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场蝗灾(1/1)

天,连着闷了好几天。

太阳毒得能把地皮烤出油,草叶子都打了蔫儿,一动不动。

陈秀英背着手,站在地头坎上,眯着眼瞅西边天。

云是红的,里面还滚着一股子黑气。

地里的蚂蚱跟疯了似的,蹦得又高又密。

这天色不对劲。

半夜,等全村都睡死了,陈秀英自个儿摸黑进了空间。

她看都没看那堆成山的吃食,直直奔向放资料的角落。

这种时候,消息比什么都金贵。

她脑子里翻来覆去,最后蹦出几个要命的字。

“七六年,北方,特大蝗灾。”

光是这几个字,就压得她胸口喘不过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用拐杖“笃笃”地敲响了院门。

她把陈念喊到跟前,从袖筒里掏出个小小的油纸包,倒出来一些灰褐色的粉末。

“这是防虫粉,一钱的粉,兑十斤艾草。”

“你拿本子记好。”

陈念赶紧掏出个小本本,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四月三十,防虫粉五钱,配艾草五十斤。

记完了,她又撒腿跑去找王婶子,抓起一把艾草叶子比划。

“婶子,您瞧,这粉末得使劲往叶子里揉,烧起来那烟才够味儿!呛不死它也得把它熏跑!”

她一边搓揉,一边又在小本子上补了一笔:揉透,烟才冲。

王婶子一个劲儿地点头。

“还是念丫头心细。”

等这些都安排妥当,陈秀英这才站到院子当中,对着屋里吼了一嗓子。

“都起来!干活了!”

那声儿又急又冲,没给人留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把陈念招到跟前,话跟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倒了出来。

“念念,你马上去喊人,割艾草,能割多少割多少!”

又扭头就冲刚跑出来的大牛吼道:“大牛!带上村里那帮壮小伙,去后山,把能瞅见的野姜全给老娘刨回来!”

一帮子人扛着锄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陈大娘,这又是艾草又是野姜的,瞎折腾个啥劲儿啊?”

“就是啊,地里的活儿还一堆呢。”

陈秀英脸一拉,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废什么话!让你们干啥就干啥,快去!”

老太太那张脸拉得老长,谁还敢多嘴?

一个个嘴里不清不楚地咕哝着,还是分头干活去了。

村委会办公室里,王科长听见外头的吵闹,不屑地撇了下嘴。

“哼,封建迷信。”

他对身边两个埋头画图纸的技术员说:“这帮人,骨子里就是愚昧。”

两个技术员也只能跟着干笑两声。

整整一个下午,村子上空都飘着一股子艾草混着野姜的怪味儿。

太阳刚落山,天色就骤然一变。

西边天际线彻底黑了,跟着就是一阵嗡嗡声,闷闷的,由远及近。

“那……那是啥玩意儿?”

一个村民指着西边,舌头都捋不直了。

黑压压一片,从天边直滚过来,把最后那点光都给吞了。

“是蝗虫!是蝗灾啊!”

不知是谁嚎了这么一嗓子,整个下河村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人们扔了手里的家伙就往家跑,哭声喊声响成了一片。

先前被王科长哄得五迷三道的张婶子,这会儿倒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帮着陈念抱艾草。

“念丫头,婶子来帮你!”

王科长和那两个技术员也从屋里冲了出来,瞧见天上那黑压压的虫群,三个人腿肚子直哆嗦,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快!快想办法!”

王科长冲着两个手下嘶吼。

两个年轻技术员慌里慌张地翻开小册子,总算抠出几个字。

“火攻……可御蝗群。”

王科长立马来了精神,一头扎进乱糟糟的人群里大喊:“都别慌!听我指挥!快点火!在田埂上烧!把这些畜生都给我烧死!”

他胳膊抡得飞快,唾沫星子横飞。

村民们都吓傻了,被他这么一吼,也顾不上多想,扭头就要去找火把。

“不能烧!”

陈秀英一声断喝,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她拄着拐杖挤进人群,声音绷得死紧。

“我当年在冀北,也是刮西南风。就有人学书上说的点火,你猜怎么着?火苗子蹿得比房顶都高,半亩地的苞谷全烧成了黑炭!蝗虫一根毛没烧着,全村人最后是靠挖野菜活下来的!”

她手里的拐杖捏得咯吱作响。

“只有艾蒿烟能治它们!那年我们没日没夜烧了三天,才保住最后一筐麦种!”

她拿拐杖指着天,嗓门又高了几分。

“都睁开眼看看现在的风向!这火一点,风一刮,火苗子不全往庄稼地里跑?蝗虫没烧死,先把咱们自个儿的命根子给烧了!”

王科长哪听得进这些。

他指着陈秀英的鼻子骂:“你个老封建懂什么科学?这可是手册上白纸黑字写的法子!”

他扫视一圈,官威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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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告你们!现在是紧急时刻,谁敢不听指挥,就按破坏救灾处理!”

他对着几个民兵下了死命令:“你们几个,去,点火!出了任何事,我王某人一力承担!”

几个民兵举着火把,手抖得厉害。

火苗在风里乱晃,眼看就要舔上田埂边的干草。

整个村子,刹那间一点声儿都没了。

陈秀英对着候在一旁的大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点!”

大牛胳膊一挥,早就等着的人们立马就动了。

一直躲在院门口的周兰,瞅见陈念和大牛两个人搬艾草堆搬得费劲,一咬牙,拽着陈灵儿就冲了过去。

“我来帮忙!”

她一把抱起一大捆艾草,动作生疏又笨拙。

艾草和野姜混着堆在田埂的上风口,陈秀英又是一声令下,十几支火把同时戳进了草堆里。

一股呛得人流眼泪的浓烟猛地窜了起来。

烟刚冒头,陈念就指着西边喊:“往西挪半丈!那块地势低,烟能把地全盖住!”

大牛他们二话不说,立马照办。

这么一挪,那烟还真就贴着地皮,朝西边洼地里铺了过去,转眼就积了厚厚一层。

浓烟借着风势,在村子和蝗虫群之间硬生生拉起了一道墙。

黑压压的虫群一头撞上这股怪烟,立马乱了阵脚。

被那股怪味一冲,虫群瞬间炸了窝,队形一下就散了。

虫子发出尖锐的嘶鸣,乱哄哄地盘旋着,就是不敢再往前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