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遇(1/1)
南晴嘟囔着:“九尾狐啊......我确实没见过呢......”
脑海中已情不自禁开始勾勒出那位传说中数千年前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身姿。
玉娘搀扶下走得很快,片刻便来到了传送门前。
从左至右五个光洞,分别倒映着人间、鬼界、妖界、魔界与仙界的情景。
玉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居中的传送口,先把南晴推上前,自己再跟上。
眼前短暂的黑暗不见五指后,映入眼帘的是精美宽敞的厅堂。
环视四周,先进来的南晴却不见了。
金童玉女扎着双辫,端着热茶从门房处走来,可爱的笑容盛开,俏皮的声音一同响起:
“人呢?”
“明明她先进来的,怎么会不见呢?”玉娘惊惧地四下扫视着,试图找出南晴的踪迹。
“说谎精,说谎精!”两小童乐呵呵地露齿笑起来,“说谎精要喝茶囖。”
杯中温热的橘色茶水瞬间变成化不开的雾黑。
玉娘瞬间跪地,不断磕头求饶:“娘娘明察,奴家真的把她带进来了,只是......”
“下去吧。”一道轻柔的嗓音自空中响起。
小童脸上凝结了夸张的笑容,低头敛息后退出厅堂后,消失不见。
“回去复命吧,这次你们做得不错。”
听起来声音的主人心情不但不差,甚至极好。
玉娘心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仍忙不迭地磕头,迅速起身退下。
“啊!”南晴惊呼一声,重重地摔了一跤,脚差点崴倒。
预想中的失重感并没有持续,柔软的泥土承受了一切。
玉盘未改,柔光下是一望无际的绿草地,半人高的草浪在夜风吹拂下起起伏伏,点点绿光随着风的节奏摇曳。
南晴站起身,伸手轻轻触碰光点。
放眼所见,那是漫天飞舞的放忆蛉。
眼前的平静,美得像一场幻境。
不能掉以轻心。
南晴尽量试图保持神志清醒。
走走停停,只能凭着头上月轮的方位大致判断自己在往哪个方向前行,但一直没有遇到除自己和放忆蛉以外的其他生灵。
清新的草香伴着夜露的潮湿气息,无声安抚着惶恐的心。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南晴觉得识海仿佛已经过完了大半生,饥渴累痛叠加攻击着肉体神智,再无力思考,终于坚持不住,晕倒在草地的边缘。
悦耳的铃铛声由远及近,袅袅烟粉轻拂草尖,忆蛉星光环绕前行。
凌雅蹲下身,轻轻把晕倒的少女翻了个正面。
月色般微凉的眼神逐渐亮起丝丝温度:“真的是她吗......”
凌雅从袖中变幻出一副发黄的画卷,定睛看着上面的倩影,陷入沉思。
当年开结界之时,为了分辨来者,特设了不同地界的入口。
唯一缺了神界,那是她也不曾踏足之处。
神界如今或式微或隐退,想来也不会有往来。
只有她自己知晓,千年来为了追寻这抹身影,在结界的各个入口都设了隐藏的二道子界,一旦触发便会被马上传送至无妄草海,有漫山遍野的放忆蛉嗅视识别,错不了。
多年来,由满怀信心到心存星火,再到失去期待,也已鲜少踏足这片草海。
而今,她,不,为他,终于等到了。
父母亲年轻时的微笑满面,姐姐永远温暖的怀抱,若柔偷偷从背后伸出的冰糖葫芦,边湛手中五花八门的草编小动物,久违地在平和的梦境中相聚。
南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过一觉了。
窗外日升日落已七轮,再次天亮时,屋中淡淡而悠然的安神香已呈熄灭之态。
铃铛声声入耳,若近若远。
南晴摸索着走出房门,蓦然在院子角落看到一抹婀娜的身影。
“你终于醒啦。”凌雅卷着袖子,蹲在地上摆弄着面前的一堆奇花异草,回头对南晴嫣然一笑,“可是饿了?”
“是你救了我?”南晴微微一顿。
“自然。”凌雅走向南晴,在她面前停下。
是了,是花萼楼的猫妖玉娘带她进来的。
眼前这位,该就是白娘娘吧。
“我叫白凌雅。”凌雅笑问道:“姑娘该怎么称呼?”
“思归。”
离愁种种无处诉,载年悠悠故思归。
“真好听的名字,姑娘人如其名。”
南晴敏感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人,如其名?
凌雅似已看穿她的心思:“思归姑娘非人非妖,却也可说亦人亦妖。”
“你体内的蛊毒与元丹纠缠由来已久,又中了蛇妖的瘴毒未彻底清除,这一时半会的,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对视南晴惊讶不已的目光,凌雅叹了口气,“我的草药只能保证你接下来的三天内无恙,后面便不好说了。”
这就是楼主让玉娘带她来见九尾狐的原因吗?
七年前,南晴十一岁刚拜师那年,遇到了柳絮止。
一贯肆意潇洒的花萼楼楼主,彼时正跪倒在河边的乱石堆上,披头散发,满身是血却一声不吭,神志正处于颓废崩溃的边缘。
幸亏师父及时出手相救,才保住性命。
南晴年幼,只能帮着师父打些力所能及的下手。
苏醒的絮止依旧沉默不语,常独自一人对着河岸,一坐就是一整天。
师父说他是为情所伤。
南晴睁着疑惑的眼睛,好奇是什么样的情,居然能把一个法力高强的有名大妖伤得如此之深。
师父大笑,仰头把破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小徒儿,愿我们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碰到。”
絮止的离去是在一个天清气朗的冬晨。
彼时刚出手把偷袭南晴师徒俩的雷云鸟妖团震慑消灭。
南晴眼瞧着他冰霜般冷淡的面孔慢慢融合为一副明艳娇嫩的女子模样。
“我也会记住你的,小家伙。”絮止向师父道了谢,转身低头摸了摸南晴的发顶。
嗓音温柔又浑厚,不复先前的虚弱。
凌雅挥动的手臂打断了南晴的回忆。
“厨房里我做了荠菜馄饨,也不知是否合你胃口。”
南晴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能吃上大妖亲手做的饭菜。
心中正警觉要推辞时,肚子适时很不争气地发出长长而清晰的一声“咕——”。
“别多想,也不全是为你准备的。”凌雅手中不停,继续细细检查着花瓣,“哥哥今日从人间游历归来,上次便挂念着人间的馄饨好吃,让我多学着点。”
“你本来自人间,尝尝看味道如何,得好好说与我听。”
这么多年,师父加固的障眼法一直奏效,从来没有人或者妖能识别出南晴的真实身份。
在这里,被眼前毫无大妖族神秘感和端架子的九尾狐轻松揭穿秘密。
狐狸不施粉黛,粉桃色的衣裙如烟似雾,不像妖,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而且,她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更多的是烦恼要怎么为南晴医治的法子。
这一切太不合理了。
南晴想不到任何理由说服自己,世界上竟有如此好心的大妖。
更多的可能,是絮止楼主以她向白狐交换了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条件。
毕竟这么久以来,他可是一直执着于复活自己的妻子。
那么她,对于白狐,又有何价值呢?
“我回来了。”虚空中一道清澈的男声回荡。
紧接着,银蓝色的光团从天而降,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前。
脸庞似玉,青眉似峰,瞳孔深邃如冽泉,鼻梁刀刻般高挺,朱唇并皓齿。
南晴此时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做词语匮乏和词不达意。
这比寻常人间男子和各路妖精都要美上十分的男妖,此刻正在向她走来。
惊得南晴刚拿在手上的筷子掉了地。
“传信中说的就是她?”白凌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南晴。
“正是。”凌雅刚濯洗完手,拉着他一起在南晴对面坐下,“哥,有没有觉得她似曾相识?”
南晴本能地看向凌渊,却发现他的眼睛就像一扇危险的迷宫,随时能把人迷失殆尽。
不愧是九尾狐,这魅惑的天赋不是一般地强大。
正当她在心里无限感叹时,凌渊移开了探究的目光:“不认识。”
“你这救命恩人要寻到何时?”
凌雅的眼睛晶晶发亮:“以前是我寻错了,这次准没错,就是她!”
凌渊重新把目光聚焦在南晴的脸上,眼中如平静的水面,不起一丝涟漪。
“这个倒是比以往的都更好看一些。”
南晴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客气说声谢谢,正想出口——
“——但她已经死了。”
“身上的咒术能坚持这么些年,也该知足了。”
南晴心底一片寒凉。
有些久远的回忆正肆意地蔓延开来。
“你带着她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爹爹隐忍的面容浮现眼前,“从今以后,我贺明诚贺家,便不再有这个女儿。”
“我不信!晴儿只是睡着了,她还会醒来的!你们不能这么做!”若柔在一众素缟中奋起往前扑,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不停挣扎,红红的眼眶满是泪痕。
心跳没了,但心还是会痛啊。
“休说这些无情的话。”凌雅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失望闪过,“人是我要救的,你若不愿相助,我再想其他办法。”
凌渊不置可否,懒懒地端起碗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南晴味如嚼蜡,再也没有心情吃下东西,便寻了由头先行回了房间。
凌雅得知凌渊在人间只顾着吃喝玩乐回来,十分失望,怒火冲冲道:“哥哥也每次说要去人间找寻失去的记忆,如今就是这么找的吗?”
“我现在想通了,找不回来便算了。”凌渊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想来也是不甚重要的记忆,丢了或许也是注定。”
“那她呢?即便心殒,如今体内的元丹是六尾狐的,灵力不低,至少千年。”凌雅不甘心道,“十年修行,百年结丹,千年飞升。如今我狐族元丹与她有缘,看在同宗同源的份上,哥,求你还是救救她吧。”
凌渊抬眼看着凌雅,一字一句道:“你可知,这本是在天地间不被允许的存在?”
“若你图的只是此女体内的元丹,并不难。”
“思归确是我的救命恩人。”凌雅腰板挺直,面容坚定肃穆,“我不要狐丹,我只要她健康地活着。”
凌渊沉默不语,看着面前的空碗良久,忽而低笑出声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是头一回看你对花花草草以外的东西如此感兴趣,执着至此。”
“也罢,我就最后一次再帮你这个忙。”
“若这次再认错,以后便不要再烦扰我。”
南晴也没想到他居然破门而进。
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凌渊轻松点了穴,扛起来就往院子后方盛放着奇花异草的小径走去。
路旁的植物们被养得极好,不知名的小虫们被香气吸引而来,围绕上方转个不停。
但更令人心旷神怡的是凌渊身上和如瀑般青丝淡淡的清香。
南晴忍不住贪心地偷偷多闻了几下,不断告诉自己,美好的事物大家都欣赏,这是常识,不是怪癖。
凌渊脚步很快,拐了几个路口,鲜花渐稀草木渐盛,流水潺潺声渐传入耳。
只见眼前倒退的景色停住,视线随着整个身体在空中共同划出漂亮的弧度。
“哗”地一声巨响,南晴整个人掉进潭水中。
水流在层层叠叠的台阶状山石间流淌,激发出悦耳如玉碰般的响声。
“咳咳......这......咳......是何意?”南晴水性很差,此刻呛了几口水,正在猛烈咳嗽中。
“这眼灵泉,便宜你了。先泡上个三天三夜罢。”凌渊话毕便要离去。
南晴算得三天后便是月下旬结束之时,是正值每次三月之期最难熬的日子。
正想出声,忽而感觉到一股温润的灵力正逐渐向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难道,是这潭灵泉的作用?
短暂地思考后,便消了反驳的念头。
凌渊见她不再挣扎,心下了然,嘴角微微上扬。
倒也是个聪明惜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