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过年(1/1)
腊月二十三一过,年味儿就像发酵的面团,在四合院里迅速膨胀起来。
家家户户都动了起来。
长竹竿绑着新笤帚,裹上头巾的女人们踩着凳子,奋力清扫着房梁,窗户上积攒了一年的灰尘。
男人们则负责搬挪沉重的家具,擦拭门窗。
院子里尘土飞扬,咳嗽声,吆喝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此起彼伏。
贾张氏难得没偷懒,被秦淮茹硬拉着擦洗自家门窗,看在儿媳怀上二胎的份上,嘴里嘟嘟囔囔,一脸不情愿但也没再骂人。
前院阎家屋里,杨瑞华正小心翼翼地熬着一小锅猪油,那点可怜的肥膘是阎埠贵排了半宿队才抢到的,油渣被她仔细地捞出来,准备过年包饺子时当馅料添点荤腥。
此时阎埠贵看着院里忙碌的景象,眼里精光闪烁。
他在家门口摆了张桌子,铺开裁好的红纸,研好墨,清清嗓子,摆出一副文化人的架势。
\"各位街坊邻居,过年好啊!\"阎埠贵脸上堆起笑容,拱拱手,声音拔高,\"这过年啊,讲究个喜庆,吉利,贴副好对联,辞旧迎新,福气盈门。\"
他拿起毛笔,蘸饱墨,在一张红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然后举起来展示。
\"大伙瞧瞧这字,这寓意,多好?\"阎老师我今儿义务为大家写对联,不收钱,不收钱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脸上笑容更盛:\"不过嘛…这红纸墨汁都是花钱买的,街坊们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家里有富余的瓜子、花生、糖块…哪怕一小把,给老阎我添点年味儿,意思意思就行,咱们就图个喜庆,图个吉利。\"
他满心以为,凭着自己人民教师的身份和这手还算不错的毛笔字,怎么着也能换点硬货回来,瓜子花生?那是最低标准,运气好说不定能换些糖果,甚至一小把白面?
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哟,阎老师,您这字儿写得真好。\"路过的邻居看了一眼,笑着夸了一句,脚却没停,\"我家去年那副还没坏呢,凑合还能贴,省点是点,您忙,您忙啊。\"说完一溜烟走了。
\"阎老师,您这字儿确实精神。\"前院老李家的凑过来看了看,\"不过我家那口子今年厂里发了副印好的,带金粉的,可好看了,就不麻烦您了。\"说罢也走了。
贾张氏听见阎埠贵吆喝,不知啥时候凑到了前院,对着阎埠贵拿得对联,撇着嘴:\"贴那玩意儿干啥?不当吃不当喝的,有那闲钱不如多买二两肉。\"说完扭着腰回中院了。
刘海中背着手,煞有介事地品评了一番:\"嗯,老阎字不错,有风骨,不过我家今年准备让光齐来写对联贴上。\"说完也走了。
阎埠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举着对联的手有点发酸。
他眼巴巴地看着院里人来人往,就是没人意思意思。
最后,还是后院原老太太屋新搬来的那个寡言少语的年轻人,大概看他实在尴尬,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小半把炒熟的花生,默默放在他桌上,低声说了句。
\"阎老师,辛苦了。\"然后拿起一副最普通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转身走了。
阎埠贵看着桌上那点可怜的花生,再看看手里那副没送出去的精美对联,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意思意思?合着…就换了小半把花生?还不够塞牙缝的,他郁闷地收起笔墨,嘴里嘟囔着:\"唉…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真受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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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傍晚。
中院傻柱家的正房,门敞开着,暖黄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苏长顺一家干脆把饭桌拼在了中院傻柱家宽敞的堂屋里。
何大清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锅铲翻飞,俨然一副大厨风范。
傻柱在旁边打下手,洗菜切菜,动作麻利。
张小燕和李晓梅则坐在炕沿边,一个抱着何红光,一个抱着苏红秀,何雨水轻声细语地逗着两个孩子,脸上洋溢着雀跃的笑容。
年夜饭上桌了。
一大海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一整只炖得酥烂的肥鸡,一大盘炸得金黄酥脆的肉丸子,一条清蒸鲤鱼,醋溜白菜,猪肉炖粉条,凉拌萝卜丝,一大盆白面饺子。
外加主食大白馒头,两瓶散装二锅头和一瓶橘子汽水。
这桌菜,放在1957年简直就是…王炸,壕无人性。
浓郁的肉香,油香,面香…霸道地弥漫开来,飘过前院,飘过后院…引得院里其他住户纷纷探头张望,暗自咽着口水。
贾张氏扒着窗户缝,闻着味儿,眼睛都绿了,嘴里酸溜溜地骂着。
\"呸!两家子暴发户,吃独食,也不怕噎着!\"
秦淮茹习惯性的护着小腹,默默地把棒梗拉回屋里,免得孩子看着眼馋哭闹。
堂屋里,两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来,何叔,还有柱子,辛苦一年了,我敬你们一杯。\"苏长顺端起搪瓷缸,脸上带着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尤其是何叔,咱们两家的粮仓大总管,劳苦功高。\"
何大清连忙端起酒杯,脸上笑开了花:\"长顺,你太客气了,应该我敬你,要不是你…我…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保定受气呢,哪能过上这么舒心的年?\"他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仰头一饮而尽。
傻柱也端起酒杯,嘿嘿直乐:\"哥,敬您,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跟着哥,有肉吃,有酒喝,日子有奔头。\"说完也一口闷了。
张小燕和李晓梅相视一笑,也端起汽水:\"我们以水代酒,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孩子们茁壮成长。\"
\"新年快乐。\"
\"干杯。\"
\"吃菜吃菜。\"
何大清的手艺确实没得说,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炖鸡酥烂脱骨,鸡汤鲜美,肉丸子外酥里嫩,满口生香…
就连最普通的醋溜白菜,也炒得酸辣爽口,格外下饭,大家吃得满嘴流油,赞不绝口。
苏长顺一边给媳妇夹菜,一边逗弄着怀里吃饱喝足,开始打瞌睡的闺女苏红秀,心里充满了踏实和满足。
窗外,不知谁家点燃了第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脆响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宣告着新年的到来。紧接着,零星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渐渐连成一片。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硝烟味,混合着饭菜的香气,构成了1957年京城四合院里最浓郁最真实的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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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刚过,初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胡同里本该是万物复苏的生机,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清晨,苏长顺像往常一样,蹬着那辆二八大杠,后座上坐着抱着闺女苏红秀的李晓梅。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声响。
胡同里还算安静,但苏长顺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不是密集的咳嗽声,而是零星的,此起彼伏的几声干咳或闷咳,像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颗小石子,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咳…咳咳…\"一个推着自行车上班的工人,捂着嘴咳了两声,很快又加快了脚步。
\"咳咳…\"胡同口卖豆浆油条的小摊前,排队的人群里,有人低头清了清嗓子。
\"咳咳咳…\"旁边院子里,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很快又平息了。
这些咳嗽声并不密集,也不剧烈,放在平时可能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但此刻,落在苏长顺耳中,却如同敲响的警钟。
李晓梅紧了紧裹着闺女的厚棉被,也听到了几声咳嗽,眉头微蹙:\"长顺…好像…咳嗽的人多了点?这才刚开春,天气变化大,容易感冒,可别让咱们红秀着了凉…\"
苏长顺嗯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但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耳朵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零星…起伏…是没错,但是往常基本听不到这种频率的咳嗽声,而且那些咳嗽的人,脸色似乎都不太好,带着点疲惫和不适。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努力回忆上辈子的信息,57年开春,有没有不同寻常的事?他努力回忆却是没有,可能并不是没有,只是他不知道。
他又记起,去年秋天听老丈人提起上海那边闹流感,让他注意预防,家里用酒精消消毒,但是当时京城太平静,他并没当回事。
难道是去年上海那边的流感?病毒并没有死绝,这次再度卷土重来?这年月的医疗条件,药品稀缺,要赌这不是病毒流感只是普通的感冒?不行!这种事哪怕只有万一,也不能赌,一旦感染,没有药品,就只能靠身体去扛,用身体的免疫力去跟病毒打架。
打赢了,安全,打输了,就完蛋。
上辈子的疫情他还历历在目,白天当着牛马,下班排队打疫苗。就算后世的医疗条件,这些病毒依然可怕,还是死了不少人。
去年秋天的流感,应该是京城控制的及时,才没有造成京城的动荡,但是这次?这零星的咳嗽已经开始,还是分散在各处,如果真是病毒…
蔓延得飞快,只需要一个月,不!半个月不到,京城就会彻底被病毒肆虐。
难道这就是…开始的信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不能赌,更不敢赌这些人的咳嗽只是单纯的感冒。
\"媳妇儿,抱紧红秀。\"苏长顺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现在马上回家!\"
\"回家?现在吗?\"李晓梅一愣,\"可…可咱们这都快到厂门口了,上班要迟到了…\"
\"迟到?\"苏长顺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命重要还是上班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