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老就罢,何苦成精(1/1)
行临这一搂,乔如意就察觉出他是有意为之了。明明嘴上说瘫软无力,怎么手臂倒用上劲了?
这种姿势可就超出爱心奉献的尺度了。
“哎,你——”
“乔如意。”行临意外地比她先开口,嗓音低哑破碎的,“我今晚睡觉是不是只能一侧睡?”
乔如意一怔,这种问题……需要问吗?
但出于“恩情”,她还得有问有答不是?于是开口转为和颜悦色,“平躺也可以,你的伤在前面,没穿透。”
好在没穿透。
“是吗?”行临有气无力的,“但我觉得后背很疼,估计平躺也不舒服。”
乔如意嘴巴张了张,“那你就……一侧躺,别平躺了。”
这是值得讨论的问题吗?
“行临,我还是扶你——”
“那你说我睡着了不注意怎么办?一旦压着伤口,这药不就白上了?”
乔如意打算要说的“休息吧”这三个字生生被行临打断,顺便也打断了她想抽身离开的念头。
“没事儿,你一旦压着伤口必然会疼,疼了你就醒了。”
行临又将身上的劲往她身上放了放,更是瘫软了,“我睡觉死,就怕感染了还得麻烦你。”
乔如意觉得,他再装下去可就不礼貌了。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微微使劲将他推离。
盯着他。
行临低脸,一副松软之态。
乔如意就看着他的脸,不往别处看,否则满眼都是荷尔蒙,春心该荡漾了。
“行临,你不会是想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行临眼皮微微一抬,似有似无的笑意,“那多不好意思。”
“所以就算了——”
“但是你都开口了,我也就不客气了。”行临不紧不慢打断了她的话。
哈?
乔如意盯着他,哭笑不得。“你还真不客气啊?”
“你也说了,你不喜欢欠人情,就当还人情吧。”
乔如意无语,“也是你说的,你不需要我偿还什么。”
“从我个人的角度,是不需要你偿还,但刚刚是你主动提出来的,我也不好驳了你的好意。”行临低声低语的,“难得如意姑娘能开一次口。”
乔如意简直是服了,这男人可真是无理都能辩三分。
想了想,她忽而笑了,“你说你,人老就罢了,何苦成精呢?”
行临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大手一抓,再次控住她的腰,俊脸凑近她,“嫌我年龄大?”
这个距离和姿势照比刚刚来看,除了暧昧还多了进攻性。
乔如意抬眼,他眸里藏着浅笑,又有一丝促狭,几分存心故意。
他贴近,荷尔蒙气息也就近了,搅合得乔如意气息竟紊乱了。她清清嗓子,抬眼与他对视,“行临,你还真不怕我占你便宜是吧?”
行临笑了,“我有什么便宜好让你占的?”
乔如意瞅着他也乐了,出息了,耳朵不红了。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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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如意回帐篷里取睡袋的时候,陶姜还没睡呢,帐灯一开,支起胳膊托着脸,眼瞧着她,“有的人就在那故意装可怜,你还真信?”
这番话没收着音量,陶姜明显就是让行临听见。或者,让更多的人听见。
乔如意瞧出她眼里的故意,笑了笑,干脆也敞开了音量,“我这个人呢,就算不欠人情也义薄云天,总是不忍心看着一个健壮的汉子变二等残废。”
陶姜抿唇笑,清清嗓子,故意又道,“你就不怕明天一早有人嚼舌根?”
乔如意呵呵笑,“谁嚼舌根,我就让谁变二等残废。”
很快,沈确那个帐篷里传出鼾声。
陶姜和乔如意相视一笑。陶姜凑上前,与乔如意耳语,“沈确那厮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乔如意低叹,也与她耳语,“你吧,少气他点,气死了少个人少份力量。”
陶姜笑着推搡了她一下,缺德不缺德?
但很快她又拉了乔如意一把,朝着行临的帐篷示意了一下,“他是有目的的吧?”
乔如意微微一笑,“你说呢?”
行临不是个贪色的人,也不会为了贪图色去做些下作的事,关于这点,就算是对他有意见的陶姜都能判断出来,乔如意怎会看不出来?
这个古阳城自打进来就透着诡异,行临不可能不知道城中存在人希,让他们及早撤回帐篷,仅仅是因为人希还是还存在其他危险不得而知,显然行临有所隐瞒。
她被人希一路带到市井坊,继而被袭,关键时刻行临恰好就出现了,说明他早就发现了她的行踪。
在回帐篷的路上,乔如意问了陶姜。
陶姜表示,她是最先发现乔如意不见了的,尤其是发现帐篷外有奇怪的液体。她第一时间去喊了行临,但行临没有回应。
反倒是沈确被喊醒了,进到行临帐篷里一瞧,非但没人不说,就连睡袋都是整齐摆放在那的,压根就没有睡过的痕迹。
周别和鱼人有也被吵醒了,见状后都要跟着找人,被沈确给阻止了,说营地这边需要有人看守,于是就留了鱼人有。
之后陶姜小声跟乔如意表示,“沈确就像知道你们在哪似的,带着我们直奔市井坊。”
乔如意心里明镜,沈确不是知道他们在哪,而是知道哪会有危险。
行临今晚此番举动,目的昭然若揭。
无非就是想盯紧她,防止她再夜探城里,生怕她再发现什么城中秘密。
具体还有什么秘密她不得而知,但至少,那幅壁画还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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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行临帐篷里时,隔壁的帐灯就关了,倒不能说陶姜的心有多大,八卦多少是有点的。
她相信不止是陶姜,除了躺下就着的鱼人有,周别和沈确也不会轻易睡着。
行临还坐在那。
暗黄色的光落在他头发上,一张脸瞅着还有点苍白,坚挺的鼻匿在暗影里,乍一看就跟只小修狗似的。
见乔如意抱着睡袋进来了,他要起身帮忙,被乔如意抬手示意阻止。
“怎么不躺着?”问话间,乔如意将睡袋铺地上。
帐篷虽说不大,但两个睡袋间也可以腾出个安全距离来。然而乔如意没刻意划分出三八线,将自己的睡袋就铺在了行临的身边。
两条睡袋就挨在了一起。
行临朝着睡袋看了一眼,轻声说,“等你回来扶我躺下,我怕不小心碰到伤口。”
乔如意嘴角扯动了一下,这蹩脚的借口啊。
刚要扶他躺下,就见他将她的睡袋挪到了他的另一侧。乔如意一愣,行临也没多说什么,行动缓慢地躺回睡袋上。
乔如意见状小心搀扶,“不进去?”
行临直接就是侧躺,说了句,“钻进去睡太闷。”
她哦了一声,也没多劝,只是随手扯过一件外套给他盖好。可等她躺下后,才意识到他刚刚挪她睡袋的原因。
她的睡袋被他放在了里侧,避开帐门。
这是,防止她后半夜再溜出去?
乔如意没表露什么,腹诽:都伤成这样了还一肚子心眼呢。
她睡里侧还有个弊端。
行临侧躺是面朝着她,她只能或平躺或相反方向侧躺,否则就得跟他面对面。
还不如上次有道帐帘呢。
上次……乔如意就不经意想起他的大胆行径来,呼吸微微一紧。
“你要不要试着平躺?”乔如意开口问。
行临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口吻,“好像不行,稍微侧过去一点伤口就疼。”
她就知道。
迁就病号吧。
乔如意转过身,背对着他。
但其实,背后有双眼睛也是挺别扭的,一时间想快速入睡不是见容易的事。
帐篷里安静了挺久。
“行临?”她低声唤道。
“嗯。”他含糊低应。
果然,没睡着。
“说说人希呗。”乔如意主动切入话题。
行临,“说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两人挨着躺,这么个距离,他每每开口说话,嗓音都是从她头顶落下,低而哑,慵懒性感。
这嗓音挺享受,但也会像钩子似的,她的心总会被钩得一窜一窜的。
“他们生前能是谁?”她低声问。
行临沉默片刻,“不清楚,但都是被游光害过的。”
“没办法从他们身上找到线索?”乔如意说,“说不定这些人希里有葛叔呢。”
行临微微低脸,呼吸落在她的发丝上,“一旦成了人希,就很难认出原貌。”
乔如意呼吸一紧,因为他落下来的气息,也因为他的这番话。她没再说话,心里却是没着没落了。
“你说你要找姜承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在古阳城里能存活到现在的,就只有人希了。”行临低语。
一句话像把刀子似的扎在乔如意的心口上,险些喘不上气来。半晌她才稳住呼吸,低声问,“人希会有情感吗?”
“没有。”行临说得干脆,“它们只有攻击力。如果硬要从它们身上找情感,那就只剩下恶了。”
乔如意想起姜承安,想到他的脸,想到他提及理想时熠熠生辉的双眼。
心口一阵紧过一阵。
“或许……”她艰难开口,声音有点紧,“他来过这里又走了,行临,古阳城荒废了这么久,不可能所有进来的人都是人希吧?”
行临低低嗯了声,“也有侥幸活下来的人,但姜承安,”他顿了顿,“如果他是活着出古阳城的,为什么不跟你联系?”
乔如意不说话。
幽暗中,她薄薄的肩头有些微颤。
行临看见了,有那么瞬间很想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他,但最终还是忍下了。
良久——
“的确超出预期。”乔如意开口,声音小小的,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我以为最坏就是带回尸骨。”
在她决定来古阳城找姜承安时,已抱定了他会九死一生的念头,其实就连那一生都从没指望,什么人能在一个古城遗址里活一年?
如果能活下来,或许他已经不是人了。
果然,这九死一生的一生给了人希。
“总要找到证据的。”她又说了句。
行临,“什么?”
乔如意睁着眼睛,盯着不远处昏暗的光圈,“哪怕姜承安被游光所害,我也要从人希里找到是他的证据。”
“你怎么找?”行临低低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压抑来。
乔如意怔愣少许,主动转身过来。
两人面对面了。
幽暗的帐篷里,彼此呼吸清浅交缠。
“你熟悉古阳城,也是最了解人希的人,真的就没办法?”她小声问,眼神却有执意。
行临微微低眼看着她,“没办法。”
乔如意暗自深吸一口气,舒缓心口滞闷。“那葛叔他们呢?”
“我会在古阳城里找一圈,发现不了尸体就作罢。”行临说。
“如果他们也成了人希?”
行临看着她,口吻坚决,“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总之,人希不能出古阳城。”
乔如意抬头直视他,这一刻是觉他眸里暗沉严苛,是不容商榷。
剩下所有的话就尽数咽回去了,像是咽下一场倾盆苦涩。
“明天我陪你去吧。”良久她才低低道。
“不——”
“你还受着伤。”乔如意轻声打断他的话,“虽然我不知道那些人希你会怎么……处理,但我想,我多少还是能帮上忙的吧。”
行临看了她良久,“好。”
乔如意轻轻嗯了声,一时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场有关人希的话题不得善终,帐篷里氛围终究还是凝固的。
“那……你早点休息。”她暗自深吸一口气,止于唇边。
话毕,她就要转过去。
“找你最舒服的姿势睡。”行临低声说。
他的肩膀微微侧过去,改成了平躺,方便了她刚才侧躺的姿势。
乔如意没料到,愣了两三秒,再看他时,他已阖上双眼。帐灯残光勾勒他侧脸的线条,似山峰折角有致。
心底有酸有涩,又生出被人照顾着的温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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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如意这一觉睡得不安稳。
梦里沙影重重,不是手持长枪的阴兵,就是能游走模仿人声的人形石皮。
又梦见了姜承安,他手持金饼对着她笑,“如意你看,我进了九时墟。”
他身后就是大团游光。
乔如意惊恐万分,一个劲嚷着要他走,快走!
喊不出,也挪不动步子。
隐约间似听见有一男子的声音,低沉温和,“别怕,没事了。”
伴随这嗓音落下来的还有温热的手指,轻抚她的眉心,一下一下的耐性温柔。
没事了。
乔如意似找到了力量,从梦魇中出,沉沉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