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对峙(1/1)
辰初三刻,鼓乐齐鸣。
洛怀素着淡绛百蝶裙,鬓边金步摇细响,盈盈立于堂前。
“二妹妹,”一道温柔的女声破开人群,洛映葭抱着沉甸甸的锦盒,与萧成墨并肩而来。洛映葭今日装扮得极为素雅,却反衬得眉眼越发清丽。
洛怀素忙敛裙行礼,“大姐姐,姐夫。”
洛映葭快步两步,单手托住她肘弯,“快别多礼,今儿你可是寿星。”
“这是我和你姐夫的一点小心意,快打开看看,喜欢吗?”
盒子“啪嗒”一声打开,一整套头面静静卧在红绒之上。
“这......”
洛怀素喉头一哽。
洛映葭把盒子往前递,声音低柔:“我与你姐夫找了许久,若不是你姐夫还握着四妹妹的生意,怕还配不齐这一套。原想着你戴上,必定艳压群芳,如今......”
她话还未落,指尖已经触到洛怀素冰凉的脸颊。
那一滴泪,无声滚落下来。
“今儿生辰,哭了可不好看。”洛映葭叹息,用指腹轻轻抹去那滴泪。
洛怀素却笑了一下,那笑苍白:“大姐姐,我没哭,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像极了这对镯子。”
她微抬手腕,露出空荡的皓腕。
那里原有一对赤金海棠镯,如今只剩一圈极淡的印子。
“被甜言蜜语哄了去,转头就当了死当。”
声音极轻,却重重砸在洛映葭心上。
萧成墨侧过一步,对洛怀素说道,“二妹妹,”他声音低稳,“东西可以赎回来,心也一样。今日你是寿星,先把这全套戴上,让所有人瞧瞧,咱们洛家的姑娘,谁也轻贱不得。”
洛映葭会意,亲手取了那支并蒂莲簪,替洛怀素别入高鬟。东珠垂在眉心,珠光映得她眼底那层雾渐渐散去。
金步摇再次响起,却比先前更清脆。
洛怀素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好,我听大姐姐、姐夫的。”
她抬眸,“过了今日,我再不为他掉一滴泪。”
“放心,这个亏咱们可不吃。”
鼓乐复起,宾客如潮。
偏厅里,乔同甫隔着一道纱帘,看外头一抬抬贺礼流水般入库。
尤其洛家三房送来的贺礼,可真是多呀!
乔同甫眯起眼,舌尖舔过下唇,眼底浮出细碎的贪婪之色。若是能把这些东西攥在手里,必然能不愁吃穿,挥霍好些日子。
这时,一个小丫鬟来找他,说是小姐有事找他。
乔同甫嘴角噙着一抹笑,昨晚没有得逞又怎样!这不还是乖乖送上来了吗?
他抚了抚袖中准备好的贺礼,他亲手画的仕女图。
这次的礼物换她的什么好呢?
那只并蒂钗还是那玉镯?
不,先要那对珍珠耳环。
百灵那个丫头最喜欢珍珠,好几次都见她戴的是对珍珠,不知道将那对耳环送给她,她会不会同意……
后花园月洞门前,凌霄花开得正盛。
洛怀素立在花影里,裙摆被风掀起,露出一点鞋尖。
“素娘?”
听到乔同甫的声音,洛怀素转过头来,问道:“乔郎,当初你说要为我写诗作画,如今这字画呢?”
乔同甫心头咯噔,却仍故作镇定:“素娘,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乔郎,我且问你,我祖母给我的那对镯子呢?那对在我及笄礼上给我,内圈还刻了我名字的镯子如今身在何处?”
洛怀素难得地强势起来。
乔同甫先前还算镇定的神色,如今也有些慌张了起来。
“素娘,你看,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他从袖中拿出那幅亲手画的仕女图出来。
“今日是你的生辰,那些无关重要我们以后再谈如何?”
乔同甫伸手就欲去拉洛怀素的手,却被洛怀素一把甩开。
“不好。”
洛怀素拾起一旁的仕女图,打开来看,画的的确是自己倚栏赏荷的模样,衣纹用淡墨晕染,倒也称得上是清丽二字。
只是用的纸张是书院里最便宜的毛边纸,墨也是掺了水的次等货,背光处隐隐透出一股灰白。
洛怀素垂眸,指尖掠过画纸,忽然轻笑一声:“纸是书院最下等的毛边纸,墨是掺了灶灰的次墨,就连颜料都调得寡淡。乔同甫你如今连敷衍我,都不肯用些好东西了吗?”
乔同甫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还欲辩解,洛怀素却后退一步,将画轴掷回他怀中。
他第一时间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忽地冷冷笑道:“素娘,我不知道何时,你竟变得如此势利?是,画纸不好、墨不好、颜料也寡淡,可我画的不是你吗?这画这诗不是我用心创作的吗?”
他越说越快,“春天你想说去看莲,我冒雨去东郊写生,险些跌进荷塘。夏日之时,你说想要学诗,我连夜翻遍诗集,替你摘了三百句,这些用心都抵不过几刀纸,好墨吗?”
洛怀素安静地听着,唇角那抹笑却越发薄了。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才缓缓抬手,从袖中抽出一叠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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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用心,呵!”洛怀素将那叠纸扔在乔同甫的怀里,“那这些诗呢?你与苏家小姐你侬我侬的时候,可曾想过我?”
纸页翻飞,有些掉洛在乔同甫的脚边,字迹清隽,分明是乔同甫的手笔。
“我......”乔同甫喉咙发紧,语无伦次道,“苏家小姐,苏家小姐她,对,她是山长的亲戚,我不过因师命难违,才对她特别照顾。我同她,真的没什么。”
话一出口,他便知拙劣的可笑,可仍旧硬着头皮往下编,“山长年迈,托我照顾苏氏孤女,我若推辞,岂非不仁?素娘,你向来通情达理,定能理解我这份为难。方才你提的那对金镯,我……我已转赠家母。老人家风烛残年,见镯如见人,直夸未来儿媳贤惠!”
“是吗?”另一道女声插了进来,“乔郎,你送的是她的,那我的呢?你不是说伯母最喜欢我的赤金绞丝镯吗?”
正是换好了苏家小姐装扮的海棠。
“婉柔,你怎么会在这里?”乔同甫的脸色刷地惨白起来。
“我怎么不能来?”海棠用团扇半掩唇角,似笑非笑道,“同甫不是说今儿是伯母的寿辰吗?可我看这儿也不是乔府呀!”
不等乔同甫说话,海棠拾起地上的一张纸,轻轻出声:“同甫,这些不都是你写与我的?原来只是因为我是苏氏孤女的缘故。同甫这杆笔,可真会翻花样。”
洛怀素冷眼旁观,唇畔笑意越发凄凉。