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离开都岛(1/1)

“飞鱼号,三号码头,下午一点开船。”

她没再多问一个字,抓起桌上那张叠好的纸条,迅速塞进内袋,转身就走。

侧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房间里沉闷的空气。东港区上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晒在石板路上蒸腾起热气。

凌疏影脚步不停,径直穿过开始变得喧闹的街巷,朝着灰鸥港三号码头方向疾行。

她先回到七号仓库那间霉味弥漫的小隔间,动作麻利地收拾起仅有的几件粗布衣物——一套换洗的,一件稍厚实的旧外套,还有那条沾着鱼鳞的围裙,想了想,还是卷起来塞进了包袱。

她看了一眼桌上那摞落满灰尘的账本,和墙角那把三条腿的椅子,这里的一切,连同“阿影”这个身份,都将随着她登船而抛在身后。

推开仓库沉重的侧门,老驼背依旧蜷在货堆后的矮凳上,瓦罐里的粥咕嘟着。

凌疏影脚步顿了一下,最终只是低声道:“走了。”

老驼背似乎抬了抬头,又似乎没有,喉咙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算作回应。凌疏影不再停留,身影迅速消失在堆叠货箱的阴影里。

灰鸥港三号码头,停泊的船只明显比主码头小巧陈旧。

“飞鱼号”是一艘单桅的尖头快船,船身漆着褪色的蓝白条纹,显得干练而饱经风霜。

船长叼着烟斗,正指挥水手做最后的检查。

凌疏影验过船票,踏上跳板,甲板上已经或坐或站了十几个乘客,多是些行商和小岛居民,带着简单的行李包裹。

她找了个靠近船舷、相对通风的角落,把包袱垫在身后,靠着冰冷的船舷坐下。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船身一震,缓缓离开了码头。

都岛喧嚣的轮廓在船尾渐渐模糊、缩小,最终被翻涌的碧蓝海水取代。

凌疏影闭上眼,海风扑在脸上,吹散了港口残留的浊气。

她需要休息,养足精神,碧波屿不是终点,找到弦歌才是开始。

航程比预想的要短。

海风推着轻快的船身破浪前行,大约四个多小时后,前方海平线上,一座岛屿的轮廓在午后的阳光下逐渐清晰。

那就是碧波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环绕岛屿、如同融化翡翠般清澈得令人心颤的海水。

阳光毫无阻碍地穿透浅层水域,清晰地映照出下方摇曳的珊瑚丛林——

巨大的鹿角珊瑚伸展着枝桠,艳丽的脑珊瑚像大地上盛开的花朵,伞状的软珊瑚随水流轻轻摆动,其间穿梭着五彩斑斓的热带鱼群,仿佛一幅流动的、色彩饱和到极致的水下画卷。

船缓缓靠近岛屿西侧的一个简易码头。

码头很小,由几根粗大的原木和厚实的木板搭建而成,延伸进那片清澈见底的海水里。

船尚未完全停稳,凌疏影已提起包袱,第一个踏上跳板。

双脚踩上岛屿的土地,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空气干净得不可思议,带着海水的微咸、阳光晒暖的草木清香,还有一种……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湿润。

深吸一口气,肺腑仿佛都被洗涤过,耳边是永不停歇的、温柔而有节奏的哗哗声,那是海浪轻轻拍打岸边的礁石和沙滩,像大自然的摇篮曲。

码头上只有两个皮肤黝黑、穿着简朴的岛民在整理渔网,看到船靠岸,也只是抬头友善地笑了笑,便继续手上的活计,丝毫没有城邦码头那种警惕和喧嚣。

凌疏影沿着一条被踩得光滑的贝壳小径向岛内走去。

脚下的路,或者说根本没有成型的路,是直接在洁白的细沙上踩出来的。沙粒极其细腻,像研磨过无数遍的面粉,踩上去温暖而柔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小径两旁,是低矮茂密的灌木丛,开着不知名的白色和淡紫色小花,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

高大的椰子树和棕榈树随处可见,宽大的叶片在海风中摇曳,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岛上的建筑稀疏地掩映在绿树之中,大多是低矮的原木小屋或茅草顶的棚屋,与自然环境完美融合,看不到任何钢筋水泥的痕迹。

远处地势稍高的地方,能看到几座用巨大贝壳和打磨过的珊瑚石垒砌的、造型别致的圆形建筑,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绿色藤蔓植物,那大概就是珊瑚盟约设立的研究站了。

整个岛屿弥漫着一种宁静、原始而生机勃勃的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都流淌得格外缓慢。

凌疏影没有直接走向研究站。

她记得纸条上的信息,弦歌三天前抵达,住在岛东靠近礁石区的一间独立小屋。

她沿着海岸线,踩着温热的细沙向东走去。

越往东,沙滩的颜色渐渐发生了变化,由纯净的白色过渡到一种极其温柔的浅粉色。

凌疏影低头,发现脚下的沙粒中混合了大量细碎的粉红色珊瑚颗粒,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像被揉碎的星辰。

这就是传说中的粉珊瑚砂滩。

海浪温柔地涌上沙滩,又悄然退去,留下湿润的痕迹和偶尔几片玲珑的贝壳。

礁石区就在前方不远了,巨大的黑色礁石群犬牙交错,探入海中。此

刻正是退潮时分,大片平时被海水淹没的礁盘裸露出来,形成一个个浅浅的水洼和沟壑,像一片微缩的海洋王国。

凌疏影的目光扫过礁石区,在那些水洼和湿滑的礁石上搜寻着。

阳光斜照,在水面投下粼粼金光。

忽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在一块巨大的、相对平坦的黑色礁石上,一个身影正背对着海岸,俯身专注地忙碌着。

那人穿着宽松的亚麻色长裤,裤腿高高挽到膝盖,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小腿。

上身是一件简单的米白色背心,海风拂过,勾勒出清瘦却充满力量的肩背轮廓,一头浓密的深棕色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海风吹拂着贴在颈侧。

而就在那微微低垂的颈侧,在阳光和海风的亲吻下,几道流水般的、仿佛天然生长出来的淡蓝色鳃状纹路,若隐若现。

弦歌!

凌疏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她屏住呼吸,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柔软的粉珊瑚砂上,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隔着海浪温柔的哗哗声,看着礁石上那个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身影。

弦歌似乎毫无察觉,她正小心地用一把小巧的银质镊子,从一个浅浅的、长满翠绿海藻的水洼里夹起一小片形态奇特的藻叶,轻轻放进手中一个透明的玻璃标本瓶里,瓶子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她微微侧过脸,似乎在观察瓶中的样本,侧脸的线条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而专注。

海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小心翼翼,卷着细碎的浪花声拂过沙滩。凌疏影向前迈了一步,脚下的粉珊瑚砂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声响。

礁石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

她缓缓地直起身,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转过了头。

清澈的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水洼和黑色的礁石,准确地落在了沙滩上那个穿着旧布衫、风尘仆仆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碧波屿温柔的海浪声中,凝固了那么一瞬。

弦歌那双仿佛盛着整片海洋的深邃眼眸中,先是掠过一丝被打断工作的微讶,随即,疑惑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迅速漾开、扩大,最终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惊喜所取代!

她握着玻璃瓶的手指猛地收紧,瓶中的藻叶和海水轻轻晃动,阳光照在她脸上,清晰地映出那份猝不及防的震惊和骤然涌起的明亮光彩。

“……疏影?”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穿透了海浪的低语,清晰地落在这片被阳光、细沙和翠绿包围的宁静海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