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鱼塘要养全村?二愣子成了看塘人(1/1)

正月廿二的晒谷场结着薄霜,晨光斜斜地照在石磨上,霜粒如碎盐般闪烁。

林英站在石磨旁,呵出的白气在冷空中凝成细雾,身后三个木盆里的鱼正扑棱着尾巴,水珠溅起,在阳光下闪出银线。

木盆边缘结着一圈薄冰,指尖触上去,寒意直透骨缝。

十五户共养组成员和生产队骨干围了半圈,李有田叼着旱烟蹲在最前头,烟杆在地上敲得咚咚响。

烟丝燃尽,火星明灭,一股焦苦味混着泥土腥气钻入鼻腔。

“都靠前些。”林英拍了拍最边上的木盆,木纹粗糙,掌心传来沉实的震动。

一条近八寸长的青鱼“啪”地甩出水花,凉津津地溅上王婶的脸颊,她惊叫一声往后缩,孩子却咯咯笑起来。

“哗!”人群猛地往后一退,几个孩子惊叫出声。

“我的天爷!这鱼比我小腿还大!”老吴头哆嗦着手去摸鱼身,鳞片滑腻带水,冷得像贴了块铁皮:

“咱们靠山屯的河沟子,几十年也就拇指大的小鲫鱼漂着……哪见过这么肥的货?”

她抽出腰间的猎刀,寒光掠过众人眼皮,刀刃映着晨光,冷森森地一闪。

那鱼在刀下翻了个身,白肚皮上一道细口,内脏“噗”地落进铜盆,温热腥膻的气息顿时漫开,几只苍蝇嗡嗡地飞来打转。

林英捏起鱼鳃翻开:“寄生虫?没有。”又用刀尖挑起鱼腹,肉色雪白紧实,她指腹一按,弹性十足,微微回弹。

“肉质紧实,弹手。”她把刀往磨盘上一插,刀柄轻颤,嗡鸣未歇,“这鱼在寒潭鱼塘养了七日,每日喂的是山果碎、松针末,和外头野河沟的泥腥货不一样。”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英姑娘说能养全村,就这三桶鱼够干啥?”林英没接话,冲身后招了招手。

两个壮劳力抬来个陶瓮,掀开布,腐腥气混着土香漫开……是鱼内脏和残饵发酵的黑褐色膏状物,黏稠如泥,指尖一捻,滑腻中带着颗粒感,搓开后散发出微酸的氨味。

“这是鱼肥。”她蹲下身,抓起一把混进脚边旱田的土,指节用力,土粒簌簌从指缝漏下,带着湿润的凉意,“含氮磷是牛粪三倍,三日后,这儿要种春菜。”

李有田突然凑过来,蹲在她旁边,他粗糙的手指抠起一把掺了鱼肥的土,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凑到鼻尖嗅了嗅,眉头皱得像老树皮,片刻后却慢慢松开:

“是有点腥,可土松快了。”他把土往地上一撒,沙沙作响,“英姑娘,那涝洼地的塘,我批了。”

人群炸开了锅。

老吴头磕着烟袋笑:“早该听英子的!我孙水生测过,那地北高南低,引寒潭水正好!”

王婶扯了扯林英的袖子,粗布摩擦着手腕,微微发痒:“我家能搭把手不?”

林英扫过众人发亮的眼睛,心里的算盘“咔嗒”落定——她要的就是这股子热乎劲儿。

鱼塘动工那日,村西的涝洼地热闹得像捅了马蜂窝。

铁锹铲土的“嚓嚓”声、夯桩的“咚咚”声、孩童的呼喊声混成一片。

水生扛着测坡仪跑前跑后,竹管在雪地里排得整整齐齐;

二愣子不知从哪儿弄来块木板,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鱼跳一下,我心欢喜一下”,往塘边一插就坐那儿了,怀里还揣着根粗木棍,棍头沾着雪泥。

“二愣子,你守着干啥?”有孩子跑过来扒着木牌看。

他梗着脖子把木棍往地上一戳:“英姐说我是看塘人!鱼要说话了,说要养活全村人!”

孩童们哄笑起来,他却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昨夜梦里,红尾巴鱼冲我点头,说跳三下是饿了,跳五下是高兴……”

林英站在坡上看他,嘴角微微扬起,风掠过耳际,吹得发丝轻拂脸颊。

她摸了摸颈间发烫的玉坠,温润的玉石贴着皮肤,像藏着一团小火。

袖中一把褐色粉末悄然撒进塘底,那是空间寒潭里培育的净水藻种,能吸杂质、增氧气,还有三指长的青鳞小鱼,正蜷在苔石缝间安眠。

等水一灌进来,这些小玩意儿就能悄悄干活了。

注水当夜,月亮刚爬上松梢,清辉洒在新塘水面,像铺了一层碎银。

塘边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惊得芦苇丛里一只水鸟“扑棱棱”飞起。

二愣子裹着破棉袄正打盹,猛地被溅了一脸水,冰凉刺骨,他揉着眼睛抬头,差点喊出声——

清凌凌的水才灌了两个时辰,水面突然翻起白浪,数十尾鱼“扑棱棱”跃出水面,银鳞在月光下连成一片,水花四溅,湿了他半边裤腿。

“龙、龙宫活水!”老族长柱着拐棍颤巍巍挤进来,浑浊的眼睛亮得吓人,“我活了七十岁,头回见鱼自己往新塘里跳!”

李有田站在塘边,旱烟在手里烧得通红,烟头噼啪轻响,到底没说出半句“风水”。

三日后的试验田,霜还没化透,踩上去咯吱作响。

林英握着铁锹的手却热得冒汗,掌心黏着木柄,微微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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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增强摩擦,“咔嚓”一锹下去——黑亮的泥土翻起来,带着湿润的土腥味,几条蚯蚓扭着身子钻回土里。

再看地边,春菜苗已经破土寸许,嫩叶绿得能滴出油,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鱼塘成了,咱立个‘三三制’。”林英直起腰,声音盖过了围观的喧哗,“三成鱼各家自留,三成拉去县供销社换钱,剩下三成杀鲜,给村里老幼病弱。”

她扫过人群,目光落在二愣子身上,“二愣子当看塘人,每日记鱼情,工分翻倍。”

二愣子当场就懵了,木牌“啪嗒”掉在地上:“我……我能数清吗?”

林英扔给他一本新账本,封皮还带着墨香,“不用全数,看鱼跳的频率、抢食的劲头、水色清不清——你最懂鱼,比谁都强。”

陈默在旁笑着推了推眼镜:“他昨夜数鱼数到睡着,嘴里还念叨一、二、三、跳呢。”

当晚,陈默伏案疾书,钢笔尖沙沙作响:“鱼塘面积二亩,月产鲜鱼预计三百斤,年供肥土两千担……”灯光透过窗纸,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另一个身影静静立在塘边,玉坠贴着心口,温温热热的。

山梁那边,张有财缩在雪窝里,怀里那株白茎草边缘已泛黄卷曲。

他盯着林英院角的灯火,手指抠进冻土,指甲缝里塞满黑泥。

袖中那包寒潭水样已被体温捂热,湿漉漉地贴着手心。

风停了一瞬。

南坡的试验田里,一株春菜苗轻轻顶开了覆霜的泥土,嫩绿的新芽迎着月光,微微颤动。

春天还没来,但有些人已经听见了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