青石板,刻着和主墓室一样的梵文镇魂咒,只是这次的咒文是金色的,在光点中微微发亮。周围立着十几个石俑,都穿着旗装,手里捧着凤钗,正是刚才在石室里看到的那些女人影,此刻她们的脸清晰了,眉眼间竟有几分相似,像是同一个家族的人。
“阿鸾……”吴迪下意识地开口,嘴里没呛进泥浆,声音在水里传开,带着奇异的回响。最前面的石俑突然动了,她的脸和画上的阿鸾一模一样,手里的凤钗和吴迪胸口那枚凑成了一对,合在一起时发出“咔嗒”一声,像是钥匙插进了锁孔。
青石板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地宫,比之前的主墓室更宽敞,正中央摆着个玉棺,棺盖上没有龙纹,只有缠枝莲,和老烟枪烟杆上的图案分毫不差。玉棺周围的石壁上嵌着夜明珠,把地宫照得如同白昼,吴迪这才发现,所谓的沼泽,其实是层伪装,底下全是空的,那些青黑的手,是石俑从石板缝里伸出去的机关。
阿鸾的石俑朝玉棺走去,其他石俑跟在后面,步伐整齐,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吴迪胸口的凤钗突然自己飞了出来,和阿鸾手里的凤钗合在一起,化作一柄完整的金步摇,落在玉棺盖上。步摇上的凤凰突然活了过来,绕着玉棺飞了一圈,发出清脆的鸣叫,石壁上的夜明珠顿时亮得刺眼。
玉棺盖缓缓打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件叠得整齐的旗装,和画上阿鸾穿的一样,旁边放着个银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缕头发,用红绳系着,和老烟枪烟杆里的那缕长短相同。吴迪突然明白,阿鸾根本没被钉在棺材里,那幅壁画是老烟枪故意画的,目的是让人以为她死了,好护住真正的玉棺。
“他守了三十年……”阿鸾的石俑突然开口,声音和之前在主墓室听到的女人声不一样,很轻柔,带着江南口音,“从宫里的侍卫,到破庙的烟枪,他把自己活成了个假人,就是怕九门和朝廷找到这儿。”石俑转过身,眼睛里的石头珠竟滚了出来,露出两颗真人的眼珠,黑白分明,正看着吴迪,“你是他选的人?”
吴迪摸了摸胸口,凤钗飞走的地方留下个浅浅的印记,像朵莲花。“师父没说过……”他想起老烟枪最后让他迁坟,原来不是迁阿鸾的,是迁眼前这具空棺,好让她真正安息。
石俑指了指玉棺里的旗装,“兵符图不在凤钗里,在这衣服的夹层里。当年靖南王怕后人拿着兵符惹祸,故意放出假消息,说图在凤钗里,其实是想让我们把图毁掉。”她的手指划过旗装的袖口,那里果然有层薄如蝉翼的夹层,“但阿鸾舍不得,她说这是祖宗的心血,留着或许有用。”
吴迪想起被泥水浸湿的羊皮地图,突然明白那也是假的,老烟枪故意让他看到,就是为了引开九门和清军的注意力。真正的兵符图,一直藏在这玉棺里。
“九门的人快到了。”另一个石俑开口,声音嘶哑,像是侧妃,“他们顺着沼泽的机关找过来了,还有那些辫子兵,也想抢兵符图邀功。”石壁突然传来震动,像是有人在外面炸门,夜明珠的光芒开始闪烁,“你得把图带走,找个安全的地方烧了,这是阿鸾的心愿,也是你师父用命换来的。”
吴迪刚要去拿旗装,玉棺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石壁上的夜明珠一颗接一颗地熄灭,地宫开始往下沉降。阿鸾的石俑突然抓住他的手,把那缕头发塞进他掌心,“这是阿鸾和你师父的定情物,他说过,要是有一天能让阿鸾入土为安,就把这头发和她合葬。”
地宫的地面裂开,露出底下的暗河,水流湍急,带着股寒气。侧妃的石俑按下玉棺旁的机关,一道石门从暗河上方落下,“顺着暗河走,能到关外,那里没人认识你。”她的脸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石头,“我们这些石俑,是用侧妃后人的骨灰和泥土做的,能挡一阵,但挡不了多久……”
更多的石俑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骨架,她们站在石门前,用身体挡住裂缝,像一堵人墙。吴迪抓起旗装,塞进怀里,对着石俑们鞠了一躬,“我会完成师父和阿鸾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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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跳进暗河,水流冰冷刺骨,却带着股熟悉的腥甜气,和墓里的味道一样。身后传来爆炸声,石门被炸开了,九门的喊叫声和清军的枪声混在一起,还有石俑碎裂的声音。吴迪把头埋进水里,顺着水流往前游,手里紧紧攥着那缕头发,红绳勒得手心发疼。
暗河的尽头是道瀑布,吴迪被水流冲了出去,落在片草地上,抬头一看,竟是老烟枪藏尸体的那片树林。他摸了摸怀里的旗装,夹层里的兵符图完好无损,用油纸包着,没沾到水。远处的破庙方向还在冒烟,枪声已经停了,不知道九门和清军谁赢了。
他找到藏老烟枪尸体的大树,却发现尸体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个烟杆,正是那杆刻着缠枝莲的,旁边还有个新土堆,上面插着块木牌,写着“阿鸾之墓”,字迹是老烟枪的。吴迪突然明白,师父没死,他只是假死脱身,好趁机把阿鸾的骨灰迁到这儿,完成多年的心愿。
“师父……”吴迪对着土堆跪下,磕了三个头,“您放心,我会把兵符图烧了,让阿鸾姑娘安息。”他刚要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老头,背着个药箱,正是老烟枪!只是他脸上的皱纹少了些,缺的牙也补上了,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吴小子,动作挺快。”老烟枪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九门和辫子兵在底下打得两败俱伤,正好让咱们脱身。”他从药箱里掏出个酒葫芦,递给吴迪,“喝口暖暖身子,这关外的风邪性得很。”
吴迪接过酒葫芦,没喝,“师父,您早就算计好了?”
老烟枪灌了口酒,抹了抹嘴,“不算计能活到现在?当年我在宫里当侍卫,确实帮九门引过一次路,害了阿鸾,但我后来用三十年补回来了。”他指着阿鸾的土堆,“这才是她真正的坟,玉棺里的是空的,那些石俑是我请喇嘛做的,能聚阴兵,挡一阵子是一阵子。”
他突然压低声音,“兵符图不能烧。”
吴迪愣住了,“您不是说……”
“那是骗石俑的。”老烟枪的眼神变得严肃,“现在天下大乱,清廷要完了,革命党在关外招兵买马,这兵符图上的营地,正好能给他们用。阿鸾当年没烧,就是等着这一天。”他拍了拍吴迪的肩膀,“你得把图送到关外,交给一个叫‘黑风’的人,他是革命党的首领,认识这图。”
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清军的,是更快的马,像是骑兵。老烟枪脸色一变,“是九门的骑兵,他们没死绝!”他从药箱里掏出把短枪,是洋造的,“你往东边跑,那里有辆马车,车夫会送你去关外。我在这儿挡着,记住,别回头!”
吴迪握紧怀里的旗装,“师父,一起走!”
老烟枪笑了,露出金牙,“我老了,跑不动了。当年欠阿鸾的,欠九门的,都得在这儿了。”他把烟杆塞给吴迪,“这烟杆里有黑风的地址,到了关外再看。”
马蹄声越来越近,能听到秦九指的声音,他没死!“吴迪!把图交出来!不然我把你和老东西一起挫骨扬灰!”
老烟枪推了吴迪一把,“快走!”他举起短枪,朝着马蹄声的方向开枪,枪声在树林里回荡。吴迪转身就跑,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他不敢回头,只听着身后的枪声越来越稀,最后只剩下秦九指的喊叫声。
东边的树林里果然有辆马车,车夫披着件黑斗篷,看不清脸,只说了句“上车”。吴迪跳上去,马车立刻动了,速度快得惊人,车轮碾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从怀里掏出烟杆,拧开烟嘴,里面果然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个地址:“奉天城西,黑风寨。”
马车驶进一片雾里,雾气越来越浓,连方向都分不清了。吴迪摸了摸怀里的旗装,夹层里的兵符图硌得胸口发疼。他想起阿鸾的石俑,想起那些碎裂的石俑,想起老烟枪最后那一笑,突然觉得这兵符图不是希望,是个新的诅咒,像凤钗一样,会缠着每个接触它的人。
车夫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你知道黑风是谁吗?”
吴迪摇摇头。
“是阿鸾的弟弟。”车夫掀开斗篷,露出张和阿鸾有几分相似的脸,只是更硬朗些,他的腰间挂着枚凤钗,和吴迪之前见到的那枚一模一样,“当年阿鸾让我去关外找革命党,她自己留下藏图,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马车突然停下,雾气里出现了无数黑影,都骑着马,手里拿着枪,为首的正是秦九指,他的眼睛上蒙着块黑布,嘴角带着狞笑,“吴迪,别以为换了马车就能跑掉,这雾是九门的‘迷魂阵’,你们谁也走不了!”
车夫掏出枪,递给吴迪一把,“准备好,咱们得杀出条血路。”
吴迪握紧枪,手指有些发抖。他想起老烟枪教他的最后一课:“盗墓的人,不怕鬼,不怕邪,就怕心里有愧。只要问心无愧,刀山火海都敢闯。”他摸了摸胸口的莲花印记,又看了看手里的烟杆,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雾气里传来枪声,秦九指的人开始进攻了。吴迪举起枪,瞄准第一个冲过来的黑影,扣动了扳机。枪声在雾里回荡,像是在为老烟枪送行,也像是在迎接一场新的风暴。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兵符图的秘密,阿鸾的心愿,师父的牺牲,还有九门和革命党的争斗,都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吴迪,这个曾经只想跟着师父混口饭吃的小盗墓贼,已经被卷进了这一切的中心,再也回不了头了。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车夫驾着车冲进黑影里,枪声、喊叫声、马蹄声混在一起,吴迪趴在车板上,不断扣动扳机,烟雾呛得他睁不开眼,却能感觉到怀里的旗装在发烫,像是阿鸾和师父的眼睛,正看着他,看着这片被雾气笼罩的关外大地。
枪声在浓雾里炸开时,吴迪的枪管已经烫得握不住。车夫(后来知道他叫阿木,是阿鸾的亲弟弟)驾着马车像头疯牛,在九门的骑兵团里横冲直撞,车轮碾过马骨的脆响混着秦九指的咒骂,在雾里织成张腥臭的网。
“往雾淡的地方冲!”阿木的吼声裹着风砸过来,他手里的双枪左右开弓,每颗子弹都像长了眼睛,总能掀翻个戴黑布的脑袋——九门的人都学着秦九指蒙眼,说是怕阿鸾的怨气缠上,此刻倒成了活靶子。
吴迪摸出烟杆,拧开烟嘴想再看眼地址,却发现纸条早被火药熏成了黑炭。他急得满头汗,阿木却突然大笑:“记不住?黑风寨的人左耳朵后都有颗红痣,见到就把图递过去,错不了!”话音刚落,马车猛地腾空,竟是冲下了段陡坡,车轮在空中划出两道残影,重重砸在冻土上,震得吴迪牙都快掉了。
浓雾在坡底散了些,露出片黑压压的林子,树干上缠着红布条,像无数只吊死鬼。阿木突然勒住马,脸色骤变:“是‘鬼缠林’!九门的人怎么把咱们往这儿赶?”他翻身下车,摸出把短刀在树干上划了道,流出的不是树汁,是暗红的血,“糟了,这林子是用死人坟堆的!”
吴迪跟着下车,脚刚落地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下,低头一看,是半截白骨,指节处还套着枚铜戒指,正是九门的蛇形标记。他突然明白,刚才的枪声不是冲他们来的,是九门在自相残杀——秦九指带的人里,混了想独吞兵符图的内鬼。
“快走!”阿木拽着他往林子里钻,红布条在风里飘得像舌头,“这林子里的树会动,太阳落山前出不去,就成新的树肥了!”话音刚落,身后的马车突然发出声惨嚎,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回头看时,只见无数根树根从地里钻出来,缠着马腿往土里拖,马的哀鸣很快变成了闷响,地面鼓起个新土包,上面迅速长出根细树苗,挂着片血红色的叶子。
吴迪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起老烟枪说过的“养尸林”,是九门处理叛徒的地方,用活人当养料,让树成了精。他跟着阿木在树缝里钻,脚下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人肉上,偶尔能踢到圆滚滚的东西,是骷髅头,眼窝正对着他,像是在笑。
“在那儿!”秦九指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他不知何时摘了眼罩,左眼空荡荡的,只塞着团血布,“吴迪,把图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他身边跟着个穿黑袍的老头,手里拄着根蛇头拐杖,拐杖头的蛇眼是用红宝石嵌的,在林子里闪着光。
“是九门的‘蛇老’!”阿木的声音发颤,“这老东西练了‘鬼爪功’,能徒手撕人皮!”他把吴迪往树后一推,“你带着图先走,我挡住他们!”说着就举枪射向蛇老,子弹却被老头用拐杖轻轻一挑,偏到了树上,树干立刻流出脓血。
蛇老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黑牙,拐杖往地上一顿,周围的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根像鞭子样抽向阿木,把他的枪卷飞了。秦九指趁机扑上来,手里的短刀直刺阿木心口,却被阿木侧身躲开,两人扭打在一起,滚进了落叶堆里。
吴迪看着阿木后腰的伤口在流血——刚才在马车里被流弹擦到的,此刻被落叶里的什么东西舔舐着,发出“滋滋”的响。他咬咬牙,掏出老烟枪给的短枪,瞄准蛇老扣动扳机,却忘了这枪要先扳击锤,子弹没打出去。
蛇老注意到他,拐杖一指,根粗壮的树根朝他卷过来,带着股腐肉味。吴迪侧身躲开,树根砸在树上,树身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具尸体,穿着清军军服,正是之前围攻破庙的士兵之一,眼睛还圆睁着,像是死不瞑目。
“小崽子,敢耍花样!”蛇老的拐杖又指过来,这次是两根树根,一左一右包抄过来。吴迪突然想起怀里的旗装,掏出夹层里的兵符图,对着树根晃了晃:“想要这个?来拿啊!”他算准了这些人不敢毁图。
蛇老果然停了手,阴恻恻地笑:“把图扔过来,饶你不死。”
吴迪假装要扔,手却悄悄摸到腰间的烟杆,里面除了地址还有样东西——老烟枪塞的火折子,浸过煤油,能烧半个时辰。他突然把火折子往落叶堆里一扔,干燥的叶子立刻燃起大火,火舌舔着红布条,发出“噼啪”的响,树精最怕火,树根纷纷往回缩,露出底下的黑土,埋着无数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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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阿木趁机踹开秦九指,拽着吴迪往火圈外冲,火苗燎到了红布条,烧出股焦糊味,像是头发被烧着。蛇老在火外气得哇哇叫,拐杖顿得地面直颤,却不敢靠近火焰。秦九指捂着流血的胳膊,怨毒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没追上来。
跑出鬼缠林时,天边已经泛白,露出片荒原,远处有座黑黢黢的山,山脚下插着面黑旗,画着个骷髅头,手里攥着把枪——是黑风寨的标记。阿木瘫在地上,后腰的伤口已经发黑,像是被树毒感染了。
“你先去,我……”阿木掏出个玉佩,塞给吴迪,“把这个给黑风,他知道该怎么做。”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睛望着东方,像是在看阿鸾的方向,“告诉她,弟弟……没丢人……”
吴迪把玉佩塞进怀里,对着阿木磕了个头,转身往黑风寨跑。荒原上的风像刀子,刮得脸生疼,他想起阿木和阿鸾,想起老烟枪,突然觉得这兵符图不是什么宝物,是块烧红的烙铁,谁碰谁烫手。
黑风寨的山门是用铁皮包的,上面焊着无数把刺刀,闪着寒光。守门的土匪穿着破军装,见了吴迪立刻举枪:“站住!干什么的?”
吴迪掏出玉佩,土匪的脸色立刻变了,收起枪喊:“大当家的!有客人带信物来了!”
寨子里比想象中整洁,不像土匪窝,倒像个兵营,不少人穿着和清军一样的军服,却没挂辫子,额头上系着红布条。正中央的大屋门口站着个壮汉,络腮胡,左耳朵后果然有颗红痣,手里把玩着把左轮枪,正是黑风。
“老烟枪的人?”黑风的声音像打雷,“图带来了?”
吴迪掏出旗装夹层里的兵符图,递了过去。黑风展开一看,突然大笑:“好!好!有了这图,咱们就能拿下奉天城的军火库了!”他拍着吴迪的肩膀,“老烟枪没说错,你小子有种!”
“阿木他……”吴迪想说阿木的事,黑风却突然收了笑,脸色凝重:“他没跟你来?”
“他在鬼缠林……”
黑风突然一拳砸在门框上,木头裂了道缝:“秦九指那杂碎!我早说过九门的人靠不住!”他转身对身后的人喊,“备马!带三十个弟兄,跟我去鬼缠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寨子里顿时忙了起来,土匪们扛着枪往外冲,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颤。吴迪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黑风走到他身边,塞给他把步枪:“一起去?”
吴迪接过枪,沉甸甸的,比短枪有分量。他想起老烟枪的烟杆,想起阿鸾的坟,想起阿木最后那句话,突然明白了——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走!”吴迪握紧步枪,跟着黑风往外走。阳光正好照在铁皮山门的刺刀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像是在为他们送行。鬼缠林的方向隐隐传来枪声,不知道是秦九指和蛇老还在,还是有新的麻烦在等着。吴迪摸了摸怀里的烟杆,里面的火折子应该还能用,他想,这次得让那些树精知道,活人不是好欺负的。
队伍走出黑风寨时,有个小土匪跑过来,递给黑风封信:“大当家的!山下捡的,说是给吴先生的!”
黑风把信递给吴迪,信封上的字迹是老烟枪的,只写了一句话:“九门有内鬼是假,蛇老通清廷是真,小心军火库。”
吴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原来鬼缠林的内斗也是计,蛇老根本不是为了兵符图,是想借他们的手找到黑风寨的位置,好让清廷的大军来围剿。他抬头看向黑风,黑风也看到了信,脸色铁青,突然勒住马:“掉头!回寨!快!”
马蹄声突然变得杂乱,土匪们纷纷调转马头,吴迪却注意到,远处的荒原尽头,出现了片黑压压的影子,正朝这边移动,像是蚂蚁,越来越近,能看到飘扬的龙旗——是清军的大部队!
黑风拔出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枪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密集,更响亮,像是要把整个荒原的寂静都打碎。吴迪举起步枪,瞄准第一个冲过来的清军士兵,手指扣在扳机上,心里却在想,老烟枪现在在哪儿?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而那个藏在暗处的蛇老,又在打什么算盘?
战斗刚开始,他知道,这还远远不是结束。荒原上的风卷着硝烟,吹向黑风寨的方向,像是在召唤着更多的人,卷入这场由一枚凤钗、一张兵符图引发的,没完没了的争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