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花市主摊:瓷香与衣影共闹春》(1/1)
1981年的腊月二十六,广州的风里已经裹着甜香。解放路的骑楼下,竹架搭起的花市牌坊刚挂上红灯笼,就被涌来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这是改革开放后,广州春节花市重新热闹起来的头一年,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花草香,终于顺着春风,漫进了寻常巷陌。
广州人爱花是刻在骨子里的。亚热带的暖阳把冬日焐得温热,珠江边的花田早在一个月前就冒出了嫩芽,桃花枝被花农剪得笔挺,金桔树缀着油亮的果子,水仙球在瓷盆里憋足了劲,就等花市一开,把整座城泡进香里。老人们说,这“花城”的名头发端于汉唐,当年珠江南岸的花农踩着木盆去卖花,摇着橹就能把茉莉、素馨的香送到城里;到了明清,十三行的商船上,除了丝绸茶叶,总少不了几箱供洋人赏玩的素心兰。只是前些年,花市淡了,连巷口卖年花的小摊都少见,如今重新开市,像是把老广州的魂儿又招了回来。
花市里早没了往日的拘谨。竹架搭成的摊位一溜排开,花农们扯开嗓子吆喝,“靓桃花,十文一支!”“金桔靓过元宝,买棵返去招财啊!”声浪里混着孩子们的笑——穿新棉袄的小家伙举着风车跑,辫子上扎着红绸带的姑娘们凑在水仙摊前挑花头,连穿中山装的老人都忍不住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含苞的腊梅。
凌晨带着晓薇和干妈挤在人潮里,薛玉瑾的蓝布包里已经装了两把银柳,绒毛似的花苞沾着水汽,她说要插在石坎老家带来的青瓷瓶里。“你看这牡丹,比石坎的山茶花艳多了。”她拉着晓薇的手,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晓薇正踮脚够一串朱砂梅,袖口蹭到旁边摊位的年橘,摊主笑着摆手:“唔使赔,靓女中意就摘个尝尝,大吉大利!”
花市的另一头,竟还支起了临时的展台。邹瑜正带着风雅颂的人挂海报,上面印着太空褛模特和歌手的照片,旁边摆着几盆开得正盛的一品红。“凌晨哥,刚有人问能不能买盆花抽件太空褛呢!”邹瑜挤过来,手里还攥着订单,“我看这花市比演唱会还热闹,明年咱把商演也挪这儿来!”
凌晨望着眼前的热闹,忽然懂了这“花城”的底气。不只是气候养出来的花草,更是骨子里那股爱热闹、盼红火的劲头。花市里的人,买的哪里只是花?是桃花枝上的“大展宏图”,是金桔树下的“岁岁平安”,是把日子过成花的念想。就像这重新开市的花市,连着的是老广州的根,迎着的是新时代的风。
暮色降临时,三人手里已经拎满了花。薛玉瑾抱着金桔树,晓薇举着朱砂梅,凌晨手里的银柳垂下来,绒毛扫过手腕。回家的路上,遇见有人骑着自行车,后座绑着两大捆剑兰,车铃“叮铃”响着,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明年,咱把石坎的山茶花也运到花市来卖。”薛玉瑾忽然说,怀里的金桔果被风吹得轻轻晃。
晓薇笑着应:“再让三哥四哥来帮忙吆喝,保准比太空褛还抢手。”
凌晨望着解放路的红灯笼,心里像被花香浸得软软的。1981年的春节,花市开了,商机来了,连风里都带着过日子的甜。这花城的春天,比往年都来得早,也来得更热闹。
挤过攒动的人潮,花市主摊位的红灯笼在暮色里格外惹眼。竹架搭起的展台铺着猩红绒布,左边是千色服装的太空褛模特站成排,鹅黄、枣红的面料在灯影下泛着柔光;右边摆着石坎来的陶瓷——青瓷花瓶描着缠枝莲,粗陶花盆带着窑火的温度,连角落里的人物公仔都透着乡土气的憨态,引得人频频驻足。
“凌晨哥!”阿勇正踮脚往高处挂价签,看见他们就扯开嗓子喊,军绿色棉袄上沾着点瓷土,“您可算来了,石坎的陶瓷快被抢空了!”
梁少颜在一旁记账,算盘打得噼啪响,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刚有个华侨买了十个花瓶,说要带出国送朋友,创辉舅舅正给他打包呢!”
不远处,创辉舅舅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正用稻草仔细裹着陶瓷花盆,嘴里念叨着:“慢些慢些,这可是石坎窑里烧了三天三夜的宝贝。”他从老家来广州帮忙时还犯嘀咕,没想到这些带着土气的瓶瓶罐罐,竟比城里的玻璃摆件还抢手。
卓群靓妈系着蓝布围裙,正给挑选公仔的小姑娘打包:“这是龙潭乡的匠人捏的‘和合二仙’,摆家里保准和气生财。”她手里的公仔眉眼弯弯,红绸带系得喜庆,小姑娘的妈妈二话不说,又多拿了一对。
薛玉瑾走到陶瓷摊位前,摸着一只青瓷瓶的纹路笑:“这是老沈家窑烧的吧?釉色比去年亮多了。”创辉舅舅凑过来:“可不是!凌晨特意让人改进了窑火,你看这瓶口多光滑,装银柳正合适。”
晓薇早被千色服装的展台吸了过去。太空褛挂得像道彩虹,试穿的人排着队,连穿皮夹克的年轻人都忍不住摸了摸面料:“这比军大衣轻便,还时髦!”梁少颜拿着计算器算订单,头也不抬地喊:“靖远县的货刚补过来,再晚可就没码了!”
凌晨看着这热闹场面,忽然觉得主摊位的布置没白费——最高的竹架、最亮的灯笼,把石坎的土产和千色的新潮凑在一块儿,竟生出奇妙的和谐。陶瓷瓶里插着花市买的腊梅,太空褛的模特旁摆着青瓷罐,就像把乡下的烟火气和城里的新潮流,拧成了一股绳。
“靓妈,公仔再摆两排出来!”阿勇又在喊,手里举着刚拆箱的“状元及第”公仔,“刚有人说要给孩子当新年礼物!”
卓群靓妈应着,往展台前排公仔时,鬓角的银发沾了点绒布的红。创辉舅舅打包完花瓶,直起身捶了捶腰,望见凌晨就笑:“还是你有主意,石坎的土疙瘩,竟在花城卖出了名堂!”
风里的花香混着陶瓷的土气、布料的皂角香,在主摊位前缠成一团暖。薛玉瑾抱着刚买的“和合二仙”公仔,晓薇帮着梁少颜给顾客递太空褛,凌晨站在展台中央,忽然明白这最高规格的布置,装的不只是商品,是把老家的根须,往新时代的土壤里,扎得更深更稳的念想。
花市的灯越亮,人潮越涌,主摊位的吆喝声、算盘声、欢笑声混在一块儿,成了1981年花城最响的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