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缘散,未尽(1/1)
沈惜与顾驰渊,
一个柔媚,一个壮阔。
跪上佛前的蒲团,如一生一世一双人。
何寓琥珀色的眸子微暗。
后退,转身,几许寂落地走向偏院。
磕出一支烟,摸火机的时候,顾驰渊携着沈惜走进竹林。
竹影晃动,一簇一簇的沉吟,与庙堂之上袅袅青烟悖逆,叛乱。
女人的细喘,钻入耳膜。
何寓长指一拢,点燃指间的烟。
他的掌,按住几株被大雪压弯的竹,一弹指,两只雀鸟飞入林立的殿宇间。
那是一对交颈鸟,展着翅膀,你追我逃。
落入殿中,撞碎供桌上的油灯和香烛,纠缠着,躲入泥塑的大掌间。
矮墙下的竹林,摇晃,倾轧,竹叶沙沙,喘息隐秘而细碎。
一点影,遮住何寓眼角的痣。
他扬起唇角,吐出几缕薄烟。
烟气散,男人闷哼,混着女人的哭声。
哭声里,有失落,有低徊,还有隐隐的缱绻。
薄烟拢着男人素白的脸,捻灭烟,眸色间几许了然。
顾驰渊抹着领口侧,竹枝划破的细口,神情寂然,“就那么恨我?”
沈惜松开手,“不恨,也不敢恨。你有未婚妻,我也不能对不起陈一函。”
这句话,钻入何寓的心,他肩膀一塌,神色松散。
亮白的天空,风吹云卷。
大朵的云,遮住明澈的阳光。
何寓咬牙根,揪住竹下的荒草。
草叶锋利,掌心划出细碎的裂口。
他掌间,收拢,又倾散。
庙堂上,钟声响,悠远,沉静,涤荡心神。
何寓划开手机,翻出泛黄的照片,一转身,消失在殿宇间。
……
荣莉拨来电话,“驰渊,住持在等你。”
顾驰渊抬手,整整齐齐拉好沈惜的衣衫,“跟着我,去经堂。”
经堂里,住持法师宝相庄严。
林丽莹捧着签竹,对掀帘而入的顾驰渊道,“我的姻缘是上上签,住持解了,上上签!”
荣莉也欣喜,捧过签筒,“驰渊,来拈一支。”
沈惜坐在经堂靠门的一端,借着悬窗上的光,望着男人手中签。
香炉青烟袅袅,住持接过顾驰渊的姻缘签,
“月老红线系前缘,并蒂莲开正当时。”
他声音低缓,目光似穿透眼前人,“施主命格显贵,与林氏千金确有天定之缘。门当户对,世人眼中,自是良配。”
顾驰渊眉心微蹙,住持捻了把长髯,“而佛家讲因果,世间姻缘,未必尽如表面所见。”
他指尖点了点签尾一行小字,“镜花水月终虚幻,柳暗花明见真章---施主可曾见过春日池沼,水面浮萍依偎,看似亲密无间,实则根脉各散。在深水之下,莲藕虽不相融,却同生同息。”
荣莉虔诚问,“驰渊与丽莹虽有坎坷,却是注定的姻缘?”
住持望着男人,忽然翻过签文,背面有道浅浅裂痕,
“此签有隙,是缘去未尽之相。老衲观施主眉间隐有红尘劫数,怕是……有牵挂。”
灯影下,顾驰渊低额垂眸,不发一言。
殿外忽起一阵风,佛前长明灯晃了晃,住持合掌低诵,
“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强求的姻缘如握沙,攥得愈紧,流得愈快。不如放手,静待……”他抬眼望向殿外的一株腊梅花,“并枝花开。”
“啪嗒”,竹签落在桌案上。
顾驰渊拾起竹片,在手心颠了下。
目光扫过沈惜,落在院中并蒂花上,终是未言语,合掌还礼。
商海沉浮的顾驰渊,周身并不见浮华气。
既具出尘之姿,又含入世之相。
目光如古井映月,抬眸间,又深澈见底。
住持细细观,沉声到,“顾施主,有佛缘。”
顾驰渊立在堂前,唇边含笑,“我是商人,敬佛,却缘浅。”
荣莉躬身,“大师这样说,我便懂。我这儿子在姻缘上确实心思不定,但上天安排了林家这门好姻缘,断掉牵挂,并蒂花总会来。这样,便成了。”
听完这番话,林丽莹眉目掩不住喜悦,与住持告别,牵着顾驰渊准备往门外去。
荣莉问沈惜,“你可要解个签吗?”
沈惜摇摇头,“有缘人,已在我身边。”
门外的顾驰渊听到这句话,顿住脚步,怔愣片刻。
荣莉不强求,站起身,与住持告别。
“啪”,沈惜碰倒签筒,掉出一支签。
她眉间一惊,双手拾起,递到住持手里,“师傅,抱歉,是我不小心。”
住持眼含慈悲,垂眸合掌。
沈惜走出经堂,荣莉正在院外打电话,“致远,大喜,普觉寺的大和尚解签,驰渊与丽莹,是天作之合的。若林家同意,按照习俗,我们要去‘过大礼’。”
经堂内间
小和尚帮住持解下袈裟。
后院门开,何寓款步走进来。
住持抬手请他落座,“何施主年前供奉的五百万,已为殿内佛像贴金箔。”
何寓放下茶杯,“师傅,当年寺院里收养弃婴的卷册可还在吗?”
住持命人拿出卷册,翻看,“三十年前的事,庙里的和尚来来去去换了许多,我命人打开寺庙里档案阁,才找到这些卷宗。记得那些年周边县市地震频繁,被丢在寺庙的弃婴数量并不少。但既然是弃婴,弃养的人就不会留下痕迹。”
就在两天前,方曼卿终于熬不住,叫来何寓,承认他从普觉寺抱养的。
但对于何寓生母,她却一个劲儿摇头,只说不知道。
何寓气急,“当年家里的老仆人提过我来自橘镇,何家当年已经有钱有权,您会抱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当儿子?”
方曼卿阴恻恻盯着他,“我十八岁带着巨额嫁妆嫁给何仲槐,婚后十年,依然没有孩子。当年若不是我在普觉寺抱养了你,我在何家的地位已经不保了。你来何家的那一年,何仲槐的情人已经怀孕三个月。你觉着,在那样的境遇下,我还会顾及你的来历吗?”
住持手中的佛珠,将何寓思绪拉回。
他揉眉心,行了礼,起身告辞。
老住持将他送出门,“何施主,你的境遇实在可叹。我会遣人多方查找,有消息,一定告诉你。”
何寓垂眸,揉眉心,“多谢师傅,有些事,不重要了。我唯一的心愿,这一生,知道我来自何处。”
话落,他转身,踏出院门。
灰墙外,并蒂腊梅下,沈惜正抬头望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