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谓朝局(1/1)
她洞若观火。
刘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明君”幻梦里,完全看不清自己早已是刘濯掌中的提线木偶。他那所谓的“整饬吏治”,不过是新贵们打击异己、巩固权力的工具;
所谓的“减轻负担”,在刘濯集团庞大的利益需求面前,不过是一纸空文。他甚至看不清,自己这个“寄予厚望”的金吾卫大将军,本身就是刘濯放在他身边,既护他安全又监视他言行的一枚棋子。
荒谬。
巨大的倦怠和虚无感油然而生。
所谓朝局、所谓天下大事、所谓效忠君王。
不过是为了这堆满尸骨与谎言、永远在重复掠夺的权力游戏。
为这样的君王效忠?为这样的朝廷卖命?小北真的没兴趣。
“陛下,”待刘启说得口干舌燥,暂歇饮茶时,小北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臣,才疏学浅,性情鲁钝,更兼昭义旧伤未愈,精力难济。金吾卫大将军一职,执掌京畿安危,责任重于泰山。臣恐力有不逮,贻误国事。恳请陛下,允臣卸甲归田,安心养伤。”
她再次请辞,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无可指摘。
这是她月余来的第四次请辞。
刘启脸上的笑僵住,随即化为一种被辜负的愠怒:“小北!再一再二不再三。此事,你已经提了四次。朕什么态度你早已明了。此事再说,休怪朕...”
“朕知你劳苦功高,伤体未愈!但值此用人之际,朝廷岂能少了你这等栋梁?养伤?朕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去你府上!林院判不是一直为你诊治吗?朕再赐你百年老参,宫中秘药!务必安心将养,待伤愈之后,再为朕分忧!”刘启勉强压下怒火,声音尽量显得温柔。
又是这套说辞。
赐药,安抚,然后是不容拒绝的挽留。
她现在是新朝的定海针,安心丸。刘启与刘濯都一样,知道此时需要她。利益所致,根本没人在乎她愿不愿意,累不累,痛不痛。
倒也正常,自私嘛,人之常情。
天子一怒,那便是要流血的,小北知道,刘启和刘濯都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
只是小北府邸的人,总会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小北知道,这场棋局,她在棋盘之上,此时下不下场已经不是她能说了算的了。
“臣…谢陛下隆恩。”小北缓缓起身,深深一揖。
所有的话都已说尽,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
不再争辩,眼底只剩下死寂。
是一种看透结局后的漠然。
她知道刘启的下场。当刘濯觉得时机成熟,觉得这个名义上的皇帝再无利用价值,甚至可能成为绊脚石时,一场精心策划的“禅让”或一场突如其来的“暴病”,就会为这位沉溺幻梦的君王画上句号。
而她自己,这枚被各方力量推上风口浪尖,沾满血污的棋子,尘埃落定之时不被卸磨杀驴就不错了。
所以,绞尽脑汁,她在想着,怎么能让自己的最终归宿是明哲保身。
真相溜了去找师父...但这世道推着人走啊。
陆府,新添的仆役已被屏退,偌大的前庭只有寒风卷过枯枝的呜咽。
小北刚回府,后脚加封的旨意便送达陆府。
宣旨太监尖利的嗓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陆卿忠勇无双,擎天保驾,功在社稷!特晋封为柱国大将军,加太子太保,赐丹书铁券,食邑三千户!望卿善加珍摄,早日康复,为朕分忧,钦此——!”
“臣...陆小北,领旨谢恩。”小北跪在地上,双手接过那卷明黄圣旨。柱国、太保、丹书铁券...
得,刘启这是安抚她,也是告诉她要走绝无可能了。
宣旨太监堆着满脸谄笑:“柱国大将军,陛下和濯王殿下对您,那可是天恩浩荡啊!您可要快些好起来,殿下还等着您商议军国大事呢!”
小北垂眼:“谢陛下,谢濯王殿下恩典。臣,万死...难报。”
太监满意离去。
庭院重归死寂。
阿瑾端着刚煎好的药,脚步停在回廊下,不知过了多久,小北才缓缓起身。
转身看向阿瑾时,脸上却已是和煦的笑容:“阿瑾,给我吧。”
“小北哥,你...你还好吗?”阿瑾脸上却满是担心,端着药走过来。
“你小北哥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权势滔天咯。”接过药:“不用担心,去吧!早些歇息。”
捧着药碗,那卷象征无上荣宠的圣旨只是被她夹在腋下。好像那些荣耀,都不如一碗阿瑾亲自熬的药重要。
濯王府的密令悄然而至,召她前去。
王府深处,守卫森严的“澄心斋”内,刘濯一身玄色常服,更显身量魁梧,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小北来了。”刘濯转过身:“坐。”
小北依言在铺着冰凉玉簟的檀木椅上坐下,右手则习惯性地虚按在腰间。
只是来见刘濯,飞剑等物都是要卸下的。
“小北,”刘濯的声音带着压迫感:
“皇兄...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
“陛下龙体违和,乃天意难测。”
刘濯直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审视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天意?”他嗤笑一声:“小北,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该懂得顺势而为。”
小北抬眸,目光迎上刘濯那双燃烧着野心与试探的眼睛。
小北眼中是目空一切,却又了然于胸的神色。
这眼神让刘濯心头莫名一紧,小北好像早知道自己打的什么算盘,但那又如何呢,没和刘启告发自己,说明小北是站在他这边的。
旋即那点儿心惊被强烈的征服欲取代。
小北再厉害,再洞悉世事,不也还是他手中的一把刀?
他微微倾身,气息几乎拂过小北冰凉的耳廓,声音压得很低:“本王给你选。一条路,去告诉皇兄,说本王要送他‘上路’,你陆大将军忠心耿耿,定能护他周全,铲除本王这个‘逆贼’。”他顿了顿,嘴角勾起弧度,目光如钩,死死锁住小北的眼:“另一条路,跟着本王。待本王坐上那把椅子,你依旧是柱国,是太保,是这新朝最锋利的刀,无人敢置喙你的过往,更无人敢动你在意的人分毫。留下来。做本王新朝的开国柱石!待大事底定,本王许你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兵权、财权、生杀大权,任你取用!本王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