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血巷拉锯(2/1)
北大街的晨雾被火油燃烧的热浪撕开时,秦锋正踩着满地碎瓷片前进。青石板路上凝结的血渍被烤得发焦,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火油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像条无形的锁链,缠绕着每一个突进的士兵。
“妈的!这帮畜生!” 王二柱的吼声被噼啪的燃烧声吞没,他举着的铁皮盾牌已经被火油烧得变形,边缘卷曲如枯叶,滚烫的铁皮烫得他掌心起泡,却死死不肯松开。火墙在街道中段熊熊燃烧,两米多高的火焰舔舐着两侧的木质阁楼,将朝阳都染成了诡异的橙红色。
秦锋的后背被飞溅的火星灼伤,火辣辣的疼。他看着突击队被压缩在二十步宽的街段里,士兵们纷纷脱下被火星点燃的战袍,赤裸的胳膊在浓烟中被熏得漆黑。有个年轻士兵的发髻被火舌卷住,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他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却被火油引燃的石板烫得弹起,最终在同伴的哭喊声中化为焦炭。
“将军,火快烧过来了!” 王二柱拽着秦锋的胳膊往后拖,他的铠甲缝隙里都渗进了火星,发出细微的 “滋滋” 声,“西侧的阁楼还有投石机!再不退就被包饺子了!”
秦锋的目光扫过两侧的阁楼 —— 燕军士兵像猴子般在屋顶移动,陶罐里的火油不断倾泻而下,在街道上汇成蜿蜒的火河。三楼的投石机每隔片刻就会抛下燃烧的柴捆,砸在地上炸开一片火海,将后撤的路线也封锁得严严实实。
“退无可退!” 秦锋的吼声带着烟味,他的短刀在火光照映下泛着冷光,“要么冲过去,要么烧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的靴底踢到了块松动的石板。低头看去,石板边缘有处半尺宽的缝隙,下面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 —— 是北大街的排水沟!这条暗渠沿着街道铺设,连接着城外的洛水,虽然狭窄,却足够一人匍匐通过。
“跟我来!” 秦锋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开石板,冰冷的污水瞬间涌出,在高温的地面上蒸腾起白雾。他第一个跳了进去,齐腰深的污水带着腐臭的气息,灌入靴筒时激起一阵寒颤。
……
“快!都进来!” 王二柱的吼声带着急切,他用盾牌护住渠口,掩护士兵们依次跳下。冰冷的污水让被火焰灼伤的皮肤骤然收紧,疼得人龇牙咧嘴,却没人敢出声 —— 暗渠上方的街道上,燕军的皮靴声正由远及近。
秦锋在暗渠里弯腰前行,头顶的石板缝隙不断落下滚烫的火星,砸在他的头盔上发出密集的脆响。污水里漂浮着腐烂的菜叶和动物尸块,擦过小腿时滑腻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
“跟上!拉开距离!” 秦锋压低声音,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寻找暗渠的走向标记 —— 那是建造时留下的砖石凸起,每隔三丈就有一处。指尖触到冰凉的棱角时,他知道距离火墙还有十丈。
突然,头顶传来 “哐当” 一声巨响,一块燃烧的木梁砸在石板上,震得暗渠簌簌发抖。紧接着,数支长枪从缝隙里刺下来,锋利的枪尖擦着秦锋的鼻尖掠过,扎进对面的墙壁,激起一串水花。
“趴下!” 秦锋猛地拽住身后的士兵,两人同时扑倒在污水里,冰冷的液体呛进鼻腔,带着浓烈的腥气。枪尖在头顶不断搅动,石板的缝隙被撬得越来越宽,燕军的骂声清晰可闻:“肯定有老鼠钻进去了!给我捅!”
王二柱举着盾牌顶在上方,铁皮被枪尖刺得叮当乱响,却死死护住身后的三名伤兵。“将军!快往前走!这里我顶着!” 他的吼声带着闷响,显然被枪尖震伤了内脏。
秦锋咬着牙继续前进,污水没过胸口的瞬间,他突然听见前方传来微弱的呻吟。拨开漂浮的杂物,发现是名掉队的年轻士兵,右腿被掉落的砖石砸中,正蜷缩在渠底发抖。“能走吗?” 秦锋的声音带着焦灼。
士兵摇摇头,眼泪混着污水滚落:“将军…… 别管我……”
秦锋没有说话,弯腰将他背起来。年轻士兵的体重压得他踉跄了几步,后背的伤口被撕扯得剧痛,血顺着伤口滴进污水,在身后拖出一道淡淡的红痕。“抓紧了!” 他低吼着加快脚步,头顶的枪尖还在不断刺下,像毒蛇吐信。
当暗渠的出口出现在前方时,秦锋几乎要虚脱。出口被块锈蚀的铁栅栏封住,缝隙仅容一人通过。他用短刀撬开栅栏,率先钻了出去,发现自己站在火墙后方的巷弄里,距离燕军的投石机阵地只有五十步。
背身突袭
“都给我憋住气!” 秦锋将年轻士兵交给身后的战友,反手拔出短刀,刀刃上还沾着暗渠的污泥,“听我号令,冲出去先砸投石机!”
突击队的士兵们从栅栏里鱼贯而出,每个人都像从泥里捞出来的,却没人顾得上清理,只是死死攥着武器,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王二柱最后一个钻出,嘴角渗着血,却咧开嘴露出个狰狞的笑:“狗娘养的…… 等着挨揍吧!”
秦锋数到三的瞬间,五十道黑影像离弦之箭冲出巷弄。正在专注于火墙的燕军猝不及防,投石机旁的士兵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短刀刺穿了后心。滚烫的血喷在投石机的木架上,与残留的火油混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
“有埋伏!” 屋顶的燕军发出惊呼,陶罐里的火油纷纷砸下来,却大多落在空处。秦锋就地翻滚,躲开泼来的火油,短刀顺势割断了两名弓箭手的脚筋,惨叫声在屋顶响起,像被折断翅膀的乌鸦。
北大街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只有面对面的砍杀。秦锋的胳膊被燕军的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刀柄流下,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反手将短刀捅进对方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脸上,与污泥混在一起,形成一幅狰狞的油彩。
王二柱的火枪早就没了弹药,他抡起枪托砸向燕军的脑袋,木质枪托裂开时,他干脆丢下武器,死死抱住一个燕军的腰,用牙齿咬断了对方的颈动脉。血腥味灌满口腔,他却笑得像头得胜的野兽:“尝尝爷爷的厉害!”
巷战的残酷在这一刻暴露无遗。有士兵被刺穿腹部,却死死攥着敌人的刀刃,让同伴趁机补刀;有燕军被打落屋顶,摔在火油里瞬间燃起,惨叫着扑向最近的活人;甚至有双方的士兵扭打在一起,滚进燃烧的店铺,再也没出来。
秦锋在混战中撞见那个指挥投石机的燕军百夫长,对方的铠甲上还沾着年轻士兵的脑浆。“纳命来!” 秦锋嘶吼着扑过去,短刀与对方的长矛碰撞,火星四溅中,他故意卖了个破绽,任由长矛刺穿左肩,同时将短刀送进对方的心脏。
百夫长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刀柄,嘴里涌出的血沫溅在秦锋脸上。秦锋拔出短刀时,对方的尸体重重倒下,压垮了旁边的柴堆,燃起的火焰照亮了他染血的脸。
……
战斗持续到夕阳西斜时,北大街的火焰终于渐渐熄灭,只留下冒着青烟的断垣残壁。燕军的尸体像柴薪般堆在街道两侧,有的还保持着厮杀的姿势,有的被烧得蜷缩如焦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尸臭。
秦锋靠在一棵烧焦的槐树上,左肩的伤口已经用布条勒紧,却依旧不断渗血。他看着士兵们在废墟中清理战场,每个人都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王二柱坐在地上,用破布擦拭着断裂的枪托,指节上的皮肉都磨掉了,露出森森白骨。
“将军,清点完了。” 一个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 我们只剩下十七人了。”
秦锋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他记得清晨出发时,突击队有整整五十人。他闭上眼睛,那些年轻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那个被火烧死的新兵,那个在暗渠里被砸伤的少年,那个用身体挡住长矛的老兵……
“把他们…… 都埋在一起。” 秦锋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立个碑,就写‘大唐英烈’。”
士兵们默默点头,开始搬运同伴的遗体。夕阳的余晖透过烟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秦锋的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突然发现缝隙里竟钻出了一株嫩绿的草芽,叶片上还沾着点点血污,却倔强地向着阳光伸展。
“将军,您看!” 一个士兵突然指着街角,那里的断墙上插着一面残破的唐军旗帜,是后续部队赶上来时插上的。旗帜虽然撕裂,却依旧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像只不屈的鹰。
秦锋想笑,嘴角刚扬起就咳出一口血。他踉跄着想去触碰那面旗帜,眼前却突然天旋地转,耳边传来王二柱的惊呼,身体重重摔倒在地,陷入无边的黑暗。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临时救护所的木板床上,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额头敷着冰凉的湿布。易林坐在床边,正用布巾擦拭着他的手臂,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将军。
“你小子命真大。” 易林的声音带着后怕,“医生说你失血过多,再晚来一步就没救了。” 他将一碗清水递到秦锋嘴边,“慢点喝。”
秦锋小口啜饮着,清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也让混沌的意识渐渐清醒。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易林按住:“躺着吧,剩下的事不用你操心。”
“北大街……” 秦锋的声音微弱。
“拿下了。” 易林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暮色中,“后续部队已经接管,正在清理残敌。你立了大功。” 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南城有消息了。”
秦锋的眼睛瞬间亮了。
“琉璃成功了。” 易林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崔乾佑愿意反正,明日拂晓举火为号,打开南城三座粮仓,我们里应外合。”
这个消息像道惊雷,劈开了秦锋心中的阴霾。他看着易林眼中的光芒,突然笑了,牵动伤口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却笑得无比畅快。
“好…… 好啊……” 秦锋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想起那些牺牲在北大街的弟兄,想起那株从血污中钻出的草芽,“总算…… 没白死……”
易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救护所外,夜色渐浓,洛阳城的轮廓在星光下沉默矗立,像头疲惫却未屈服的巨兽。南城的方向隐约有灯火闪烁,那是希望的信号,正穿透层层黑暗,等待着拂晓的冲锋号。
秦锋闭上眼睛,任由药物再次将意识拉向沉睡。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仿佛听见了粮仓开门的吱呀声,听见了百姓们的欢呼,听见了胜利的号角在洛阳城的上空回荡 —— 那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黎明,终将刺破最浓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