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夜袭部署(1/1)
潼关的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墙上。火把的光在垛口间跳跃,将秦锋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布满弹痕的青砖上,像一条蛰伏的猛兽。他蹲在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炸药包外层的麻绳—— 这些用楠竹筒封装的黑色火药,是易林让人特制的 "礼物",每个都填着三斤提纯过的硝石,足以炸塌半座城楼。
"将军,都准备好了。" 老兵王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粗粝的沙哑。他刚检查完最后一匹战马的马蹄,布条裹得严严实实,踩在青石板上只能听见细微的 "沙沙" 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秦锋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块干饼,掰成两半递给王虎。饼渣掉在甲胄上,他却顾不上拍 —— 注意力全在关外三里处的那片灯火上。河东军的大营像一头摊开的巨鳄,帐篷的轮廓在夜色里此起彼伏,中军帐的狼头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旗杆顶端的灯笼是整个营地最亮的点。
"再给弟兄们说一遍规矩。" 秦锋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身边的十名队正能听见,"进营后直奔西北角的粮草库,用炸药包炸掉主仓就行,别贪多。左翼是骑兵营,那里的马最敏感,千万别靠近;右翼是步卒帐,他们轮值换岗勤,撞见了别恋战,往东南方向撤。"
他用匕首在地上划出简易地图,刀尖戳在代表粮草库的位置:"赵勇探过,这里的栅栏是松木做的,年久失修,用刀就能劈开。守卫看着多,其实都是些老弱病残,是安守忠故意摆出来的样子。"
赵勇从阴影里钻出来,脸上还沾着伪装用的泥巴,只有一口白牙在暗处发亮。他展开用油布裹着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红点:"将军您看,这是巡逻队换岗的路线,每刻钟一队,从西南角绕到东北角,咱们正好可以从中间的夹缝穿过去。" 他指着地图上的空白处,"这里是片草料堆,能藏下咱们三百人,等巡逻队过去,咱们就从这儿摸进粮草库。"
秦锋的指尖在草料堆的位置停顿:"确定没埋伏?"
"放心," 赵勇拍着胸脯,甲片碰撞的轻响被他迅速按住,"下午我扮成拾粪的老农,在附近蹲了两个时辰,连他们哨兵打盹的规律都摸清楚了。有个哨兵还跟我抱怨,说安守忠把精锐都调到前营了,留他们看粮草库是瞧不起人。"
周围的士兵们低低地笑起来,紧张的气氛消散了些。秦锋却没笑,他知道越是看起来容易的任务,越可能藏着陷阱。去年在淮南,他们就是因为轻信了 "敌军防守空虚" 的情报,结果中了埋伏,损失了半个营的弟兄。
"王虎,带第一队负责破栅栏;赵勇,第二队跟我炸粮仓;剩下的人由张魁带领,守住退路,见信号就撤。" 秦锋的声音重新变得冷峻,"记住,只许用刀,不许开枪,除非万不得已。"
他刚说完,城墙下突然传来轻微的衣袂破风声。众人瞬间握紧刀柄,却见几道黑影顺着绳索滑下来,动作轻得像夜鸟。为首的那人落地时踉跄了一下,绿裙的一角在火把下闪过 —— 是琉璃。
"易大人让我来送这个。" 琉璃的声音比夜风还轻,她解下腰间的铜筒递给秦锋,筒身冰凉,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这是改良过的信号弹,能升空百丈,炸开是绿色的烟,咱们的人在南岸看见就会开炮掩护。"
秦锋掂了掂信号筒,重量比普通的要沉:"曳落河的情况摸清了?"
"摸清楚了," 琉璃的目光扫过士兵们紧绷的脸,"大约五百人,就驻扎在粮草库东侧的帐篷里,都是安守忠的亲卫,装备比普通骑兵好得多,每人腰间都挂着两柄弯刀。" 她凑近秦锋,声音压得更低,"易大人说,不到万不得已,别跟他们硬碰硬,咱们的目的是粮仓,不是杀人。"
秦锋点头,将信号筒系在腰间:"告诉大人,我明白轻重。" 他转身对士兵们打了个手势,三百人立刻分成三队,像融入墨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滑下城墙,潜入关外的密林。
树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被风一吹就散了。秦锋走在最前面,手里的短刀拨开挡路的荆棘,刀刃上的寒光与星光交错。他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马粪味 —— 离河东军大营越来越近了。
此时的河东军大营里,安守忠正对着沙盘发脾气。白天的炮击让他损失了三千骑兵,连最精锐的 "曳落河" 都折了百余人,此刻帐内的烛火映着他狰狞的脸,像庙里怒目圆睁的金刚。
"废物!都是废物!" 他一脚踹翻案几,鎏金酒壶在地上滚出老远,酒液溅在地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连唐军的炮位都摸不清,还敢说自己是百战余生的老兵?"
帐外的亲兵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他们都知道,这位将军发起火来是会杀人的 —— 早上就有个斥候因为回报 "唐军动向不明",被他亲手砍了脑袋,挂在营门口示众。
"去把投石机营的校尉给我叫来!" 安守忠的吼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告诉那个老东西,明天天亮前,我要看到潼关的城墙塌掉一半!要是办不到,我就把他的投石机拆了,让他自己扛着石头去砸!"
亲兵领命而去,靴底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声响。没人注意到,帐外三十步远的草料堆后,有双眼睛正透过缝隙观察着这一切 —— 是赵勇留下的暗哨,负责监视中军帐的动静。
暗哨看见安守忠的亲兵急匆匆地奔向投石机营,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投石机的厉害,那些巨石要是砸在城墙上,就算有佛郎机炮也挡不住。他悄悄往后退,准备把消息传给秦锋,却不小心碰掉了脚边的陶罐。
"谁在那里?" 帐外的哨兵厉声喝问,长矛立刻对准了草料堆。
暗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哨兵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趁机像狸猫般钻进更深的黑暗,朝着秦锋他们的方向狂奔。
密林里,秦锋正带领士兵们向河东军大营靠近。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马汗和劣质酒的味道,越来越浓。他示意队伍停下,侧耳倾听 —— 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隐约的猜拳声和骰子落地的脆响。
"看来赵勇说得没错,守卫确实松懈。" 王虎低声道,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秦锋却皱起眉头:"太松懈了,反而不对劲。" 他想起易林常说的话:"当敌人看起来像傻瓜时,你最好先想想自己是不是傻瓜。"
他刚要下令放慢速度,就见暗哨从树后冲出来,脸色苍白:"将军,不好了!安守忠要让投石机营明天天亮前砸塌城墙!"
这个消息像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士兵们的脸色瞬间变了 —— 要是城墙被砸塌,别说夜袭,明天能不能守住潼关都是个问题。
"加速行动!" 秦锋当机立断,"炸完粮仓,顺便去搅了投石机营!"
赵勇想阻拦:"将军,这样太冒险了,咱们的人不够..."
"没什么不够的," 秦锋的目光变得锐利,"越是冒险,越能出其不意。" 他转头对暗哨,"投石机营在哪个位置?"
暗哨在地上画出草图:"就在粮草库西侧,离咱们不到一里地,有二十架投石机,守卫不多。"
秦锋的手指在草图上快速移动,一个新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赵勇,你带一百人去炸投石机,动作要快,得手后立刻发信号;我带两百人去炸粮仓,完事就去接应你。" 他看了眼天色,"三更天动手,现在还有半个时辰,足够了。"
士兵们重新整理装备,检查炸药包的引信。秦锋走到一个年轻士兵身边,那士兵正手抖着往火折子上缠布条 ——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夜袭,紧张得嘴唇发白。
"怕吗?" 秦锋问。
士兵猛地抬头,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不怕!俺爹就是被叛军杀的,俺要为他报仇!"
秦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他知道,仇恨是最好的勇气来源,也是最危险的东西。去年在江南,就有个士兵因为太想报仇,不顾命令冲得太前,结果暴露了整个队伍的位置。
"记住,我们是去炸粮仓,不是去拼命。" 秦锋对着所有人重申,"活着回来,才能报仇。"
三更的梆子声从潼关方向传来,沉闷的声响在夜色里扩散。秦锋举起手,三百人同时停下脚步 —— 前面就是河东军大营的栅栏,火把的光在栅栏后晃动,哨兵的影子懒洋洋地投在地上。
"动手。" 秦锋的声音像刀划破丝绸。
王虎带着第一队像猎豹般扑出去,短刀划开栅栏绳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守卫的哨兵还在打盹,脑袋歪在肩膀上,口水顺着下巴滴下来。赵勇捂住他的嘴,短刀干脆利落地抹过他的喉咙,连哼都没哼一声。
三百人鱼贯而入,像一股黑色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向粮草库。秦锋走在中间,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麦香,还夹杂着淡淡的霉味 —— 看来安守忠的粮草并不像他吹嘘的那么充足。
粮草库的大门是厚重的橡木做的,上着三道铁锁。王虎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是刚才从哨兵身上搜来的,试了第三把才打开。门轴转动的 "吱呀" 声被他用布条裹住,只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快!" 秦锋低喝,士兵们迅速冲进粮仓,将炸药包放在粮囤之间。这些粮囤足有两人高,里面装满了小麦和粟米,有些已经受潮发霉,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秦锋检查完最后一个炸药包的位置,示意士兵们撤退。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 他们被发现了!
"怎么回事?" 秦锋的心跳得像擂鼓。
赵勇从门缝里往外看,脸色骤变:"是曳落河!他们好像收到了消息,正往这边来!"
秦锋当机立断:"点燃引信!跟我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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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迅速点燃引信,"滋滋" 的燃烧声在粮仓里格外清晰。他们跟着秦锋冲出大门,迎面撞上了冲过来的曳落河骑兵。这些人身穿黑色铁甲,头盔上的狼头护耳在火把下闪着凶光,手里的弯刀已经出鞘。
"杀!" 秦锋大吼一声,挥刀劈向最前面的骑兵。刀光与铁甲碰撞的脆响在夜色里炸开,火花四溅。
士兵们跟在他身后,短刀对弯刀,血肉横飞。秦锋杀开一条血路,却发现越来越多的曳落河骑兵围过来,他们的马术极好,能在马上灵活地躲闪,砍杀却精准狠辣。
"张魁!发信号!" 秦锋喊道,声音在厮杀声中几乎听不见。
张魁立刻掏出信号筒,火折子凑近引线的瞬间,一支箭呼啸着射过来,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钉在粮仓的柱子上。他手忙脚乱地点燃引线,信号筒 "嗖" 地升空,在夜空中炸开一团绿色的烟雾,像一朵诡异的花。
"撤!" 秦锋砍倒身边的骑兵,带头冲向草料堆的方向。士兵们且战且退,伤亡在不断增加。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声 —— 是唐军的佛郎机炮!炮弹呼啸着落在曳落河骑兵中间,炸开的霰弹像暴雨般扫过,瞬间清空了一片区域。
"是掩护!" 士兵们爆发出欢呼,跟着秦锋冲进草料堆,消失在夜色里。
曳落河的骑兵想追,却被接踵而至的炮击挡住了去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气得哇哇大叫。
粮仓里的炸药包此时也到了时候,震天的巨响吞没了炮声,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夜空。粮草库的屋顶被炸得粉碎,粮囤像多米诺骨牌般倒塌,小麦和粟米混着火焰飞上天空,又像金色的雨点儿般落下。
秦锋带着残余的士兵冲出河东军大营,听见身后传来安守忠气急败坏的怒吼。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火海,心里清楚 —— 虽然没能去搅了投石机营,但炸毁粮草库的目的已经达到,安守忠想明天天亮前砸塌潼关城墙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将军,咱们损失了多少弟兄?" 王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胳膊被箭射穿了,鲜血浸透了衣袍。
秦锋清点人数,心里一沉 —— 三百人,回来的不到两百。他咬着牙,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回到潼关时,天已经蒙蒙亮。易林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狼狈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秦锋单膝跪地:"末将无能,没能完成全部任务,还损失了一百弟兄..."
易林走下来,扶起他:"不怪你,能炸毁粮草库,已经很好了。" 他望着关外依旧燃烧的粮草库,"安守忠现在肯定急疯了,咱们的机会来了。"
秦锋抬头,看见易林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突然明白 —— 这场夜袭,不仅仅是为了炸毁粮草库,更是为了激怒安守忠,让他失去理智。
关外的火光渐渐熄灭,只留下浓浓的黑烟,在晨光里像一条巨大的鞭子,抽打着河东军大营的方向。秦锋知道,真正的战斗,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